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59章 败露

  语方知端着空碗从房中走出来,没进灶房,先打开了院门,两颗蒙着面的脑袋立刻挤进来,泪眼汪汪地看着语方知。

  语方知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他应该没有大碍,除了有些发热并没有其他症状,能吃能睡,粥都能喝完,应该快好了。”

  杜松杜砚一听,抱在一起呜呜大哭起来,语方知怕他们哭崩,又道:“杜松再去熬些粥来,用上我拿给你的那些药材。”

  杜松兄弟俩跪在地上磕头,语方知看得心酸,转身把空碗端进厨房,再出来时,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唐霜。

  “少东家。”唐霜提着医箱点头示意。

  语方知忙请她进来:“唐大夫,严大人情况尚可,能说话能吃东西,并没有你口中所说的那些呕血骨痛之症,是否表明他在逐渐好转?”

  唐霜闻言有些疑惑,她所见到的病患,一经发病,疫病的病症便会逐一显现,严大人这……她也不敢保证严大人就是例外,只能说:“待我看过再说。”

  唐霜推门进去,房中景象让她大吃一惊,反手将门关好:“语公子你在外面等,不用进来了。”

  严辞镜慢慢把瓷盆推进床底,抬起头,唇边还有一抹血迹,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你就是唐霜唐大夫吧?”

  唐霜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床边,放下医箱,扶着严辞镜躺下。

  严辞镜躲她的手:“唐大夫别碰我,小心也染上疫病。”看见她没有用布遮面,又道,“医者仁心自有圣人庇佑,但唐大夫还是小心些,做些防备措施吧。”

  唐霜看着脆弱但不显软弱的严辞镜,心想,原来这就是新来的知府吗?

  她在床边坐下,边打开药箱边说:“严大人有所不知,疫病凶,但也不是接触病患就会感染,只要接触的地方没有伤口,不共食,别碰污染的水源,是不会染上的。”

  严辞镜发怔:“果真……果真是因为斧头村的水源有问题吗?”

  “是,”唐霜把一块干净的布垫在严辞镜腕上,开始诊脉,“严大人发现得及时,斧头村里的病患没有到处流窜,都已经被移出来治病了。”

  严辞镜问:“那栖流所呢?可有人员伤亡?”

  “嗯?”唐霜把着脉,眉头越皱越紧,“少东家没和您说吗?”

  严辞镜看着窗外的白烟:“这烟我看了好久……”

  唐霜飞快往窗外看了一眼,又低头拆掉严辞镜手臂上的绷带换药:“这烟是焚烧尸体升起来的。”

  “你说什么?”

  严辞镜一动,唐霜撒药粉没撒中,唐霜多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疲惫的眼中满是猩红,劝:“大人别动,我先帮你换药。”

  严辞镜手指虚拢:“你把城中的情况,事无巨细,全都说与我听。”

  语方知在房门外心焦如焚,不知道诊治情况如何,小清来了隔着门打探情况,都被他心烦地赶走,在他终于数到天上飞过的第九只鸟的时候,听见了房中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唐霜的惊叫。

  语方知推门进去,看见严辞镜和药箱都摔在地上,唐霜正吃力地扶。

  “我来。”语方知将他打横抱起,无论严辞镜怎么挣扎都没有放手。

  “你骗我!”严辞镜紧紧抓着语方知的衣服前襟。

  语方知看了唐霜一眼,唐霜解释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她也很震惊,不知道少东家为什么要瞒着知府大人,不让他知道城中的情况。

  “放开我,我要离开,我不想待在这里等死。”严辞镜推语方知,但是他没有力气,根本推不动。

  语方知把他按在怀里:“你不会死的,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严辞镜气喘吁吁,眼中水雾迷蒙:“你为什么要骗我?那些散不去的白烟根本就不是熏艾熏出来的,是焚烧尸体的烟,城中一直有人死,情况糟得不能再糟,你为什么要骗我?”

  “江陵早就危在旦夕,”严辞镜哽咽道,“城中发现的病例越来越多,所有官兵都出动了,尸体运都运不完,物资短缺,粮食跟不上,喝水都成问题,更别提煎药了……”

  “严辞镜你听我说,”语方知搂着严辞镜,“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疫病不会轻易传播,但总会有一个控制不了的爆发期,城中发现的病患已经越来越少了,你不信我,还不信唐大夫吗?”

