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集合地点,江淮老远就看见松鼠伸长了脖子到处在找他。

  江淮调整着状态从深巷中走出来,身后那条通往虚无的台阶和通道也在他出来后马上就消隐在了黑暗之中,看不出一点曾经存在过的迹象。

  这也加深了江淮的想法。

  果然是有人刻意把他指引到这里来的。

  “你到哪里去了?”松鼠叉着腰,没好气地看着江淮,“要收队回去了,再不出现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听那些人抱怨。”

  江淮问:“什么抱怨?”

  “这片街区几乎是废了,好多人会因此流浪街头,政府最近没有什么精力管,这几个月恐怕都会怨声载道的。”松鼠叹了口气说。

  江淮惊讶道:“政府没精力管?那谁来管啊?”

  “当然是暗阁那些人了,每次发生这种大规模的废墟事件,他们都会钻政府的空子,打着帮忙的幌子,借钱给这些流离失所的人,然后收取很高的利息。”

  江淮皱了皱眉,“这不是黑帮吗?”

  松鼠一摊手,“是黑帮没错,但是在人口这么庞大,贫富悬殊这么严重的世界中,就算是政府也不会在意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群众,暗阁的手段虽然险恶,但也确实解决了不少问题。”

  果然不管是在哪个时空,人性的差距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江淮虽然觉得可怜,但他也无能为力,毕竟这只是个复制出来的世界。

  在回程的路上,好几搜飞艇朝着自己的基地方向分散离去,江淮望着天边破晓的银河愣怔出神。

  「江淮,整个银河系都找不到这么美的银河,我把它送给你……」

  “嘶……”江淮的神经开始炸痛,无意识发出的声音引起旁边维克托的注意。

  “你怎么了?”维克托平静地侧目看向他,“受伤了?”

  江淮摇摇头,逐渐恢复了神色。现在他已经知道储存着这片记忆中的人是哨子,心中的不解也随着这段时间的接触,慢慢变成了不安。

  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了,除了千飞以外,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松鼠听见声音从前面回过头,调侃道:“不是吧,你以前也没这么不抗揍啊,我记得你也就从三楼摔下去几次而已啊。”

  江淮无奈地翻着眼皮,只好换个话题:“你刚才说暗阁那些人借钱会收很高的利息,要是还不上怎么办?”

  “还不上?”松鼠微讶,“这么简单的事你也问我?还不上当然是会被绑到地堡里面去做苦力,等他做到断手断脚,没有利用价值后就会被扔回街上等死了。”

  松鼠说完又觉得自己没说完整,于是补充道:“当然也有不愿意被绑到地堡去的,所以把自己家的儿子女儿卖给他们的也很多,上次在酒吧里,那个爱丽丝,不就是被他老爹卖过去的吗?”

  维克托疑惑地问:“你们怎么会突然谈论这件事?”

  松鼠也有点不明所以,“还不是因为江淮他莫名其妙地问我……”

  然后维克托把眼神朝江淮移过来,眼底蕴藏着怀疑,“暗阁在贫民区一手遮天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你不知道?”

  江淮心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解释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然后确认一下。”

  “什么事?”

  “爱丽丝贩卖黑市违禁品,和她被卖到暗阁这两件事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奇怪吗?”江淮说。

  维克托收起怀疑的眼神,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一般来说,那些被卖到暗阁里的人被我们找到,第一反应就是求助,因为不管他们欠着黑帮的钱,不管怎么工作,自己都拿不到一分钱,还要随时冒着生命危险。”

  “可是爱丽丝不仅能使用高级的空间伸展器,我们找到她两次,她却连一点求助的意思都没有,不是逃跑就是奋力与我们对抗,真的有人会心甘情愿地为暗阁工作到这种地步吗?”

  对于普通舰员来说,他们的工作就是处理外生物的袭击和平乱,像这么深层次的想法,还是第一次听说。

  维克托和松鼠同时愣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爱丽丝的身份也许并不是黑奴这么简单?”维克托说。

  松鼠摆摆手,“那又怎么样,暗阁的存在连政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到底对于底层人,他们懒得管,暗阁在另一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平衡。”

  江淮没说话,他只是想在这其中找到一些有关联的线索。

  维克托沉思了良久,最后看向江淮说道:“我们不是费南德大道出身的,暗阁的事情并不十分清楚,如果你想问的话,也许可以去问问队长。”

  维克托的话让松鼠一震,他猛地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喂,冻鱼你……”

  江淮眉间倏然一跳,几乎是同时压下来松鼠的话,连忙问维克托:“哨子跟暗阁有关系?!”

