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签好领养协议后,便带着祁柳坐车回家。
黄昏过后,路灯一盏盏的亮了起来,像约定好了一样。
刚走出福利院的祁柳天马行空的想,路灯会约定好大家一起亮,他们关系真好啊。
陆临放了首舒缓的歌,从倒车镜里看着后排座椅上的少年缓缓闭眼,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
天气仍然是闷热的,A城的夏天就是这样,只有车开的速度快一些,热风才会变得格外凉爽。
等车七拐八拐到陆临所住的小区,停在停车场,祁柳已经靠着椅子睡着了。
他微闭双眼,嘴角微微上翘着,好似做了个不得了的美梦一般,看起来美滋滋的。
陆临打开车门,将人公主抱的抱在怀里,十五岁的少年身上还没有几两肉,该长肉的地方是半点不长。
他的心里一沉,用脚把车门关上了,按了兜里车钥匙的遥控锁。
祁柳被抱着坐电梯,他靠着陆临的胸口,不知是哪来的疲惫侵袭,让他睁不开眼。
他知道自己被抱着,却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
怎么会有人像救世主,像为他而来一样呢?
这是个梦吧,醒来后,他还是福利院那个出去找工作的孤儿。
陆临将祁柳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薄被子,又把房间内的空调打开了。
祁柳睡到半夜,他饿的肚子咕咕叫,被饿醒后,他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也不打算出去找吃的,闭眼继续睡。
他和陆临还不熟悉,只知道他的名字,并不清楚陆临的本性到底什么样。
祁柳也不想过多猜忌这个对他好,坚定选择他的人,可陆临出现的节点太奇怪,很难不让人多想。
门被推开,灯也被打开。
祁柳闻到一股面条葱花的香气,他过生日的那天都没吃过面条。
只吃到了来自水果贩子给的一篮子坏葡萄,那味道有些发酸,闻着有异味,吃起来软塌塌的,但也是祁柳吃过最美味的葡萄。
即便生日那天晚上,祁柳腹泻又呕吐,但他也很难忘记第一次吃葡萄的感受。
祁柳睁开眼坐起来,眼底一片清明,与端着面坐床边的陆临对上视线。
他肚子咕咕叫了声,尽力克制,“你……”
陆临的眼底没有笑意,心疼如潮水,几乎将祁柳溺毙其中,“祁柳,来,吃面吧。”
等小孩乖乖接过碗,吸溜吸溜的吃起面,陆临顿了顿才开口道,“祁柳,你要是有什么事,如果解决不了,我可以帮你解决,我既然收养你,就不是为了找个精神寄托,陪着我虚度光阴。”
祁柳迟疑,咽下口中咀嚼半天的面条,有些惊讶,“你想保护我?”
陆临颔首,神色认真。
温热柔软的面条不需要多次咀嚼,只是祁柳想记住并且留住这个味道,进入胃里,软化温暖胃中的冰冷。
祁柳注视着陆临,有些无奈道,“好吧好吧,我可以都和你说。”
陆临松了口气,在祁柳面前很明显,也不伪装。
少年把碗递过来,耳朵泛红,眼神躲闪,“那,那再来一碗,可以吗?”
陆临忍着想要去抱祁柳的心思,接过了那只碗,温柔笑道,“当然可以。”
等陆临走出房间,祁柳下了床,穿着拖鞋走向窗边,月光宛若绸缎顺着窗子均匀的洒在地上。
他注视着圆月,抬起手想要抓住月亮,月亮似乎没有半分要被抓的自觉,只有月光毫不在意的落在祁柳手上。
祁柳冷哼一声,气呼呼的往回走。
吃过饭后,祁柳的胃不再抗争,温热舒适。
陆临带着他去洗澡,还准备好了衣服。
浴缸里,祁柳有些手足无措的脱下衣服,他身上的伤不是什么秘密,福利院里的很多人都知道。
只有这个收养他的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陆临的眼神一凉,眼底带着郁色,像是在为祁柳生气。
热气腾腾的浴室中,祁柳在白色的泡泡里,海盐夹杂花香的浴球很快变得小小的,逐渐消失。
他却从这闷热中,找到了一丝快乐,隐秘汹涌被人在意的喜悦。
祁柳长这么大,他从来没被谁在意过,仿佛他就是不会受伤,不需要任何人陪伴与心疼,他只需要快快长大,然后成长成熟。
陆临给他撩水,“院长对你不好吗?”
