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剑客难逃>第55章 想他了

  未时的时候,群侠驾着马,一路扬着尘土出了华亭城。阮少游骑在马上,远远看着嵇宜安走远了,才掉转马头往宁京方向去。

  丐帮的丐根儿跟在他身边,一身破烂衣裳,眼睛很亮。阮少游看了看这家伙,带着其实没什么意思,只是算作他和丐帮交好的见证之人。

  他和解无生商量的事情,多少就和丐帮有所关系。

  庙堂江湖,暗流涌动,各有各的消息渠道。常远侯掌管九州暗哨,手握的是庙堂的消息网,而江湖中多靠的是无处不在的丐帮中人,传递情报。

  就像景宽这次打算落空,是败在丐帮手中。假如他也能拥有像暗哨丐帮一样的消息渠道,是不是就能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前牢牢护住嵇宜安。

  阮少游握紧缰绳,“丐根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你能吃得消吗?”

  “您是急着办完事,再去找嵇少侠吗?”丐根儿看了看自己下边的半大马驹,犹豫着点点头。

  荒芜旷野里,两人两马,马蹄扬尘间握紧缰绳,戴着斗笠驾马远去。

  与此同时,苗刀直直砍向嵇宜安。

  一片竹林里,他飞身后退间,花有道提膝劈剑,迎向南宁刺客。嵇宜安正欲上前时耳朵一动,反手挡下后背之人的杀招,旋身弓步直打下三路。

  这是他在论剑大会上学到的,门派世家都是依照剑谱传习,中规中矩,而江湖游侠的招式杂乱低俗,却很实用。

  无咎剑鸣音清亮,扬起时剑尖划开三寸血,寒铁磨砺出毕露锋芒。

  嵇宜安旋身间左右迎敌,玄衫衣袂飘扬,脚踩摇摆竹枝借力,直破苗刀攻势,而另一人已经手握刃处劈砍而来,带着破山气势,震得嵇宜安虎口一震。

  “师兄!”

  倏然间,花有道飞剑而出,扰乱心神,嵇宜安借力滑步来,攻向那人脚踝处,翻身劈剑,进步取膝,又连着一招卧虎当门,顺水推舟间一气呵成。

  竹叶飒沓着,飞溅血迹摇曳。

  南宁刺客又一次退去了,嵇宜安挽了个剑花擦去刃上血迹,收起剑来,戴上斗笠。“师兄,他们派出的人越来越强了。”

  “嗯,”花有道剑插地上,走过来从怀中掏出金疮药递给他,又扯下身上布条,扎住嵇宜安臂上伤口。“梁地剑客嵇宜安,身价已过百两黄金,只怕下次影阁派出来的人,你是招架不住了。”

  “师兄,你身上的伤……”

  “无妨,管好你自己。”花有道取下腰间酒葫芦,仰头痛饮一大口,才拔起地上剑来,走去系马处解开绳索,翻身上马。

  嵇宜安想说什么没开口,最终也跟着上了马,他摩挲着手中剑疆,马蹄达达着,往邻近的应州城接着赶路。

  几日之后,阮少游才堪堪进京。

  根儿的马驹半路走不动道,最后还是和阮少游同乘一匹马回来的,一路的汗酸味把阮大少爷熏得够呛。

  他进城之后就跑没了影儿,再回来的时候阮少游勾勾手,丐根儿就凑过来小声说。

  “少掌柜,我刚问了,嵇少侠在南宁影阁的身价已经涨到百两黄金了,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刚到应州城。”

  “受伤了吗?”

  “几日前竹林外,有兄弟瞧见他臂上有一处伤,看着不严重。”根儿踮着脚跟背着小手,满脸求夸奖。

  “带话过去,就说——”阮少游的手指点了点扇柄,“本少爷想他了。”

  “好嘞。”丐根儿捂着眼满脸通红着,又跑走了。

  于是几日之后的嵇宜安,在应州城掏出铜板给一个胡子拉碴的老乞丐的时候,有幸听到了这句话。

  “烦请告诉他,”嵇宜安的耳尖有些发红,“这种事情,飞鸽传书就可以了。”

  淮南老狗收了信,一早在镖局外边等着,回来了以后又是好一顿接风洗尘。阮少游先去沐浴,让人把丐根儿拾掇拾掇,出来的时候,倒发现镖局里多了不少生面孔。

  阮少游淡淡看向心虚的老狗,都把淮南的风气带到总镖局来了。“和你说过多少次,镖局不需要这么多人手,你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收留进来。”

  “少掌柜,这——”

  “我倒也是这么说的,”远远地,阮将止手转着两颗如意珠过来,“只是这老家伙不听,非打着你的幌子办事,倒叫二叔我为难。”

  “哟二叔,许久不见您精气神更足了。”阮少游扬扬扇子张手迎过去,面上沾了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叔侄情深。“那我可要说说狗叔了,怎么能气我家二叔呢,要是把二叔气病了,那得多大罪过。”

  “别来这套,”阮将止手抵他推开去,“我若双腿一蹬西去了,你这做侄子的倒正好开席吃个热闹。”

  “瞧二叔这话说的。”

  三人正在院前叙旧着,丐根儿就穿着棉质新衫跑来了,半大小子跟在阮少游后边,摸摸身上的衣衫,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少掌柜,”他小声打断他们谈话,“少掌柜你对根儿可真好。”

  阮少游回过头,才注意到他。

  “这是,又领了张嘴回来吃公粮?”阮将止乐呵。“你说老狗什么人都往回带,自个儿不也带了个华亭的小子回来。”

  “这人本少爷有大用,二叔你就——”阮少游话出口,忽然一顿,抬眼看向阮将止的眼神微深,“二叔怎么知道他是华亭那边的人?”

