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华殿一时落针可闻,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皇帝。
宴乐结束,原本再客套一番宴饮便到此为止。大夏王子突然提出的要求显然打了赴宴诸人一个措手不及, 气氛骤然冷了下来,所有人都期待着皇帝的回复。
对这个意想不到的要求高炀第一反应很可笑,一个初来乍到的西北弹丸小国王子,也敢在接风宫宴上提此 无礼要求,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眼见大齐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黑,明令阁笑得越发无赖:“我说齐皇陛下,不要这么小气嘛,不过就是一个 宫奴而已。”
他不是普通宫奴!
高炀心里咆哮。
他是顾兰亭,这个人只能留在我身边,由我为所欲为。
于是他许诺命二十美人相陪,只是这个人太丑不适合。
但大夏王子不这么认为,此刻语气由无赖转向调侃,更显放肆:“两国交好又有姻亲维系,一介小小宫奴 想来陛下断不会舍不得。何况小王不过只要一夜欢愉,玩完自当把人送回来,到时他还是陛下身边的宫奴。”
大夏虽然是西北小国,但骑兵骁勇善战,傲居西北雄霸一方国势决不容小觑。这次的盟约虽然是大夏国提 出来的,但其实更迫切的是齐国。只是其中牵扯一些利益条款,此事也搁置了小半年,直到最近才派了使节入 齐。
高炀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尽管他很需要同大夏的盟约,但让他就这么把顾兰亭拱手送出去,他不甘。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明令阁还在等着皇帝答复,但高炀把视线已经转移到他身旁不停扭动扎挣的肉团 上。顾兰亭此刻被明令阁强行按在案旁不安地扭动着,当着一殿的人他不敢太放肆,这时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 高炀身上。
别答应他,求你!
此刻席间一干肱骨议论纷纷,皇帝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都是你们惹出的祸事。再看顾兰 亭,脸上迅速挂满冰渣子,一副你怎么到处惹事总是叫朕左右为难的吃瘪相。
强压一肚子火,高炀一声干笑:“王子先放开那奴才,朕来问一问他。虽说宫奴卑微,不过闺房之乐好歹 你情我愿方为上品。他若不愿,也希望王子放他一马。”
大夏王子倒也不担心到嘴的肉横遭变故,做了个请。顾兰亭借机赶紧脱离桎梏,也不敢起身,匍匐着爬向高炀。
人到脚下,高炀再次压下心火:“带走!”
明令阁一愣,当场不干了: “慢着!陛下要把人带去哪? ”
皇帝脚步一停,冷冷一笑。
“不劳王子费心,若是王子得偿所愿,人自当送到面前。”既而脚步再也不停。
“哎哎!”
眼睁睁瞧着人走了,明令阁高深一笑,把目光投向对面,但见房星旋与他四目相对,不着痕迹点了下头。
“没事你招惹大夏王子做什么? ”
“陛下,奴才没有。”
“朕都看见了,还敢嘴硬!”
又是千篇一律的眼见为实,顾兰亭眼中不觉酸涩。为什么你总是把看到的一切当做真相,而不是真正查一 查原因?
“你说该怎么办? ”
“陛下,奴才哪也不去,只愿伺候陛下一人。”然而眼下形势不容多做他想,顾兰亭调整好跪姿,额头一 下一下触向地面。
闻言高炀心里一动,他说只愿伺候我一人,那他当年 .....
高炀蹙眉,神情不定:“你刚所言是真? ”
“陛下,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求陛下不要把奴才送给大夏王子。奴才是陛下的人,可以磨墨伴读归纳 典籍、可以登簿造册收纳晒书,再不济还可为陛下洒扫庭院净土铺路。奴才一日是陛下的仆,一辈子都是陛下 的。”
高炀略有动容。
要知道这些话平日里可是很难从他嘴里说出来,而他刚刚爬向自己弯下的膝盖,是他这辈子的所有骄傲。朕是不是该信他一次?
“陛下,这奴才伺候完大夏王子,照样是您的人。”
说话的是房星旋,大将军不请自来还把卢妃的叔父大鸿胪卢之显也给硬拽了过来。
“你们 _”
未传擅闯,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大将军躬身,但态度恭谨,语气不容置疑。
“眼下北方契丹、突厥蠢蠢欲动,西面又有西羌连年犯境,和大夏结盟乃是上上之策。此番大夏主动提出 结盟却又迟退没有动作,想必也是多番斟酌利弊,偏巧这位王子是个贪淫好色目光短浅的只图享乐便应允结 盟,此乃天赐良机。陛下试想我们用一个卑贱宫奴换取大夏几十万铁骑帮咱们镇守西部,保我大齐数年太平何 乐而不为,还望陛下三思!卢大人你说是不是? ”
言下之意用顾兰亭一介卑贱之身,换取两国盟约实乃一本万利的买卖。房星旋这算盘打得着实响,话说得 大公无私正气凛然,就连皇帝都觉得房星旋近来嘴皮子可是比过去利索多了。
而且他还拉了一个帮腔的,不过卢大人实在不想卷进此事,但迫于形势,只得跟着嗯嗯几声。
大将军一番话下来,顾兰亭脸色更白了,他很清楚房星旋为君分忧未必有几分是真,但挟私报复绝对有几 分。这个时候也不能管平日和高炀的恩恩怨怨,顾兰亭用力扯住高炀那身黄扌卢色大礼服的下摆,眼中尽显哀 求。
就在刚刚,房星旋话音刚落时,高炀神情有所松动。
对他而言,这绝不是好现象。
唯一能助他逃过此劫的只有高炀,最后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这个人身上。
阿欢,求你别答应!
