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亭看赫连明日的眼神深深刺痛了皇帝。
果然是贱人！
枉我当初对你痴心一片，你竟一次又一次伤我。
这次，不会再对你施以仁慈！
把人往地上狠狠一丢。
咕咚！
顾兰亭就像一个物件被扔在地上，光听声音都觉得疼。
“唔唔唔！”
放开我，我有话问你。
高炀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周身笼罩的寒气令整座大殿的温度跟着一降再降。
“贱人，哪怕证据确凿朕亦没有狠下心来惩治你，数次放过你你竟不知足！如今胆子越发大起来，当着众 人的面与外人眉来眼去，你当朕是什么？ ”
“唔唔唔！”
“放开他！”
口里的丝帕一去，顾兰亭先干呕了几声，喉咙才能正常发出声音。
“高炀，你竟私自处置亡母的东西，简直欺人太甚！”皇帝眼睛一眯：“你母亲的东西？朕怎么不知道？ ”
“高炀，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可以忍，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去打扰亡母。”
他悲伤的望着眼前的人，曾经可以为他忍受一切屈辱的人，在看到母亲的陪嫁步摇被高炀扔给赫连明日 后，心中最后一座壁垒轰然崩塌。
血冷了。
该彻底死心了。
此时顾兰亭已经换过衣服，身上绳索尽去，手脚自由。
他朝着皇帝走上一步，笑了笑，但高炀宁可看到的不是笑容。曾经这种笑容他多年前也见过一次，那是他 的母亲接到废妃圣旨的时候。如今顾兰亭重现了这个笑容，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顾兰亭笑中带泪最后看了他一眼，眼神决绝，他微微张口仿佛在说话但没有发出声音，看口型很像 是再也不见。
“你要干什么？ ”
高炀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眼睁睁看他转身一头朝着身侧的朱漆雕龙大柱撞了上去，却来不及拉一把。
皇帝身形一晃，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好在没有他想象中的脑浆迸裂血流成河的画面，侍卫长程婴在 最后一刻抓住了顾兰亭的一副衣角，虽然没能完全阻止他一心赴死，好在因为他一拉一扯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 伤害。
尽管如此，顾兰亭依旧血流如注。
“你你你！ ”
赵无忧在皇帝的暴跳如雷声中快速为顾兰亭包扎好了伤口，连连喊万幸。
皇帝上前瞧了一眼，见他迷迷糊糊的可见这一撞是用了全力的，心里恨极，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掖庭之人非赐死严禁自戕，顾兰亭你好啊！你既不愿留着最后的情分，朕也不必再对你客气！”
没人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但很快有了答案。
跟随皇帝一道走的二总管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小太监手上捧来酒壶。
顾兰亭无声笑了笑，要结束了吗？
他们回宫时天已经亮了，皇帝只对姚鼐说了辍朝二字。那时他就想大概不出半日，他蓝颜祸国的消息将再 次传遍整个京城。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
他终于下定决心。
这样再好不过。
不准我触柱改赐毒酒，也对，我若触柱身亡，他的颜面又将何存？
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如此甚好。
高炀在隔壁等消息，不时看一眼天色。
大总管的身影出现在天子的视线里，皇帝有些失望。他以为是吴忠回来复命，不成想姚鼐先来了。
“陛下，按照您的意思......”
