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渝不知道,他如今面对的江淮,根本就不是曾经他所熟识的‘江淮’,此人周身气场凛冽,有种看不到摸不着的压迫感,光是指节上的力度就足以能够让他从此失去靠这张脸撒娇卖乖的资本。

  事实也是如此,只见江渝身体歪曲,嘴角染血,那一巴掌当真是又重又狠,顷刻便在柔嫩娇气的脸蛋上留下一个高肿的手掌印。

  他弱弱地匍伏在床榻的一角,脑袋阵阵眩晕,耳鸣不已,他捂着脸,低头一看手上的血,惊恐万状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眼泪立马盈满了眼眶。

  “你……你敢打我!”

  江渝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自己来到剑宗后,无人不看在郝子禹的面子上对他毕恭毕敬,就郝子禹都一贯娇宠着他,一点坏脸都没给过,可今日却莫名其妙地被这个早已名声扫地,一文不值的江淮打吐了血,奇耻大辱。

  江淮活动了一下手腕,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好像确实手下得有些重,一会儿郝子禹冲进来看到江渝这个样子,应该会比预想得更恼怒。

  但打都打了,下次再想这么过瘾恐怕得等好长一段时间。

  “这一巴掌是替父亲教训你,忤逆不孝,残害手足,庄里多少兄弟都间接地死在了你手里,连父亲,都死在了你手里!”

  “你!你松开我!”江渝慌乱挣扎大喊。

  “别急。”

  江淮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毫不留情地提着对方的衣领又把人从床角生生拽了回来,笑道:“下面这一巴掌,是我作为兄长教训你。”

  江渝惊恐地瞪大了眼,已经受过了那一掌的力度,让他不由地战栗。

  “狼心狗肺,心术不正,就你这种人还妄想得到灵骨,在江湖中搏得一席之地?”

  江渝的脸色又青又白,但在恐惧之余,他还是不忘搬出郝子禹以作震慑,企图为自己搏回一点面子。“你敢打我!等子禹哥哥来了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他一定会将你五马分尸,抽筋剥骨为我泄恨……”

  江渝哪里会听他这种满嘴喷粪的话,未等他说完,便再次扬手,这次用了八成的力,朝江渝另一边脸凶狠地挥了过去,打得江渝惊叫连连,一个扑爬重新摔回了墙角。

  “啊——!”脸上的巴掌印顿时比刚才还要高肿上几分。

  “给我住手!”

  凤栖阁的门被一阵有力的掌风从外掀开,郝子禹带着一脸黑沉沉的煞气驰步奔了过来。

  江淮玩够了,不动声色地搓着指尖,将手藏回了袖中,意料中般就这么默默地站在床边等着他过来。

  江渝见状犹如抓住救命稻草,饱含委屈的清纯大眼扑朔着,斗大的泪珠接连不断地滚落下来。

  “子禹哥哥救我!子禹哥哥…..啊!”

  他一边痛哭一边往床边爬,一不小心从塌上滚了下去,哭得更厉害。

  郝子禹焦急地一把推开江渝,连忙把摔在地上的心肝宝贝连哄带亲地抱了起来,扶回床上。

  “小渝别怕,我来了,没有人敢伤害你!”

  “哥哥他……哥哥他想杀了我,我好害怕…子禹哥哥救我…救我…”

  江渝紧紧地将脸埋进郝子禹的胸膛里中,虚弱的哭声显得力竭而颤抖。

  怀中的少年大病初愈,娇弱得简直快哭断了气,郝子禹惊愕地看着他被打得红肿高耸的脸,然后怒横着眼,凶戾地朝江渝瞪去。

  “江渝!你干什么!你这是疯了吗!”

  江渝面无表情,袖口里那只刚扇了两个大耳刮子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些微微酥麻的快感,他就差没把‘过瘾’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你要知道,若不是小渝身怀重病,若不是我父亲跟江伯父是故交,我绝不可能将你从荻花洲救回来,对于剑宗来说,你不过就是小渝的一味药,你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江渝抽抽泣泣地冲他怀中缓缓抬起脸,脸憋得通红,挂满了泪痕。

  “我一向对哥哥都是心存恭敬,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哥哥,是不是柳大夫说唯有灵脉可以治我的病,所以哥哥才以为我……”

  闻言郝子禹的脸色又多难看了两分,他轻轻拍打着江渝的后背给他顺气,但口气依然强硬难听,他看着江淮说:“你知道又怎么样,江庄主生养你一场,你却歪心邪意,屈身献媚于离厌那等邪魔之人,有负他生前栽培,以至于让整个凤鸣山庄即便是被灭门后还被江湖众人指指点点多加非议,你若是还有半分良心和廉耻 ,就应当自愿献出灵脉,等小渝康复之后重振山庄威名!”