  维克托摇摇头,“跟暗阁有关系怎么可能进银护队当队长,我只知道队长他,好像也是费南德大道出身的,在进银护队之前,差点死在地堡里。”

  江淮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其实我也是意外才知道这件事的,之前你跟队长求婚的时候不是一直问他为什么不答应你吗?恐怕跟这个有关系。”

  提到求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这段记忆的当事人江淮脑子嗡地一下,就好像被爆了黑料般脸一下就红了。

  松鼠看他这幅窘迫的样子,没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冻鱼你看啊,他当时求婚的的时候把花铺得整个舰舱都是,那会儿屁事没有,现在竟然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江淮脸上一阵燥热,咬牙切齿地瞪过去,“闭嘴!”

  看来所有的问题,果然还是要从哨子身上寻找答案。

  回到基地后,江淮原本打算直接到医疗室去找哨子当面问个清楚,却在门口被告知接到了上级的紧急任务,哨子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出发到岩区去了。

  珊珊之下他只能唉声叹气地回到集结舱听松鼠呱噪。

  “你也不用这么担心,岩区的地疮怪最近冒得很频繁,我们都走了,队长也就是顺把手的事,明天就回来了。”松鼠笑着说道。

  江淮无奈地叹了声气,“我没担心。”

  他只是时间有点不多了。

  “反正现在也没事,要不我再和你讲讲你跟队长求婚的事?”

  松鼠是太喜欢看江淮吃瘪的表情了,本以为这次他也是气急败坏地让他闭嘴,没想到这次江淮眉头一皱,竟然答应了下来。

  “那你跟我讲讲。”

  松鼠微微惊愕,握着座椅扶手,把自己转了过来,面对面睨着他,“你真要我讲?你不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都说了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

  松鼠想了想,“也是,万一你以后想再求呢,我也得帮你复盘一下,你好吸取教训。”

  江淮懒得跟她耍嘴皮子,一摆手,“那你觉得,他为什么不接受我的求婚?”

  “这还用得着说吗?”松鼠斩钉截铁地说,“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怕拖累你呗。”

  “什么?”江淮暗暗吃了一惊,虽然原因他也想了很多,但是既然是求婚失败,最重要的原因肯定是自己一厢情愿,对方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吧?

  “他活不久是什么意思?”

  “维克托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哨子他曾经也是暗阁的黑奴,差点死在地堡里。”

  江淮点点头。

  “以往被我抓到的,向我们求助的黑奴身上都被内置着一种腺体,是暗阁的徒首为了防止黑奴逃跑安装的限制装置,这种装置被镶嵌在脊椎神经中,根本无法拆除,一旦被发现有黑奴背叛就会被瞬间引爆。”

  “瞬间……引爆?”江淮整个后背挺得僵直,“那哨子他也……”

  松鼠叹着气,“哨子身上当然也有,但是通过银护队的科技手段暂时失效了而已。”

  “暂时失效?”

  “哨子当年在地堡的时候曾经煽动过大规模的反抗起义,跟他一起的人基本上全死了,他也是运气好被舰队救了回来,腺体无法挖出,只能暂时让它失效。”

  “对哨子来说暗阁是仇敌,所以在银河队这几年,他几乎是拼了命想往上爬,他想让自己拥有能够跟整个暗阁黑帮抗衡的能力。”

  这个时候江淮才明白,为什么他们四个当年明明是一组的成员,维克托跟松鼠却心甘情愿把上升的机会让给哨子。

  “所以我才说啊,维克托那小子明明对哨子那么敬重,竟然却把哨子当过黑奴的事情告诉你,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松鼠摊着手,“看来他也看出你对哨子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不想你们之间再有什么误会。”

  江淮默默垂下眼,“这也不是他拒绝我求婚的理由。”

  心里明明就不是这么想的,嘴上竟然莫名其妙地说了出来,等到反应过来,连江淮自己都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松鼠突然很严肃地看向他,“江淮,你还没明白吗?”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跟暗阁为敌,失效的腺体只是暂时的,随时都有可能被引爆。”

  “你和他都很清楚,他根本就活不到跟你相守的那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