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炀无比后悔!
这些年我都干了什么?
我把我的挚爱,一个对我有情有义的人活活逼疯了!
高炀颤颤巍巍伸出手,仿佛想在虚无中抓住什么,但眼前什么也没有。
有红色的液体落在掌心,仿佛顾兰亭的血。
“阿难!”
当他失魂落魄回来,五更禀报顾兰亭已经睡了。赵无忧给他用了安神的药,这会睡得正沉呢。
然而顾兰亭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心始终紧锁。
靠在床头,皇帝把人轻轻抱了起来搂在怀里,打算为他展平紧蹙的眉心,但发现无论他多么用力,那两道如青山美好的眉依旧愁苦地锁着。
“都睡了还这么愁眉不展,你是梦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是因为我吗?如果是有关我的,放手吧阿难,阿欢不配你以命相搏。”
这时顾兰亭猛地开始抽搐,皇帝吓了一跳,更用力抱他防止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刚准备叫太医,顾兰亭自己又安静下来。高炀松口气,但心里更难受了。
“阿难,我都知道了。”
“我当年一心只想为阿娘洗刷冤屈,却白白害了你。若是当年我不那么执着,不那么利欲熏心,听你之言远离庙堂,你也不会卷进来了。到底是因为我,是我对你不住。”
“阿难,都是我不好!”
眼泪悄然滑下英俊的侧脸,也滴上怀中消瘦的面庞。
高炀在他额头落下一个个亲密的吻,但顾兰亭根本感受不到。
“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你醒过来看看我,哪怕就一眼好吗?”
五更非常惊讶,就在外间对姚鼐小声说公子好不容易才睡着,陛下为什么一定要叫醒他呢?姚鼐轻轻敲了敲他脑売,叮瞩他长点心吧。
“还听不出来,这是让他的心醒过来。你小子还是生嫩,多跟着学吧。”
此时皇帝的絮絮叨叨仍在继续。
他听人说起了一个民间的偏方,人若失了智,早些时候只要在耳边多叫一叫多点耐心,说不定就能叫醒。
皇帝信了,打定主意只要他一直说下去,顾兰亭就一定可以醒过来。
但从每天太医会诊完一直摇头反应来看,应该是奏效不大,但聊胜于无,能想到的办法还是要试一试的。“你一定怨极了我,那快些醒过来,醒过来才能报仇啊!”
“你不醒过来,如何看我伤心难过,如何笑话我啊?”
大殿的宫灯燃了一夜,皇帝抱着沉睡的人整整一夜连姿势都没有变。姚鼐凑请天子该更衣早朝的时候,就见服侍多年的主子眼窝深陷,眼珠熬得通红,顿时吓了一跳。
“陛下您怎么了,要传太医吗?”
“不用。”
高炀摇了摇头,把人轻轻放下来,亲自给他拉好被子。
“仔细伺候着,他想要什么都给他。就是想要朕的命,你们也可过来递话。”
姚鼐脸色大变。
其实这话也就皇帝说一说,大家听一句就得了。但还是让姚鼐惊讶不已,对一个人动情,就是不计生死吗?
“郭淮呢?”
“早间宫门起钥,离宫了。”
皇帝想了想,盼咐吴忠:“赐金一百良田五十亩,让他归乡养老吧。”
高炀自幼对郭淮并没有特别好感,尤其所谓顾兰亭白虎殿侍寝那次,正是他将自己一拦再拦最终成功阻止自己,没让自己万一控制不住做出什么脑袋一热的傻事来。
那份隐晦的善意高炀曾疑惑很多年,如今找他查问当年实情,郭淮也可守住秘密至死不说,只要他不肯开口,完全可以带着秘密进黄土。但他说了,毫不保留和盘托出。
“你能说出实情朕很意外。”
这是当时皇帝对他说的原话,郭淮笑了笑,皇帝却能看出那笑有些发苦。
“不过是报答顺妃娘娘一饭之恩罢了。当年老奴被罚,饥寒交迫,正是娘娘赏的一口热乎饭让老奴活了下来,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娘娘当年被构陷老奴看在眼里无法施救,心存愧疚只能把恩情报在陛下身上。”
皇帝心中涌起一股苦涩。
母亲心性善良,却死得那么惨。自己为了给她报仇下定决心夺嫡,一丝执念,却生生害了心中挚爱。
这个仇一定要报!