这个眼神?
高炀承认,这个眼神让自己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化作福粉。
鬼使神差的,他放下手,轻轻落在顾兰亭的脸上,动作温柔而小心。手下是自己亲自留下的粗疤,但他知 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嫌弃这个人丑。
不管顾兰亭变成什么样子,永远都是他心中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可是现在……
对不住了阿难,我需要这份盟约。
希望你体谅我,我发誓,盟约一定,我一定恢复你的身份。
皇帝的眼神变化出卖了他的心思,其实连高炀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说服自己,甘心饮下房星旋灌的迷魂 汤。
“陛下,不如现在就叫那奴才沐浴更衣吧。”
房星旋看火候差不多了,及时加了一把柴,顾兰亭绝望哀求:“不,陛下,求您了!”
“带下去吧!”
顾兰亭目眦欲裂,他被侍卫强行按住仍兀自挣扎,高炀为他把鬓边乱发顺到耳后,沉声道:“我知道你帮过我很多,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我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这次我们摒弃过去,从头开始。
他再次自称“我”,然而此时在顾兰亭心里已经一文不值。
“高炀,我恨你!”
高炀胸口一痛。
这还是顾兰亭第一次说恨自己,往日不管怎样羞辱哪怕打掉他半条命他都没说出这个字,竟然在今天,他 说了出来。
皇帝几乎想也不想要追出去,房星旋上前一步便拦:“陛下,与大夏的盟约在此一举,还望陛下暂且放下 儿女私情以大局为重。”
“大局? ”
高炀一脸错愕,就像看待一只怪物看向房星旋,大将军退后一步,讪讪笑道:“陛下恕罪,是臣口不择言 了。”
“朕记得你可是对顾兰亭觊觎已久,如今一力主张把人送给别国王子亵玩的竟也是你。”
“房氏向来以社稷为重。”
“是吗? ”
皇帝一声冷笑:“房卿,朕还真看不出来,为了社稷安危,你还真能狠下这个心!”
“陛下,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高炀嘴角一扯,晕开一抹凉薄的笑意。
—会侍卫把人送回来,顾兰亭黑亮的眸子充满绝望与屈辱,在绝望与屈辱的眼神里掺杂着深深的恨意。
他被柔软的白绸层层包裹只露出头部,这样做的目的是尽量减少绑缚给身体造成的勒痕,但还是会在最外 层绑一根缠了红线的牛筋绳。顾兰亭嘴里都被塞满洁白的帕子,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睁睁看高炀从宫女手里接 过一只白玉禁步,亲手给他挂在腰间。
他低声唤出了多年不曾叫过的那个名字一一阿难,安慰着顾兰亭只是一晚,明天一早自己亲自去驿馆接, 但发现顾兰亭眼中的恨意更深了。
陛下,没有下一次了。
这时明令阁被小太监引导着来到配殿,见都准备好了,一脸得意。
“听闻陛下最是爽快,果然名不虚传。这厢美 .....呃,”大概平日里喊美人习惯了,今天讨了一个丑八怪 不知该叫什么好了,明令阁尴尬一笑,讪讪道:“天色不早,小王这就带人回驿馆快活了。”
恶劣的手在胸前轻轻一扫,顾兰亭想躲却又被牢牢按住动弹不得,眼神顿时暗了下去。高炀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全身肌肉绷得更紧了。
就听一声轻笑,明令阁把腰一弯一声嘿呦,顾兰亭就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肚子就珞在对方肩膀上。
高炀心跟着一跳,本能去拦,房星旋恐中途生变,笑着催明令阁赶紧回去逍遥。然后只听他刚刚为顾兰亭挂的禁步,因颠簸金石碰撞发出灵动的玉鸣。
高炀呼吸一滞,仿佛那声音犹如耳边敲响的丧音。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高炀:你已经绿我一次再多一次也无妨,所谓虱子多了不咬嘛!再说,盟约重要啊!
顾兰亭:你给我滚!我不是商品!
好了不废话了,大家骂渣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