  阮将止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你二叔我知道的可多着。”

  他挑了挑左侧眉毛,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

  老东西,派人监视他。

  等阮少游处理完镖局的琐事,就马不停蹄就去了常远侯府,对外,打着远游归来拜会的名义。毕竟阮家镖局背靠侯爷,如此也合礼数。

  马车咕噜噜地驶到侯府门前。

  厚重的府门被推开,青瓦白墙下仆婢洒水打扫,安静的没有人声。

  侯府雅致,曲径通幽,隔壁是从前宁老将军的府邸,当年老将军病逝于行军途中,没过多久幼子也随他而去,而宁家因为欺君之罪受牵连,听闻最后是常远侯,就是当时的御史大夫宁荣用一身的功绩保下了宁家,如今只有宁老夫人独自住在府中。

  常远侯早中晚都会从两府间的小门过去,陪老夫人用膳,而后回到书房处理公务。

  阮少游早叫人递了名帖,一路向书房去,跟在一旁的丐根儿边走边惊奇打量着左右,直到看见阮少游转头看他,又赶紧低下头,加快步伐。

  书房里,熏香淡淡弥漫着。

  阮少游三两语说了华亭发生的事情,想到嵇宜安今日又该服用神仙散了,无端觉得烦躁。他必须快些做成此事,早些赶去见安安。

  “景宽这事,本侯已知晓,”常远侯眼也不抬地批阅着公文,桌上多是暗哨递来的消息。“他虽秘密出京,本侯也并非查不到他踪迹。”

  “那侯爷是一早就知他将去往华亭吗?”阮少游顿了顿声,抱拳道,“还是说,景宽的替身坐漕船去了淮南,让暗哨也跟错了方向。”

  宁荣抬起头看他。

  “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丐帮。”

  “有意思,街边乞讨的乞丐,如何能知晓这么多?”宁荣散漫笑了笑,接着批阅公文。

  “回侯爷,陆大人原先做漕副帮主的时候,同丐帮中人打过交道,于是此前去殷州前就托了乞儿,日夜坐码头前监视着,以便尽早得武帮主的消息。”阮少游缓缓道来。

  “陆元温?”

  “上船的那人,易容得不甚精巧,寻常人看不出,他们吃这碗饭的却能知道,因为不知道是不是陆大人要找之人,于是绘了画像送去,便知原来是景厂公的样子了。”阮少游说,“蛛丝马迹,有时决胜千里,那位景厂公怎能想到,会因此丢了性命。”

  宁荣忽然笑了下。“他去了殷州,倒也没有闲着。”

  “那敢问侯爷,此事是否是暗哨疏漏呢?”

  宁荣又题了一个阅字,问他:“此言何意?”

  阮少游抬眼,语气几分坚定,“草民斗胆,想和侯爷谈一桩生意。”

  书房里,阮少游的声音低低响起。

  “庙堂之上,暗哨探听消息无往不利,可侯爷若要博弈江湖,恐怕这先手还不够。”他诚恳说,“侯爷若是不嫌,在下愿意为侯爷带来江湖上的消息。”

  “喔,”宁荣仿佛此刻才多了几分兴趣,抬起头问他,“你要如何带?”

  “侯爷与丐帮并无往来,在下能借丐帮之手得来侯爷想要的消息。而朝堂党争事涉江湖,只求侯爷能提前知会在下,在下必当尽心竭力。”阮少游再度抱拳道,“互通有无,仅此而已。”

  “你倒是大胆。”

  “不敢。”

  “那你的想法,仅此而已吗?”宁荣忽然问他说,笔尖墨滴了下来,晕染开去几分,宁荣见状索性把笔投进笔洗里,阮少游愣了愣。

  “少掌柜,你不妨再大胆些。”

  他一时捉摸不透宁荣的意思。

  其实他还有更多的打算,但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如果江湖庙堂的消息能够互通有无,或许日后他除了与常远侯交易,还能与天下人交易,贩卖消息。

  届时他并不只是镖局的掌柜,嵇宜安若登上盟主之位,有了这一层助力,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但这些如今尚未有实现的根基,不过天方夜谭罢了。

  “说起来曾经也有这么个人,和我提过差不多的话。”宁荣难得笑了笑,“他说江湖庙堂的消息,他若都有了,便可以通过贩卖消息盈利,在九州广为传播。”

  阮少游猛然一怔,这人岂非是他知己。

  “他说或许终有一天,薄薄一张宣纸能写尽各地民生大小事,能言贪官污吏,陈边关战事,地方不平天下可知,也就少了许多冤屈无人知。届时他一天贩卖十万八千张,便不用再死守祖宗基业。”

  宁荣摇了摇头,许是想到了那人最后的结局,平添几分感慨。“只可惜,他最终还是没能完全做到这一切。”

  “好高远的志向。”阮少游喃喃道,“敢问侯爷,此人是——”

  “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