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剑客难逃>第71章 梦生蛊

  “嵇少侠他这样——”

  “是神仙散,死不了。”

  黑暗里有道声音淡淡响起,而后昏沉着的嵇宜安就感觉手腕一疼,紧接着像是什么东西钻了进去,又痒又疼。

  嵇宜安被搬到了厢房里,老道长怕他冻着,特意为他生了炭火,屋外守着众人要看情况如何,都被老道长遣走了。

  “您就是那位神医……”

  “叫在下秦守就好,”秦守站起身来,擦了擦手上的血,“这回来得匆忙,在下收到信说这位嵇少侠为保华亭百姓,中了神仙散,如今尚还忍着毒瘾,于是一路紧赶慢赶,好在也不算晚。”

  “神仙散?”几个老道长摸了摸胡子,面面相觑,“闻所未闻,可是剧毒?”

  “不算剧毒,宋清明那厮找我也算找对人——这神仙散呢,本来是个止痛的良方,后来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了能上瘾的利器。”秦守打开医箱道,她面容白净,一身儒袍男装打扮,连着嗓音都混着几分男子的厚沉,一点都瞧不出女子娇俏来。她取出银针看向床榻上的嵇宜安,看了几眼收回目光来。

  “像他这般毒入脏腑,其实毒瘾已经忍不得了,今日正是因为忍了,才成这副模样。”

  这也是为何秦守收到信后,紧赶慢赶上山的原因。

  “那可……还能救?”

  “在下都说了,死不了,”秦守捻了捻银针,“先前放了只蛊虫进去,以毒攻毒,你们瞧他如今是不是好多了?”

  老道长们一惊,再看嵇宜安面色,确实好多了。

  秦守见状又扎了一针道:“如今再为他扎上几针,估摸天黑便能醒了。”

  “神医当真大义,”几人这才放下心来,抱拳行礼,“嵇少侠为了殷州百姓,几次出生入死,您若能叫他不再受毒瘾折磨,这殷州将士与百姓定将铭记于心——”

  “都说不必叫在下神医,也不必给在下扣这顶高帽,”秦守挥挥手,“都出去吧,熬点甜汤,等他醒了给他吃。”

  “好,好啊。”

  屋门一开一合,几个道长匆匆走了出去,开合间进来些许寒气,很快屋内又沉寂下来了。秦守脱下身上的披风,重新在床边坐了下来。

  嵇宜安仍旧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她看了会儿,重新伸手把脉去。她在那群道士面前打了包票,能叫嵇宜安醒来,但是真要应下宋清明的托,解开神仙散的毒,却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神仙散,这种东西竟让一个习武之人沾染上了……”秦守幽幽道,叹了口气,“宋清明那厮说得还真不错,朝廷的手是越伸越长。”

  “我南蛊教的蛊毒,不错吧。”有道身影映在屏风上,不知是什么时候进屋来的,天鹤谷内竟都无人察觉。“你说这一次,你的医术是不是输给我的蛊毒了。”

  “是是是,”秦守无奈摇头,“那你说,你可有办法救他?”

  “我手上只是些寻常蛊,以毒攻毒,只能暂时压制他身上毒性,但只要找到南蛊教的蛊母嘛,其实也不难。”

  “说得容易,我都陪你找了多少年的蛊母了……”

  “朝廷的手既然都伸得这般长了,那让朝廷帮帮忙,也无可厚非呀。”

  外头忽然有一声脚踩细枝的轻响,秦守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屏风那头的身影又一下消失,不见了踪影。

  秦守低头看着沉睡的嵇宜安。

  “宁远那厮选中的棋子吗?庙堂江湖,他倒是野心勃勃。”

  她起身,扯下帐帘来,让嵇宜安接着睡会儿,一手提起药箱,往屋外走去。

  嵇宜安仍旧沉睡着,只是手指微动,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褥。

  昏暗里,嵇宜安的思绪已经飘去了极远之处,恍惚间他看见一间阴暗的密室,密室里好像有人赤着上身,背上鞭痕斑驳,鲜血淋漓。

  地上倒着几人的尸体,那人似乎已经精疲力竭,长发凌乱垂下,混着粘稠的血,然而骤然抬起头的那双眼却发着亮,直直地盯着他。

  嵇宜安猛然一愣,看见那人分明是阮少游。

  “等我。”

  他好像听见阮少游这样说道。

  身后有人带着烫得发红的烙铁走上来,走到阮少游的面前。

  嵇宜安瞳孔一缩,就要冲上去,然而他的身子却径直穿过了阮少游,只听见一声压抑的闷哼,接着带着皮肉烧焦的气息,那发红的烙铁直直烙在阮少游的背上,那压抑的闷哼逐渐隐忍不住,成了咬出牙关的哀嚎。

  嵇宜安一次次想要扑上去,却无济于事,直到许久后那烙铁拿开,烙下的,赫然是个“文”字。

  文鳞楼的文。

  “轰”一声,嵇宜安的脑袋仿佛嗡嗡作响,他攥紧拳头想要再一次冲上去,然而却好像有吸力将他拉回,任他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猛然间,嵇宜安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涔涔。

  他环顾四周,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还有一种梦醒了的不真实感,叫他怀疑这是否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直到手腕上那道割伤的刺痛感将他拉回现实。

  “我给你用了一种蛊虫,叫做梦生蛊,”帘子外,传来一道声音道,“这种蛊十分有趣,传说用了此蛊的人,会做一场清明梦,在梦中与自己最想见的人重逢……”

  “是何人在外面?”

  “瞧你这样,像是梦到了。”

  帘子拉开,嵇宜安苍白着脸抬起头来,对上秦守带着几分笑意的脸。嵇仁给过他画像,以至于他一眼就认出来。

  “在下秦守。”

  “秦神医——”嵇宜安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

  “叫秦守就是,神医那二字不必提。”秦守摆摆手,往外走去,“你先前毒发昏过去了,可有印象?这梦生蛊只能暂缓毒性,但你想要解毒,却还要用别的法子。”

  嵇宜安从床榻上下来,稍恢复些气力,抬手拿起一旁长衫穿上,一瘸一拐地跟上脚步。他只想知道这梦中的景象是否是真实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秦守闻言摇摇头,“不必深究。”

  “可梦中之人是我极重要之人,不能有失——”

  “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他被人在后背烙下烙印,好像还能闻到皮肉烧焦的气息,”嵇宜安欲言又止,“我怕他出事。”

  秦守目光一顿,上下打量了眼嵇宜安,正想说什么,几位道长就端着甜汤过来了。

  嵇宜安于是只好接过甜汤,没再当着道长的面提这些,秦守拍了拍他肩膀,只说了句梦生蛊也不一定有用,就大步向外走去。

  嵇宜安闻言,手攥紧了盛着甜汤的碗,心脏无端开始狂跳起来。

  他担忧地望向窗外,不知道是因为大雪封山才传不进消息,还是说阮少游真的出了事。

  “少游……”

  许久后,甜汤上浮动的热气蒸腾飘散,嵇宜安放下碗来,数算着论刀大会到来的时日。他等不及三月后大会结束的时间了,若衙役清雪后,京城还没有消息传来,待到天鹤谷的诸事步入正轨,他就要回宁京寻阮少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