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外的车旁，弥漫的硝烟味并不比里面要低。
修睿一颗一颗地拧紧军装上的纽扣，看似慢条斯理，实际上眉心拧得越发地紧。
“你竟然会唱戏？”
肖战的脸色毫无波澜，心中却十分反感，但因对方的军衔比自己高出一大截而不得不对他卑躬屈膝。
“原本是不会的，还要多谢江少爷的调教。”
想到之前在车上江淮哄自己喝下的那瓶药剂，他心里难免又疑又恼，‘调教’这两个字也多少事有点埋怨的意思。
“我查过你，你不是南平人，在外交处当差以来一直默默无名，没想却是个多才多艺的，怎么，现象军校里面也教这些勾栏里东西吗？”
修睿的话说得难听，没打算给对方留面子，肖战听了也只是微微皱眉，没什么气恼，反问道：“虽然是勾栏里的东西，但能得到少将的青睐，特意晚上过来独赏，也不算是一无是处吧？”
“不是在讥讽我吗？”
肖战颔首，“不敢。”
“你别忘了白天我在审讯室里跟你说过的话，现在你的档案调到我手里，我想怎么处理你，我说了算！”
肖战滑眸看向他，表情冷淡，“属下记得少将说过的话，江少爷不是我可以染指的，我也没有那个打算，少将保我一命，我应该好好待在江少爷的身边注意他的一言一行，随时汇报给你。”
“你知道就好。”修睿看了身后那门一眼，“那他为什么今天晚上会过来。”
肖战听后倒是不解了，微微侧脸看过去，“他为什么过来你就不知道吗？”
“你想说什么？”
“少将应该问问自己今天晚上为什么会过来，过来见了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
修睿神色一滞，目光阴沉了下去，“你果然知道一些事，看来审讯室的刑具没让你把嘴里的东西吐干净，倒是我无能了。”
肖战负着手，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声，没再答话。
身后梨园戏厅的门再次被打开，江淮敲着那把折扇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老远看见车边的两个人在说话，但他走近后模糊的谈话声中断了，两人齐刷刷地回身看向自己。
“怎么了？”江淮问。
肖战先一步拉开了车门，平静道：“没怎么，我送您回去。”
修睿冷漠地抬了抬下巴，副官拉开了另一辆车的后车门。
“上我的车，我有话跟你说。”
这古怪的气氛让江淮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觉得应该优先紧着修睿的事要紧，于是看了肖战一眼，说道：“把车开回公寓去，”
就一屁股坐进了修睿的车里。
“有事就说。”
刚坐进车里，修睿也坐了进来，副官发动车子往公馆开，这一路上江淮都不打算给好脸色。
“你跟他聊什么了？”
“怎么，少将怕我欺负他？今晚这曲玉堂春怕是唱到少将心坎里去了吧？”
江淮看了他一眼，翘起一条腿，酸溜溜地说道。
修睿轻轻叹息，拉住他的手，江淮也没反抗。
“淮淮，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是谁都不可代替的。”
“是吗？”江淮偏过头看向他，车厢里的光线暗，他的眸子却亮着寒光，“那你先告诉我你今天到底为什么来这儿？如果只是听戏，我会拦着你吗？你今天在这儿见了谁！”
想起下午副官来送车时，飘忽不定的神情，说了两句话就要匆匆离开，江淮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修睿的脸沉下来，手也送开了，“月苏红跟你说了什么？”
江淮笑了，侧过身来去看他，“你果然有事，我如果没猜错的话，是中将……”
“江淮！”修睿提高了声调打断他，“军队里的事情你不要管！”
江淮凝神看着他，半响后抿着唇，一脚踹在驾驶座的椅背上。
“停车！”
正在开车的副官吓了一大跳，哆哆嗦嗦地朝后视镜中修睿的脸上去看去。
“你看他干什么！？我说了停车听不懂吗？”
“江淮！闹够了吗！”
江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想多费口舌，又一脚朝副官踹去。
“再不停车我就从窗户跳出去！”
副官急了，但修睿没开口，他还是不敢把车停下来，只能咽着口水劝：“江少爷！你别冲动啊！”
修睿看他这么犟，只能沉着脸一把将江淮的手按在车门上，“你敢跳车？”
“看来我们今晚没什么好谈的了，少将不妨先回去让脑袋清醒清醒，再考虑要不要跟我谈这件事。”
江淮语气平平，只是刚才那两脚踹得急，气息有点不稳。
