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从今日起,没有本…本座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这个阁楼!你们听清楚了吗!”
无忧池旁,顶着一张‘离厌’脸的千飞,正硬着头皮对着跪了一地的下人训话。
侍卫们面面相窥,对于这位家主突然发布的命令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座阁楼原本就是离厌为了江淮特意建造的,一开始本来是想给他一个舒适的住所,比起寝殿内刻意的装潢,这种雅致的地方更适合两个人亲热感情,可后来却意外地变成了专属于江淮的一座监牢。
只要江淮惹他不高兴了,就会被关在这个地方好好‘惩罚’一顿。
每当那时,别说是人,连一只蚊子离厌都不会允许靠近。
本来就是早就下过的命令,为何今日还要十分郑重地再下一次?
离厌的近卫向来深知他的性情,即便觉得奇怪,但也没人敢多言。
半个时辰前,千飞在阁楼上听到江淮说让自己假扮离厌,他当时立马把脑袋跟拨浪鼓一样,嘴上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不是因为别的,像离厌这种身份的人,他平时根本见都没见过,别说还要当着那么多熟络离厌行事,性格和脾气的近卫,去模仿一个自己根本就不能驾驭的角色。
重伤昏迷的离厌倒在脚边,江淮毫不顾忌地踹了一脚,心里烦躁也没多大的心思听千飞反驳。
“要么你当‘离厌’,要么等他醒过来后杀了你,你选吧。”
千飞内心挣扎,支支吾吾地说:“那他万一突然醒了怎么办?”
江淮眼露寒锋,“我确实不能让他死,但是我也可以让他一直醒不了。”
……
所以换皮之后,千飞压力山大,面对一干众人,他把一张精致绝美的脸绷得死紧,看不到的额角上隐隐渗出了些细汗。
这活儿简直比他当年冒充镖师监守自盗的风险还要大。
千飞下意识地看了坐在石阶边的江淮一眼,见对方暗暗朝自己比了个大拇哥,他心头稍松,重新板着脸,学着离厌的样子跟侍卫们交代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后,朝江淮走过去,准备带着他先走。
“抱我。”
江淮瘫坐在石阶上,待他走近后,小声地说了一句。
千飞一脸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挺拔的身形瞬间像座石雕一样僵在原地。
他急赤白脸地弯下腰,在别人看不到的视线里小声地确认:“你…你说什么?你你要要…要我抱你走?”
江淮故意作出一幅因重伤而孱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却在千飞身体的遮挡下,将表情埋在垂发的阴影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赶、紧!你、现、在、可、是、离、厌!”
千飞恍然大悟,赶紧将江淮抱起,为了加强角色的塑造感,他还清了清嗓子,学着离厌平时阴狠的样子,一挥外袍,扫视着下面的人,冷声道:“当心你们的眼睛,别看你们不该看的。”
下人和侍卫纷纷惊恐地把头都埋了下去。
“很好,就是这样。”江淮的声音很轻,仅限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见。
千飞不敢低头,鼻尖掠过江淮独有的清幽气味,耳根竟莫名的泛起了烧意,怀中人因过于骨瘦,明明轻得就像一根树枝,可他却觉得自己的双臂像是承载了千金般的重量。
江淮靠在他胸前,听见他心口处如鸣的鼓动声,不由地疑惑得皱起了眉。
“你心跳那么快干什么?”
千飞猛地一抽气想控制住紊乱的心跳,却不想气息更加不稳,双臂也因为过于用力而抖得更厉害了。
“有…有吗?可能是第一次干这么刺激的事情,我有点紧张……”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江淮受了这种重的伤,自己只是帮忙抱一下而已,要冷静,要冷静。
江淮狐疑地眯起了眼睛,“你脸红什么?”