“郭总管。”
郭淮微微惊讶,他已经不再宫里担任何职务,这个称呼再从皇帝嘴里叫出来,就代表着某种敬意。老太监眼睛一红,就听皇帝道:“朕信你知无不言,不过有一事还是如实告诉朕吧。”
“陛下。”
“只管说吧,这些年听到的坏消息太多,也不多这一件。”
“王贤妃当年夺子不成,设计杀掉了顺妃。顺妃母家凋零又有皇子,无论谁拉拢无疑都是最大助力。顺妃爱子不肯将陛下交于王贤妃,惹来了杀身之祸。顾公子则是王贤妃寻求的第二道助力,后面的事陛下都知道无需老奴再赘述。”
好痛啊!
如今朕尚觉痛苦难当,那阿难平日里岂不是要比朕痛上千百倍!
先皇对他种种,而我又......
顾兰亭哀伤无助的眼睛浮现在眼前,那么多次,他大概是要说出真相的,可是我在做什么?
是我把真相扼杀了!
阿难!
此时皇帝已经不能用心痛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他深深痛恶自己,痛恶自己为什么不肯多听一听顾兰亭的声音。
我好傻啊!
哪有什么他的背叛!
从来都是我的固执己见,最终把他给推开了!
他都想明白了,与其说当年的事情是王贤妃一手促成先皇顺水推舟,但其实根结却在自己身上,这么多年了,自己竟然恨错了人。
他就像一缕孤独漂泊多年的游魂,终于在今天找到了归宿。
他放走了郭淮,感念其报恩的善意,赏金赐归。
可惜郭淮已然知天命,当一脚踏出宫门,老太监最后看了一眼身后恢宏的殿宇,笑道:“最后一次啦,好好看个清楚。”
当晚有人悄然登门,郭淮毫不意外:“到底还是来了。”
“大将军命我看看郭总管。”
郭淮的死讯是当晚报给皇帝的,皇帝一怔,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命吴忠安排在先帝景陵寻处地方安葬。
安排好了他去看顾兰亭,发现他在画画。
这引起了皇帝的好奇心,他知道顾兰亭丹青颇有造诣,但如今是人失智了,他会画什么呢?想必也是儿时喜欢的东西,但是等他走过去一看,顿时愣住了。
顾兰亭与其说是在画画,不如说是在描绘什么。皇帝左右观看,并没有发现他找来什么可参照的物什,如此更好奇了。他想了想,心道说不定是在画记忆中的某个东西。
再细看,皇帝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了难得的镇静,因为他认出来顾兰亭画的东西一一三瓣叶,中间一颗红玛瑙。
这是前一阵子惹事的步摇的造型。
这东西那天已经还给赫连明日,以顾兰亭如今只保留儿时的记忆的现状看,这东西不该被他记下来。高炀眯起眼睛,自从顾兰亭失智之后,他终于学会尝试着在顾兰亭的事情上多思考,尽量保持克制。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先嫉妒,反而轻轻把人抱住。
“阿难画的很漂亮,这是什么啊?”
“阿娘......”顾兰亭抬起头,仿佛在思考,眉头跟着一点点蹙了起来。皇帝怕他又想起什么痛苦的事赶紧安慰:“想不起来没关系,什么时候想到了再告诉我好不好?”
顾兰亭头一歪,眼神充满疑惑:“阿......娘......喜欢的东西......阿娘留给......阿难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这个结果却让皇帝非常震惊。
这只步摇是登记在册的宫廷御制,且是太后下赐的嫁妆,除了传家不会转赠。依着顾兰亭的说法这件首饰是他母亲的,那就太匪夷所思了。
前些日子顾兰亭两次见到步摇时的反应,他说自己连死人都不放过,不就是意指朕因恨迁怒过世之人嘛!东西还给赫连明日之后,他又心生死志......难不成,步摇真是一对?
那为什么宫档没有记录?
皇帝头疼地用力揉太阳穴,命姚鼐传司珍前来问话。等人来了,皇帝一怔:“你是谁?”
大司珍盈盈参拜,不卑不亢道:“奴婢钟巧英,现任司珍坊大司珍。”
“何时换人了?”
“回禀陛下,奴婢三月前刚刚上任。”
皇帝的心瞬间沉下来:“何故突然撤换大司珍?”
“回禀陛下,前任司珍盗窃司库物料罪不可恕,贤妃娘娘依宫规杖责五十贬出宫去。”
又是房氏!
这件事和房妃扯上关系,如同在查找真相的路上又布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如今还不到动房氏的时机,皇帝再次深深自责。他把顾兰亭搂在怀里,边亲边说:“是阿欢不好,刚愎自用,不肯多听谏言。”
“是阿欢无能。”
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高炀一声声对着那个已经认不出自己的人说抱歉,希望能打动他,希望能出现奇迹。
然而现实残忍的告诉他,那个人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阿难!”
“无论你怎么惩罚我,求你醒来吧!”
作者有话说:
后悔有用吗,世上没有后悔药。留言砸慢君啊,比亚迪快没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