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长夜将阑>第98章 寻凶

  “这是怎么回事?”沈静渊的声音含着不解和愤怒,“源尚安,你在做什么?”

  “风荷?”叶苏认出来婢女的身份,“故卿,你……”

  仵作们在沈静渊的授意下即刻上前,为首者试探了风荷的鼻息,而后摇头道:“陛下,人已经去了。”

  “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沈静渊转而看向北海王沈灏,“你不是说,要朕到此地,就是为了看这一场闹剧的吗?”

  “陛下,”无论怎么说,沈静渊是皇帝,源尚安只得放下疑虑,先跪下行礼,“微臣源尚安叩见陛下。”

  “源尚安,这是怎么回事?”沈静渊走到了风荷的尸体旁边,目光带着怀疑,“你怎么会跟这个婢女在一起?还有,你手上哪来的短剑?”

  “启禀陛下,”源尚安道,“我方才在房间里被人打晕了,醒来之后就到了这里,然后便看到了风荷姑娘倒在地上,旁边还扔着一把短剑,再然后,门就开了。”

  沈静渊抬头望了望四周:“这座房间是密闭的吗?”

  “……是,”叶苏回答道,“家父他怕凉,所以这座府邸在建造的时候都刻意做得很严实,防止漏风什么的。窗户也都只能从里面开一点很窄的缝隙,外面是开不了的。”

  “这么说来,这座房间就完全是密闭了的,”北海王沈灏接话道,“湘君大人,那也就是说,方才这里只有你和风荷两个人,不可能有第三个人通过窗户进来或者逃走,对吗?”

  “是这样。”

  “那么这件事就昭然若揭了,”沈灏道,“湘君大人,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想抵赖什么吗?”

  “我不是凶手,”源尚安辩白道,“我没有杀人的理由。我跟这位姑娘无冤无仇、素昧平生,为什么要加害于她?”

  “但不管怎么说,源尚安,你很可疑不是吗?”柳前川道,“至少所有人都看到了,你手里有一柄短剑,而且手上全都是血。无论怎么说,你暂时摆脱不了嫌疑。”

  源尚安见到柳前川此人便觉得莫名心烦,但自小的教养让他不能在人前发作,于是他只好默默将目光移向别处:“柳公子,若我当真打算行凶害人,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在这里,如你所见,房门没有上锁,窗户也不能逃出,随时都会有人进来,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杀人,不怕被发现吗?”

  “或许是你心存侥幸也说不准,”柳前川道,“你以为不会被发现,可没想到陛下驾临了此地。”

  “凶手不是他。”

  源素臣的声音一出,偌大的房间内众人的目光瞬间便看向了他。

  “这把短刃没有血槽,捅入之后再想拔出必然困难,他从柔然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养病,没有那个置人于死地的力气,”源素臣冷静道,“再说了,血迹也对不上。”

  叶苏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道:“真的?”

  不过他很快就被父亲叶逢秋瞪了回去:“不要乱接话。”

  “这把短剑没有剑锷,若是刺入人身,鲜血会不可避免地喷到凶手的身上,”源素臣道,“他若是真凶,身上留下来的就应该是喷溅出来的血滴。但是你们仔细看看,他现在除了手上沾着血,哪里还有吗?”

  “这个说法恐怕有些牵强吧,”沈灏道,“事先做好准备,在捅入的时候注意一点,血不也就不会沾到身上了吗?”

  “不管怎么说,目前还是湘君大人您的嫌疑最大,”柳前川道,“至少在找到新的证据之前,有必要派人看管他。”

  沈静渊道:“那就只好如此了。来人呐,带源尚安会他的住所,从禁军里拨一部分人手,在事情查清楚之前,都别叫他出来。”

  源素臣转念一想,之前有人要下毒害他,就说明对方动的是杀心,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若是让沈静渊亲自派人看管,至少这些人再想暗害源尚安就得投鼠忌器了。

  想到这里,他故意在神色上流露出了不满和无可奈何,低头道:“是,陛下圣明。”

  “是,”几名侍卫接了令,走到源尚安身前,“湘君大人,请吧。”

  “不用这样,”源尚安最后回头看了一圈众生百态,“我自己会走。”

  源素臣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之前还特意回望了一眼整座府邸。

  回到病梅馆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源尚安溜到了窗户边,悄悄打开了窗户,想要观察情况。

  “你干什么?”禁卫立刻上前,“湘君大人,陛下有令,你不能擅自外出。”

  “啊我不出去,不出去,”源尚安道,“我就透透风嘛。”

  “湘君大人,”守卫觉得源尚安很不老实,“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陛下不叫我出门,”源尚安道,“可是没说不能让我开窗户啊?要是你们实在不放心,不如拿手铐脚镣来,把我锁上吧。”

  “……湘君大人,言重了、言重了。”

  “啊,我开个玩笑罢了,”源尚安随意地摊开手,“你们不用当真。”

  打开窗户的那一瞬,源尚安发觉了打扮成守卫混入其中、站在南边的宇文瑄。

  源尚安同守卫们打趣了一阵,旋即关上了窗户,绕到了卧房的南角,用手指慢慢捅开了窗户纸。

  “……宇文瑄,”源尚安在捅出来的纸孔庞低声道,“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到,”宇文瑄的眼神时不时瞟着四周,确认无人在意之后,这才缓步退后,靠近了窗台,“府君,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源尚安自嘲道,“至少我现在没有性命之忧了。毕竟我是皇上下令看管的人,想杀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宇文瑄点点头,道:“府君,您有什么吩咐?”