千飞闻言差点没被路边的石子绊个狗吃屎,他眼神飘忽地望怀中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年微微仰着脸,脸上的伤痕竟在这么短时间内已经消退了大半,他肌如凝脂,清冷隽秀的眉峰微微相蹙,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千飞有些失措地提了提手臂,很快把视线移了出去。
“可能是因为你太重了。”
江淮一言难尽地沉默了半响,指了指前方的长廊,说道:“差不多了,把我放哪儿吧。”
“不用,马上就到了。”千飞将手臂收紧,在江淮莫名其妙的眼神下,加快脚步往寝殿走。
回到寝殿,千飞小心地将他放到床上,然后规矩地站在塌边,模样十分拘束。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江淮没有留意到他的变化,顺手就把‘古书’拿了出来。
让千飞顶替离厌进行剧情推动,这是他临时想出来的,破罐子破摔的办法,没想到真的还让崩坏指数降了下来。
江淮很满意,这会儿看着他不免也觉得顺眼了很多。
“继续。”
千飞表情有点为难,犹豫道:“这得演到什么时候啊?一两天还行,我怕时间久了肯定会露馅儿的。”
江淮耐心地安抚着他:“不会露馅儿的,离厌的性情是最捉摸不定,从今日起,别人做事你抬杠,有人跟你说话你就冷嘲热讽,反正一定要表现得油盐不进阴晴难猜……就是赛脸,赛脸会吗?”
“……会…”
江淮欣慰地点了点头正想赶他走,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对了,你易容用的白皮还剩多少?”
千飞想了想,算道:“还剩两张,大概能顶个两三天。”
江淮为难地拢起了眉,离花朝节至少还要将近一个月的时候,两张怎么能够用?
“这东西做起来麻烦吗?”
“你放心,我已经有办法了。”
问到千飞擅长的专业领域,这人一改方才的紧张局促,表情变得得意洋洋。
“我之前在外面转了一圈,发现宫墙外有一个养猪厂,好像是专门给无郁宫供肉的,里面有好多猪!做几百张白皮都没问题!”
江淮张了张嘴,无声地看了他一会儿,指着他的脸预感不妙地开口问道:
“劳驾问一下…你脸上这个,是用什么做的?”
千飞真挚地眨了眨眼,单纯地回答道:“猪皮啊。”
“……”
“难道你以为真是人皮?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干,再说,这每个人的皮肤参差不齐,哪有猪皮细嫩啊!这个皮啊,一定要用刚出生一到两个月的猪崽,取其双足下腹最柔嫩之处,这下刀的手法也有讲究……”
听着对方神采奕奕,滔滔不绝地显摆着自己的专业知识,江淮默默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双腿下腹部的位置,缓缓地盖上了被子。
“……”
千飞奇怪道:“你冷吗?”
江淮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你以后别用这张脸对着我说话。”
然后千飞就被一头雾水地赶了出去,欢欢喜喜地跑到养猪场割猪皮去了。
【我真不知道把这么严峻的任务交到他手上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江淮在识海中无助地跟0920对话,片刻后只听轻微的电流声起伏。
【好在警报解除了,还有回旋的余地。】
听到他这么说,江淮也松了口气,想到之前警报启动,他差点被弹回空间站的时候,要不是0920一语惊醒梦中人,好心提醒他灵骨血的作用,他现在恐怕已经在收拾东西回渔村的路上了。
【我之前都不知道,原来像你们这种的AI,遇到执行员出错,第一时间竟然不是向局里打小报告。】
0920闻言笑了下。
【按照规定来说,是该打的,但是经过我的计算判断,我认为你还有机会可以挽救局面,最终,你也做到了。】
江淮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稍。
【总之,谢了。】
0920沉默了一下,电流并没有中断。
【有一件事情,我很好奇。】
【嗯?】
【身为监察官的你,在停职前,应该配备有专属的高纬度人工智能指引系统,可为什么主控却分配我来协助你完成任务?】
【……】
【你之前的系统,怎么样了?】
江淮静静地听着0920的问题,始终未发一言,他看到床头上摆着一个琉璃花樽,于是拿在手里,反反复复地颠来颠去。
【想不起来了。】
【……】
江淮顿了一下。
【可能你会觉得我在敷衍你,但事实确实是,我在那次任务受伤昏迷醒来后,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我昏迷前进入的那个时空世界,我受伤的原因,我的任务,以及我的AI……我统统都想不起来。】
【记忆格式化。】0920轻而易举地抛出了答案。
【是啊,联邦局惯用的方法,避免执行员产生错误意识,给中枢系统的计算造成没必要的负担,所以我醒来后他们只是告诉我任务失败,回去等待处分。】
0920的声音很平静。
【它应该是被处理掉了。】
江淮没吭声,最后自嘲地笑了声。
【这样看来,我可是个不小的麻烦,你以后要小心一点了。】
0920回之一笑。
【分配到你也真是我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