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剑客难逃>第26章 少盟主

  武山河入京之后便没有了踪迹。

  宁京城中最高的阁楼上,那人遥遥抬起头,把玩着手中扳指。十五手捂肩头,俯身行礼。

  “一切如主子所料,此次主子明毁私盐案罪证,实则除去漕帮暗哨,进一步掌控漕运,实在是一箭双雕。”

  “我倒看看没了副帮主,他这帮主又如何坐稳位置。”

  十五犹豫片刻,又补充道:“听闻那个剑客要动身了。”

  “那就盯着他,尽快处理了吧。”

  “……诺。”

  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被提上日程。

  嵇宜安妥善安置了镖局里的细碎事务,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他和阮少游彼此熟悉双方的作息,极为默契地避开相见的机会。

  比如他知道阮少游戌时沐浴,于是特意拖到亥时初才去澡堂,烧水的仆婢大多歇下了,嵇宜安一个人泡在半冷的水里,匆匆擦洗。

  阮少游背抵着门听里头的水声,婆子过来的时候,他抬指轻轻嘘了一声。

  “再烧些热水去。”

  婆子了然,轻轻退下了。阮少游苦笑一声,最终只是静静站在窗外。

  而等嵇宜安洗完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没了人,水珠自发梢滴下。他绕过阮少游的院子,看见里头还点着烛火,下意识想要敲门催少爷早些睡。

  然而嵇宜安最终缩了指尖,转身离开了。

  阮少游就站在他身后,倚树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他们俩的不对劲连镖局众人都察觉了,午间吃饭的时候,小六抱着碗到阮将止身边,“义父,您不是一直派人盯着少掌柜吗,您说少掌柜和嵇镖头,这是什么情况啊?”

  “好情况,”阮将止嗤笑声,“若非我派人悄悄盯着他们,还不知道错过多少好戏。”

  “啊?”

  “你说大少爷若无子嗣,那百年之后,同仁还不是归了二房么?”阮将止似笑非笑,“难得啊,老天恩待你家二爷。”

  小六扒拉着米饭,听得更加迷糊了。

  直至原先定下的日子终于来临,灞桥柳岸,折柳送别。

  宁京外骏马不耐扬蹄,叶归德骑在马上,回头看嵇宜安。“日上中天,他不会来了。走罢,你师父他们还在华亭等着你。”

  他犹豫望着城门口,摇了摇头。

  “你不舍得?”

  “是。”

  这几年朝夕相处,如亲如友,他虽对阮少游没有那种感情,可如今乍然离开,又怎么能舍得。嵇宜安心头闷着,平生躁意。

  叶归德牵起缰绳,“江湖路远,终有重逢之日——当年我同你师父也是这么说。”

  嵇宜安转头,看见叶归德正看着他。

  当年解无生决意要下武当,在梁地建起万仞山庄,据说有不少人道他欺师忘恩,只有当时尚是武当弟子的嵇仁与叶归德支持他。

  后来一个陪他下山,一个为他留下退路。

  “如今你师父是梁地豪侠之首,你父亲被誉为剑圣,他们当年的选择是对的,走出去,才能看到更广袤的天地。”

  嵇宜安最终翻身上马,长鞭扬下,马蹄扬尘,他背着剑直往梁地方向而去。

  “驾!”

  而阮少游立于城头上,望着那两个黑点渐行渐远,一言不发。

  宁京高阁之上,陆元温撑头斟茶,动作散漫好似贵公子,明明是同一张脸,可换了身行头却不像是一个人。

  “我是没有想到,堂堂常远侯竟也将赌注压在一个剑客身上。”

  “嵇宜安,启程了?”对座,那人风华气度皆不输于陆元温,闻言微微一笑。“当初你特意调他卷宗,然而有些事情,是不会黑字白纸写下来的。”

  常远侯宁荣,替圣人掌管九州暗哨。

  陆元温挑挑眉,不置可否。“同仁镖局里的寻常镖头,值得解庄主亲自上宁京,武当叶大侠为他下山保驾护航,若说他只是解无生所收的一个普通弟子,我却不信。”

  “你今日能坐在这与我喝茶,多少也该有猜出的本事。”

  陆元温饮了口茶,望向街头熙攘,“如果陆某猜得没错,嵇宜安,应当是梁州豪侠选定的继承之人吧。”

  宁荣眼里流露出些许欣赏之意。

  为侠者极众,但鲜少有能被称道之人,但解无生却不同,作为万仞山庄的庄主,他早些年散尽家财,招揽侠客,曾一人一剑替好友寻仇,也曾在战乱中收容流民,救济贫苦,因其道义被推崇为游侠之首。

  几年前,江湖中几大门派世家与当世大侠汇聚一处结盟,引举解无生为盟主。

  “其实那群侠客,当初本意是寻剑圣嵇仁为盟主,但嵇仁早已退隐,不问世事。”宁荣嗅闻茶香,低低说道,“解无生接下盟主之位,恰逢剑圣之子嵇宜安至梁地,于是收他为徒,只等他能独当一面之时,便将此重任交予他手中。”

  嵇宜安,命定的少盟主之选。

  “难怪,我听闻中的解无生对于他是那般怒其不争。”

  江湖游侠之力是一柄双刃剑,用的不好,多的是侠客自诩正义,赤丸杀公吏,报仇不顾性命;用的好,下棋人处庙堂之高,亦能操控江湖。

  宁荣吹开茶沫,低头饮茶。“踏出宁京,我们想拉拢他,就有人想杀他。”

  马鞍上,嵇宜安倏然睁开眼,剑随之出鞘。

  他飞身而起,剑刃割喉,血色弥漫开来,十余黑衣人迅疾散开将他围住,叶归德一身道袍直立于青石上,观他对敌之术。

  “一挑即点,不可中断!”

  “怎么打得如此捉襟见肘,小心后背。”

  嵇宜安以身带剑去,直刺敌喉,左手接了叶归德递来的剑,往后回撩,他一身短褐扬起,动如流水,剑刃划开皮肉,溅射赤血在面上。

  然而入此混战中,他身上也无可避免带了伤,嵇宜安咬牙间,下手更为狠历。

  他要将这四年的所有懈怠全部补回来,他要向师父师叔证明,这四年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叶归德就如严师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

  这才是解无生委托叶归德来宁京寻嵇宜安的真实目的,从宁京到梁地一路危险重重,若无高手相护,他唯有死路一条。

  而这一路生死相搏,就是对嵇宜安最好的历练。

  与此同时,阮少游静静坐在庭院石桌前,看着从镖上解下的信。

  求而不得,如千万蚂蚁啃啮心头,他不能忍受嵇宜安就这样转身离开,而如今一院之隔,空空荡荡,再无那人身影。

  阮少游捏紧拳头,他以为至少他能放嵇宜安去华亭。

  “少爷,世上之事总难恰到好处,一生很长,你还会遇见许多人,我也未必会是真适合你之人。”

  那天晚上,嵇宜安终究没有继续往前走,他偏过头来看着阮少游倚树灌酒,垂眸敛去眸底情绪。“大醉伤身。”

  “嵇宜安,太体贴不是一件好事。”

  阮少游在城头送别,回到镖局后,不知谁打来的飞镖,上边的信上只简单一句话,兵部侍郎华重天,已派杀手伏击于京外。

  他攥紧信笺,望着被这院落围出的四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