祁柳想想,尽力放松的撑着下巴,“没法用好与不好来衡量,用恶意吧,院长他对我没有恶意。”
几乎是一瞬间,陆临放在祁柳胳膊上的手一颤。
那他回到原本的世界,也是这么衡量所有人的,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让祁柳用恶意去衡量别人呢?
祁柳歪了下头,看起来有几分乖戾,白炽灯光清冷,落在他的脸上,棱角变得冷硬。
现在的他没那么圆滑,想不出委婉的话来描述他对其他人的感受。
陆临觉得他的心被那句话瞬间扎穿,有东西流出来,感觉又涩又难受。
浴室里安静片刻,祁柳大概明白陆临的意思,陆先生还是那么好骗,他轻叹,这人大概顺风顺水过了好多年,被家人保护的好好的。
“我刚刚随口一说,”祁柳递台阶,“院长对我也是不错的,她还记得我的生日,给我买小蛋糕。”
虽然那小蛋糕,是从其他乖孩子吃剩下的,但确实是他十五年来吃的第一个蛋糕。
又酸又涩,并不好吃。
陆临感觉他被祁柳哄着。
明明他比祁柳大,经历的更多,却还是要一个早熟的孩子哄着他。
陆临抿了抿唇,他脸颊微微鼓起,像是在生气,“祁柳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祁柳:“我想养只猫。”
陆临想起祁柳说他总是会去宠物店里溜达,却没有买下一只小猫小狗,而是带回来一只流浪小猫。
他轻声道,“为什么会想养只猫?”
“因为可爱啊。”
祁柳眼神清明,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有几分活泼可爱,“我之前的猫被耗子药毒死了,还想养一只。”
“祁柳,福利院……会下耗子药吗?”
祁柳有几分落寞,他分明在难过,却并不清楚他现在的情绪是什么,而是极力排斥这份压抑的感觉。
他温声道:“嗯,会的,虽然经常被说这样不安全,万一有孩子误食耗子药很危险,但为省事,大家都偷偷做,没有人去管的。”
陆临看的心里发闷。
怪不得祁柳那么喜欢猫却不养猫,直到被无赖小猫给赖上了,迫不得已才养。
陆临抬起手,将湿漉漉的人抱进怀里,先斩后奏,“我想抱抱你,祁柳,可以吗?”
祁柳觉得很烫,尤其是被陆临碰过的位置,烫的让他想要逃开。
他的耳朵泛红,脸颊滚烫滚烫的,“你怎么总喜欢被人抱抱啊……”
陆临下巴搭在祁柳皮肤白皙的肩膀上,低声道,“有个人跟我说,难过生气时,拥抱最好了。”
祁柳觉得这话没道理,还让他总是处于被动。
他埋汰且真香道,“说出这番话的人多矫情,不过你要是喜欢抱抱,我也可以。”
陆临放开祁柳,见他一本正经,有些忍俊不禁。
无论是长大的祁柳,还是少年时期的祁柳,都挺喜欢互相埋汰的。
他们……是不是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啊。
一个带着温柔的假面,实则十分需要被爱,被坚定的选择,一个直白尖锐,像是一切都无法让他改变想法和对人的看法。
陆临揉揉祁柳的头发,语气温和,“祁柳。”
耳朵红透了的小孩都不敢看陆临,“嗯?怎么了?”
陆临挺直腰拿起毛巾,给祁柳擦身体,黑色的眸子里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温柔。
语气格外珍视认真,“你也是值得被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