正说着，吴忠来了，皇帝打断姚鼐，迫不及待问：“如何了？”
吴忠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姚鼐，这才道：“罪奴顾兰亭已经饮下赐酒。”
嘎巴，关节发出一声脆响。拳头在袖缘下微微颤抖，高炀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真够绝情的！
这原本是个试探，也是高炀万般纠结下找了多番理由给顾兰亭留的最后机会。但他押错了宝，顾兰亭替他 选好了接下来的路。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了。
“伺候朕沐浴更衣吧！”
此时顾兰亭孤零零靠着柱子坐，没有人关心他会不会再寻短见，毕竟一个服了毒酒的将死之人无论再做什 么也捅不破天。他就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然而等了半晌，五内俱焚，却始终等不来穿肠之痛。
这是为什么？
莫非，高炀不想我死得太痛快，在药里做了手脚，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又不能轻易死去？
“高炀。”
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但已不抱任何期待。
“大概这是最后的报复了，那好吧。”
他痛苦地蹙紧眉，大口喘气，突然腹部的热量急剧向下蔓延，顾兰亭瞪大了眼睛，终于知道那是什么药 了。
这不是赐死的鹤顶红或鸩酒，但却是比毒药更加折磨人的东西。当年他在与先皇抗争的数个回合，先皇为 了迫使他就范可谓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最后让他败下阵来的就是它。
——蚀骨。
一个令后宫之人闻之色变的烈性药。
“呵呵，我早该想到他不会让我那么轻易去死！”
也许是因为不相信有一天高炀会把这个药用在他身上，所以最开始也曾让他产生疑惑的熟悉感觉被他刻意 忽略了。
“高炀，你好狠！”
那药无色无味，初时症状也和常用毒药类似，导致服用之人麻痹大意。一旦醒察觉有异，早已错失了最佳 的应对时机。
不过今天的蚀骨和当年先皇给他用的又所有不同，这让他深感不安。大概是配方改了定量，毕竟先皇不是 以占有为目的，而高炀则正好相反。
身后的脚步声非常轻缓，却带来无穷无尽的精神威压。
用力攥紧衣襟，顾兰亭艰难喘气，哪怕敞开前襟更能释放来自身体内部的压力，但先皇给他烙在骨子里的 拒绝让他本能去做最后的坚守。
身后那只手带着些许试探，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顾兰亭整个身体顿时就僵住了。
跟着另一个肩头也搭上一只手，带着同样灼热温度的气息吹在后颈上。
“阿难。”
顾兰亭脑袋轰的一下。
“很难受是吗？ ”
高炀来了。
再看顾兰亭双眼呆滞，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
记忆就像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另一个声音阴恻恻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很难受是吗？ ”
那时他就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筋，泥一样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先皇蹲在他面前，仿佛在欣赏世间最美的画 卷。只可惜人在画中，却是场不折不扣的折磨 .....高炀望着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疑惑。
他对侍寝很抵触吗？
记忆中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可是为什么呢？
先皇对他荣宠一时，可谓一枝独秀满宫无颜色，现在这种反应 .....
莫非一一欲拒还迎？
他不知道的是，顾兰亭在经历了短暂的精神游离之后，人已逐渐清醒过来。这是蚀骨的一大特点，为了加 重精神折磨，意识迷失的时间非常短，而人却又反抗不了。
“别过来！”
高炀一愣，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眼神一暗。
这个时候了，还想反抗朕，真是胆大包天！皇帝对蚀骨的了解显然没有他爹多，初时看他渐渐迷乱还以为 药效发作，然而眼睁睁就看着人慢慢恢复神智，心里不由把吴忠臭骂一顿。
再次搭上他的肩，顾兰亭就像被蝎子蛰了，猛地一抖。其实那力道非常有限，高炀的手也是微微一震并没 有滑下去。但这足以点燃皇帝压抑的心火。
“你还敢拒绝朕！”
顾兰亭仿佛承受不住他搭在肩部的力量，软软倒了下去。
高炀眼睛一眯，突然意识顾兰亭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个药......
时间倒退一个时辰前。
高炀正为顾兰亭一事烦恼，二总管忽然上前道：“陛下也不必为那贱奴伤神。”
“为他伤神？他也配？ ”
吴总忙告罪，又笑道：“一个卑贱奴才自然不配，陛下怎么处置还不是听凭您一句话嘛！陛下对他有情，是他不知好歹辜负了您的心意。”
皇帝疑惑道：“你知道？ ”
吴总低头一笑：“奴才伺候您时候也不短了，陛下的心意奴才不敢妄断，不过陛下就是陛下，九五至尊天下共主，您想做什么只需开口吩咐一声便是。至于奴才不听话嘛，适时给个教训就好。”
跟着二总管就跪在天子面前献计：“听说先皇寻求闺房之乐曾配过一种药专门给他用，陛下何不拿来一试。那奴才不知好歹，陛下用它一试不就知道了。只要他真的就范，料定他往后自然温驯伺候不再生事。”
高炀觉得很有道理，就这么办吧。
在他以为那药也不过如此，突然发现顾兰亭气力渐失。
原来那药另有蹊跷。
但此刻也顾不上去求证药效，他半跪在他面前，打算把人先抱起来。顾兰亭仿佛窥得他的意图，挣扎着闪 避天子一点点靠近的手。
他撑着往后一点点挪蹭，虽然那点可笑的移动对皇帝而言简直微不足道，但在顾兰亭看来已经是他最大程 度以实际行动来表示拒绝。
“别过来！”
高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千真万确，顾兰亭始终在抗拒他。
“别碰我！”
随即高炀眼里迸发危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