  江淮的眼中渐渐侵裹起一层凛霜的寒意,但他仍然未吭声,只是身子正了正。

  但郝子禹并未察觉有异,一心把视线放在江渝可怜兮兮的肿脸上,心疼地吹了吹。

  “可你却闯到这里来,将你重伤未愈的亲弟弟打成这个样子!如此看来你当真是心肠歹毒!”

  “我心肠歹毒?”

  江淮微微错愕地挑着眉稍,看向他怀中的江渝,江渝被他的眼神吓得一个瑟缩,又把头埋回了郝子禹的怀里。

  郝子禹冷笑道:“怎么?难不成我说错了?难不成你当年并非苛待过小渝?难不成你当初没有企图想淹死他?你没有屈身讨好离厌?你也没有想在这凤栖阁中打死他?!”

  江淮不语,只是眼神始终直直地盯着江渝,江渝被他盯得发毛,内心也很惧怕他将真相告诉郝子禹,虽然郝子禹当下肯定会信自己而非江淮,但是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于是江渝抓了抓郝子禹的衣角,泣声弱弱地说:“别说了…子禹哥哥,我不想再听见以前的事情,我一直以为哥哥只是嫉妒我,没想到他恨我恨到这种地步,这病不治也罢了……”

  江淮闻言讥笑了声。

  “你笑什么!?”郝子禹怒斥道,“小渝生性纯善,跟你这卑贱污烂之人天壤而别!他顾念手足情谊,不忍你伤了性命,你却出声嘲讽,当真令人作呕!”

  “原来如此。”江淮平静地端起了手,侧目而视,“就算我是卑贱污烂之人,但你们却仍然不惜得罪荻花洲,得罪离厌,甚至不惜赔上威名远扬的剑宗名声,也想得到我的血。”

  郝子禹的眼眸微动,似有踌躇。

  “我剑宗斩奸除恶!江湖中人只会叹服!”

  “可他们若知,你为救男宠,宁愿残害无辜性命,又当如何?”

  郝子禹一震,目光惊诧不已,但很快转瞬而逝,阴沉笑道:“你为无辜?”

  江淮会心一笑,点了点头,“是,在世人眼中,我江淮也许是苟活在离厌手里的禁脔,但凤鸣山庄乍破,我不过是个力困筋乏的受害者,世人只能在情理上谴责我,却不能认定我是迫害家门的真凶”

  “谁不知道离厌爱你入骨,为了得到你他不择手段,我早就怀疑那日夜袭说不定就是离厌所为,既然如此,这跟是不是你亲手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江淮唇边一笑,冷眸对之,虽然很想当场发作,但是眼下剧情和时机都不对,所有的真相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端倪,于是他瞥了一眼江渝,江渝也同样在暗眼看他。

  “你不用吓唬小渝,这灵脉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郝子禹将江渝搂紧,脸色铁青。

  江淮沉默了良久,突然鼻息一松,默默垂目。

  “郝子禹。”

  郝子禹警觉抬目,却看见江淮早已背身侧目,他声音清冷,略带酸涩地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你我自幼相识,曾也亲密无间,我一时疏忽遭人陷害,却竟被你厌恶,摒弃到如此地步。当初见你二人苟且,我本想一死了之,却不想又中了恶人奸计落入离厌之手,更遭你憎恶......“

  郝子禹闻言,眉间意外地掠过一丝松动。

  “也罢。”江淮仿若想明白了般,仰头长舒了一口气,“你不信我,我不怪你,但我江淮没做过的事情,一件我也不会认,你想要我的灵脉,可以,但我要你亲自来取。”

  说完他一眼都未回望,决然地走出了阁外。

  郝子禹神色黯淡地看着江淮离去的背影,印象中江淮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心头顿时像被一根针狠狠扎了一下。

  年少相识,如今却形同陌路仇敌,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那句‘要你亲自来取’仿佛看透生死,也暗藏深刻的绝望,郝子禹听在耳中,一股莫名的酸楚渐渐涌上心头。

  “子禹哥哥......?”

  郝子禹落寞的神情落在江渝的眼中,犹如让他如临大敌,他慌张地抱住了对方,把小脸不停地往其怀里蹭,抽抽搭搭地唤他。

  “嗯?”郝子禹回过神,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问,“怎么了小渝?”

  江渝委屈地瘪着嘴,眼泪兜转,试探道:“哥哥好可怜,原来他是有苦衷的,不然灵脉的事就...就算了吧?”

  郝子禹微微拢眉,在他鼻尖捏了一下,佯怒道:“别说傻话。”

  江渝这才满意地眨了眨眼睛,露出幸福笑容,靠在他怀中。

  “那...小渝都听子禹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