最终修睿松开了他的手，“副官，停车。”
副官听令，将车子靠在路边一家五金店门口，江淮推开门就跳了下去，猛地一关车门，头也不回地朝前面的小广场走。
【演过了吧？】
【明明就很完美。】
江淮满脸怒气，竖直了衣领火气腾腾地迈着大步，可脑子里却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满意。
【前执行员对修睿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你这样前后反差太大，我怕他会起疑心啊。】0920担忧地说。
江淮却心里有数得很。
【你懂什么，再百依百顺的人，见到他跟前男友偷偷约会，醋坛子怎么不可能不翻？你别看他刚才不高兴，吗的心里不知道乐成什么样。】
【月苏红不会放过你的。】
【嗯，应该就在这一周内吧，再不想办法杀我，他和政府上层勾结贩私的事儿就搂不住了。】
【有必要把剧情拉得这么快吗？这比预计的要快一个多月。】
【这不是巡查官抽查来了吗？我可不想因为她的介入拉低我的结局评分，更何况梨园的线索还是她主动提供给我的，不要白不要。】
【她这么急暴露身份，还给你提供线索，是不是这个任务真的出现了问题需要尽快结束？】
【不知道，管他呢，反正目前看来进展得很顺利。】
江淮说的是实话，巡查官为什么介入他不关心，这个时空世界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也不在意，那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他的目的仅仅是在巡查期间内完美地完成任务，给巡查官提供亮眼表现、别在这个时候出错被她抓住小辫子，别被扣分就行。
江淮脚步很快，几分钟就走到了小广场旁边的马路上，这个时候还早，隔壁就是星光歌舞厅，有不少男男女女正结伴打算去消遣。
江淮停下脚步往歌舞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又有了些想法。
【你想干什么？】
江淮摸出一盒女士香烟，还是下午在咖啡馆的时候爱丽丝留下的。
他夹起一根放在嘴边，奈何到处找不到火。
【今天晚上这场戏还没演完呢。】
0920奇怪道：
【铺垫到这里已经够了。】
【我大哥那里我也得有个交代】
他出来得太晚了，江殊回家后发现祠堂里没人应该早就发飙了。
江淮皱着眉想了想，突然问道：
【剧本里江家最后怎么样了？】
0920如实回答:
【家业被抄封后战事爆发，除了你以外，全死了。】
江淮出了神，【我大哥大嫂也死了？】
【死了。】
江淮想起昨晚在医院和祠堂里大嫂一力护着自己的样子，江殊把自己关在祠堂里罚跪时，也是这位大嫂心里记挂着他的样子。
慈爱，善良，有情有义。
江殊虽然恨铁不成钢，但到底也没舍得真的重伤自己，他浪荡在外这么多年，大哥和父亲虽恼怒但终究也没舍得将他赶出家门。
江淮心里莫名油生出一丝不忍。
【任务里对江家的结局有没有硬性要求？】
0920似乎听懂了他的企图，犹豫中还有一点欣慰。
【没有硬性要求，江家的结局可以挽回，但是这次有巡查官在，改得太多…容易被扣分。】
江淮狡黠一笑。
【是啊，下次是该好好谈谈条件。】
‘啪——’
微小的响声传来，一簇小小的火苗出现在江淮咬着烟的嘴边。
江淮惊了一下，倏地一抬头，微弱的火光中，肖战微曲着身子，面无表情地拿着打火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
“你怎么在这儿？”江淮惊讶地把烟从嘴上拿了下来，“不是让你把车开回公寓吗？”
看他不打算点烟了，肖战又面无表情地把打火机收回了口袋里，指了指停在后方的车子。
“我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半路看你被赶下了车，就一直跟在你后面。”
“什么叫赶？”江淮很不满意他的措辞，“我明明是自己下来的。”
肖战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好，你是自己下来的，那请问江少爷到这个地方来发什么呆呢？”
江淮本不想理他，但旁边歌舞厅外的霓虹灯却突然闪烁了几下，五颜六色的绚丽灯光照亮了大半个小广场。
江淮看了看肖战身上穿的那件西服，是他下午顺手在裁缝铺买的，缎面的料子，深灰的线格纹，花了他20个大洋。
脑子里突然有了个想法，于是仰起头，不着头脑地问肖战：“你会跳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