  “叶府现在派人看管了吗?”

  “是,是陛下专门派遣的人手,听说里面有北海王和安乐王的侍卫,”宇文瑄道,“围了那处房门一圈死守着,不叫人进来。”

  “那你现在还有办法进去吗?”源尚安问。

  宇文瑄愣了愣,琢磨了一小会儿才道:“应该是有办法的,我去找廷尉大人,用他手下的名义进去搜查。”

  “好,宇文瑄,我要你帮我确认一件事情。”源尚安在迷雾重重之中,已经看到了真相的光亮,他低声道:“就是……明白了吗?”

  “明白了,府君您放心,”宇文瑄道,“明日一早这里应该会有人给您送饭,府君您到时候留意一下饭盒里面,我把查到的情况写在纸上传过来。”

  “好,去吧。”

  源尚安交代完之后,找出打火石点亮了烛灯,昏黄的火苗掩映着他的眉眼,方才的笑意早已经一扫而空。

  他一手举着烛台,慢慢坐回了榻上,自言自语道:“真相永远都是沉痛的。”

  “倘若要在事实和情谊之间选择一个,应该选什么呢?”

  源尚安喃喃自语,昂首望着四角的屋顶,神情落寞,连滚烫的烛泪滴落在手也无知无觉:“……父亲啊,若是您还在人世,面对着这个局面,您会怎么选择呢?”

  回答他的唯有冬夜呼啸的风声。

  门外却在这时响起了动静。

  守卫拿了银两,只觉得搁在掌心里的是一团发烫的火,他道:“叶尚书,您这是……”

  身边人却已经见钱眼开:“就一会儿嘛,出不了什么事的。”

  “……好吧,”守卫道,“您请……不过马上就得出来。”

  大门打开了一道缝隙,投进来的光亮一瞬间让源尚安有些晃神,不得不用手遮住了眼睛。

  “……叶叔?”

  叶逢秋什么也没有说,关上门慢慢走近,源尚安凭借着蜡烛的微光,才隐约看清他眼梢的深痕。

  烛光在叶逢秋的双眼里流淌,他终于开口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故卿,你还要固执己见下去吗?”

  “固执己见?”

  这句话仿佛化成了一根针,扎在了源尚安的心口,他吸了吸气,道:“寻求真相,如何就成了固执己见了?叶叔的话,我不明白。”

  “你应该明白。”

  “这几天以来发生的事情,你不是都看在眼里吗?”叶逢秋决然道,“源尚安,你也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十来年的人啊,这做官做人的道理,难道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明白吗?”

  “有些案子必须一查到底,因为不然真凶归案,自己会遭到报复,可是有的案子却只能中道而止,”叶逢秋劝道,“你也看到了,这些天来,不断地在出事,甚至连你自己也差一点就要遇害了。这就说明,不管背后主谋是谁,他都不是你现在的力量能够对付得了的。你眼前的是一片泥潭,越前走,只会叫你越陷越深啊。故卿,你现在及时抽身,或许还有余地,你一定要把自己、身边所有的人,都逼到绝路上不可吗?”

  “故卿,”叶逢秋道,“你从前不是那样不通情的人,如今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件事上执拗到底呢?”

  “原来,这叫做执拗吗?”

  叶逢秋不知源尚安什么意思,微微一怔。

  “叶叔,这么多人死于非命,这么多人在命悬一线,早日查清真相,给他们一个交代,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源尚安道,“怎么在叶叔眼里,这就成了固执和不可理喻?”

  “如果这件事半途而废,不再追究,那往后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是不是也不能追究?”源尚安起身道,“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一千次一万次。如此下去,百姓对我大魏,还有什么信心啊?”

  “我去过夏州,见过无家可归、食不果腹,因而铤而走险、揭竿而起的百姓,”源尚安因为动了真情,唇角颤抖着,“历史是会重演的,叶叔,您怎么就不想想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呢?”

  “不是我不去想,源尚安,这世上没有你这么认死理的人,”叶逢秋道,“我没有说要对灾民置之不理,你不要混淆视听,我是说,你该低头就要学会低头,否则只会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至于那些百姓……源尚安,他们都快活不下去了,你以为他们还会在意什么真相吗?不会!你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没人在意的东西,把自己搭进去!”

  叶逢秋忽地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分明看见源尚安冲着他苦笑。

  “怎么会无人在意呢?亡魂夜夜悲泣,亲者日日哀鸣,怎么会无人在意呢?”

  叶逢秋胸口不停起伏,显然是动了怒气,他转过身去,最后撂给了源尚安一句话。

  “你不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