  语方知说的也对,唐霜点点头:“是,我随其他大夫一起看过之前的记载,疫病每次发作必会有一段爆发期,只要控制得当,情况不会继续恶化的。”

  “大人开的官仓是关键,还能顶上一阵,至于干净的水源,用过滤法就能解决。”

  严辞镜总算冷静下来,问:“那疫病,如何治得?”

  室内有片刻的安静,严辞镜知道她的答案了,痛苦地阖上眼睛,双手捂着脸,手指微微颤抖,他闷闷地问:“城中的疫病,唐大夫有何应对之策?”

  唐霜微微发怔,竟然不是在担忧自己的死期吗?不细想太多,她如实答:“目前防治为主,部分症状较轻的病患可以痊愈。”

  她很少劝人,一时心软,劝道:“严大人病中最好不要操劳太过。”

  严辞镜拽了拽语方知的衣袖:“你、你可有消息?京中来的赈灾大臣,到什么地方了?”

  唐霜悄悄摇了摇头,出去了,留语方知安抚着严辞镜躺下。

  “很快,到了我会来告诉你,别担心,先躺下休息。”

  随后,语方知也关门出来了,唐霜正在院中等他,面色凝重,语方知走过去,阴沉着脸。

  “唐大夫,我见严大人不似城中的病患,并没有常见的急症,意识也清醒,而且你也说有痊愈的病人……”

  “少东家,”唐霜知他是救人心切,但也不得不打断他,“一旦染病,发热、骨痛、呕血必会依次出现,最后出现的黑斑是必死之兆,原则上,只要身上还没出现黑斑,那便有可能痊愈。”

  语方知高悬的心放下一半:“严大人只出现了发热之症,那便是能救。”

  唐霜很少见少东家为另一个人这么焦急,她不想浇灭他的希望,但不得不说:“严大人伤处在手臂,伤他的人已经病入膏肓,说是浑身剧毒都不为过……”

  唐霜不想再看少东家失望的神情,偏过脸:“至于你说的只有发热之症……只要确认染病,那么骨痛和呕血是必然。”

  语方知还是不信:“不,我确定他并没有——”

  “要么是他不说,要么是他在忍。”

  “忍?”语方知怀疑道,“怎么可能?我没见过么?医馆中到处都是骨痛难忍得到处打滚的病人,严辞镜只是一介凡人,怎么可能忍那么久?”

  “咳咳——”

  房中隐隐传来咳嗽声,语方知和唐霜同时冲进去。

  “快!快扶他躺好!”唐霜冲到床边抓着晕在床边的严辞镜,转头看见语方知仍然站在门边,脸上满是惊慌和无措。

  语方知难以置信地看着床边的瓷盆,里面装满了黑血和刚呕出来的稀粥,严辞镜呕完便晕了,垂下一只苍白的手。

  语方知手忙脚乱扶严辞镜躺下,抖开被褥的时候有片刻怔忪,他终于看见了藏在被褥中的血迹,红得发黑,灼烫了他的眼眶。

  唐霜也看见了,伸手将那片带血的被褥折起来,眼不见为净。

  语方知小心翼翼地擦掉严辞镜唇边的黑血,自言自语:“为什么他要忍呢?”

  唐霜也不知道,无声地替严辞镜擦去额头上的薄汗。

  其实他的状态并不好,眼下乌黑,双眼凹陷,嘴唇干裂,脆弱得像一张纸,语方知早就该发现的,但他刻意忽略了,以为只要严辞镜能说能动,就不算太糟糕。

  可他充满侥幸的以为,在严辞镜缓缓流逝的生命中,到底算什么?

  语方知握住了那双没有生气的手:“我不想你离开。”

  五指穿插进严辞镜的指缝中,语方知吸了吸鼻子:“我还有话要告诉你。”

  唐霜这下终于懂了为什么少东家对知府大人有反常的关切,她并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却在此刻悄悄红了眼睛。

  身为医者,对待每一个病患都全力施救是本能,尽人事听天命,她自认无论结果如何都能问心无愧地接受,但此刻,她对这位初次见面的严大人,产生了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好好活下去的想法。

  “其实严大人还没有到无药可治的地步。”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这几章在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