这是江寒度这六年里第一次睡到天光大亮。
窗帘没有完整的闭合，中间留下了一条五公分左右的小缝隙，热烈又自来熟的阳光争先恐后的从那条缝隙中扎进了脑袋，沉闷了六年的屋子顿时充满了生机。
江寒度从身到心都透着久违的畅快和舒适。
“醒了？”
江寒度没回答洛陉的话，目不转睛的盯着洛陉身上印着粉红公主的围裙：“你从哪儿……？”
围裙是江小沅送给江寒度的生日礼物，上边的粉红公主是江小沅亲手的画的。
据江小沅说，围裙上的粉红公主被江小沅施加了神奇的魔法，江寒度只要穿上这个围裙就能做出好吃的饭菜来。
生日过完的第二天，江寒度就在江小沅的注视下穿上了粉红围裙站在了厨房里，然后江寒度在江小沅的全程注视下做出了一盘霉绿霉绿的食物。
两人各吃了一口，随后江寒度在军区医院住了三天，江小沅在军区医院住了一星期。
中间269营地的植物学家还专程来拜访过江寒度，植物学家们合理怀疑江寒度在野外发现了什么新的有科研价值的菌种，直到江寒度把那盘霉绿色食物端到植物学家们的面前，大家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新的菌种，就是一盘变了色的已知菌种而已。
看完以后，植物学家们看江寒度的眼神充满了牛批！！
那次以后，江小沅就把亲手制作的粉红公主围裙给藏了起来，理由是粉红公主的魔法需要再修炼几年。
这一修炼就是三年，江小沅从两岁长到了五岁，江寒度终于再一次在家里看见了粉红公主，以及粉红公主修炼成功的魔法。
洛陉做菜一直是可以的。
明明是一盘简单的炒青菜，洛陉就是能做的很好吃，江寒度就是能做的很牛批。
洛陉又气了。
他这么一个个高腿长，貌美如花的大美男站在门口，江寒度竟然就只盯着围裙上的那玩意儿看，真是够了。
洛陉没继续等江寒度回答，而是大步走到了床边，弯下腰把人抱了起来：“别看了，你俩性别不合适。”
身体陡然变轻，江寒度游走的思绪来不及收回，本能的就勾住了洛陉的脖子，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的更近了。
洛陉趁势亲了一口江寒度的眼皮，然后美滋滋的把人抱到餐桌边，用脚拉开餐椅把江寒度安稳的放了上去。
“家里就只有鸡蛋和面包，简单的做了三明治。”
面包烤的焦黄酥脆，里边的鸡蛋煎的颜色正好，鸡蛋上还铺了几颗黄色的玉米粒，和一片绿色的黄瓜，每一颗玉米粒和皇瓜上都沾着味道清爽的沙拉酱。
是一道和这个清新怡人的早晨适配度完美的早餐。
“早餐前问，还是早餐后问？”
江寒度问出了心里最关心的问题。
洛陉凝了江寒度一眼：“早餐后吧，我说了要和你一块吃饭的，总要说话算话。”
江寒度点点头，压下了心里刚冒头的关于洛陉说话算话的回忆，专心的吃起了早餐。
江寒度吃饭吃的斯文，但速度不慢。
不到十分钟，三明治就被吃干净了，江寒度抽了张纸擦了擦嘴，然后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洛陉说：“可以开始了。”
“好。”
洛陉松开陶瓷杯子的把手，后仰身体靠到餐椅背上：“清除药剂没结果是吗？”
“是。”
“阻隔药剂效用目前是多久？”
“不到一周。”
也就是说，差不多每周江寒度都会经历一次昨天那样的痛苦，洛陉喉结窒息般滚了两下，偏头移开了一点目光。
江寒度没等洛陉继续问：“目前为止，我进行了几千次清除药剂的研究和试验，药剂配方也优化了几千次，但结果都不理想。”
江寒度光脚站在地上，当着洛陉的面儿脱下了身上的睡衣：“胸腹部这个位置鳞片的异化效果是蛇类的基因，上肢的异化效果是鸟类，下肢是鱼类，背部……”
江寒度转身把后背上的那两条长达二十公分的斜方形伤疤展露在洛陉的面前：“背部异化效果是蝙蝠类异兽，生完江小沅的第二年，阻隔药剂效用开始减弱，背部第一次开始有新的翅膀骨骼生长，伤疤是我割断骨骼留下的。”
“尽管骨骼被割断，但没隔一段时间会有新的骨骼生长，也就是说，一天没有清除药剂，我后背上的这个伤疤就永远不会愈合。”
江寒度的结论听起来过于悲观，但事实是没有清除药剂，当阻隔药剂彻底失效的那一天，江寒度就再也无法控制翅膀的生长了。
那一天来的时候，江寒度就会变成一个完成的异化基因人，一个有思想有头脑的怪物。
那样的江寒度出现在洛陉面前的时候，洛陉会不会也心生厌恶，会不会亲手举qiang杀了他？
抹掉前边那些美好的回忆，反而记住了后边遍体鳞伤的狼狈。
这才是江寒度最害怕的事情，也是江寒度最最无法接受的事情。
江寒度甚至没有勇气回头去看洛陉的眼睛，去猜洛陉的感知。
洛陉半天没有吭声，两人的距离不算太远，但江寒度却连洛陉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江寒度颓丧的垂下头，也不能怪洛陉，江寒度自己第一次发现黑色的骨骼从背后的皮肉里破肉而出的时候，江寒度自己都没ren住恶心吐了。
后来一次次的割断，一次次的处理伤口，江寒度才渐渐适应，或者说渐渐麻木了。
江寒度止住乱飞的思绪，沉默着把半脱的睡衣拉到肩膀上，遮挡住后背的伤口，左手手指扣住扣眼儿，右手手指捏住纽扣，要把纽扣扣到扣眼儿里。
很简单的动作，扣了几次都没扣上后，江寒度才发现原来他的手指在发抖。
“草！”
江寒度低骂了一句，眼泪随着骂声一同落下。
“你走吧，别再来了。”
江寒度才刚迈了一步，身前的路就被人堵上了，随后洛陉热热的手拉开了江寒度拽着纽扣的手，轻而易举的帮他把纽扣扣到了扣眼儿里：“你在这儿呢，我去哪儿啊？”
扣完纽扣，洛陉曲指抹掉江寒度脸上的眼泪，疑惑的看着江寒度的眼睛：“江博士，你以前可不是这么爱哭的哦，是不是当着我的面儿故意在装可怜啊？”
“你才故意在装……唔……”
从刚才开始江寒度一直是低着头的，因此洛陉这个从上而下的吻是曲着膝盖完成的。
够到江寒度的嘴唇后，洛陉展臂把人抱到和他自己平齐的位置，然后才站直了身体。
“江博士，哪怕是装可怜的，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