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亭这回比较惨,一天之内挨了鞭子、廷杖,又被皇帝分筋错骨伤了关节,再算上那个说伤又不起眼的伤口,这次真是伤痕累累了。
他一只手臂动不了行动很不方便,身上伤口又火烧火燎的疼,白日里还好,太医在的时候还可根据他的情况给他喂些散於和止痛的药,到了晚间太医也是要回家的,剩他一人就难捱了。哪怕是翻身这种小事,如今凭一己之力都很难办到。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觉得口渴,顾兰亭习惯伸手够桌上的瓷碗。一动之下,顿时疼彻骨髓。跟着他也醒了,意识到自己刚刚用的是那只受伤的胳膊。
屋里没有点灯,黑暗中只有自己粗粗的喘气声时时提醒着他的现状——他是一个被遗弃的人。
他被自己一心所爱的人遗弃了。
那个人不信自己。
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高炀听不进一个字。
他相信眼见为实,可眼睛看到的,又有几分真几分假?这世上万物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有谁能完全分辨得清!
高炀!高炀!
我没有!
真的没有!
为什么你就不肯信我?
我为你伤痕累累,求你了,别让我再伤上加伤好吗?
不知何时,带着炙热温度的眼泪涌出眶,顾兰亭枯守冷夜独自啜泣。
啜泣戛然而止,顾兰亭一怔。暗夜中,他突然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顾兰亭:“……”
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轻轻抱了起来。廷杖的伤基本都在下半身,但是对方巧妙避开了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为他调整了一个非常舒适的姿势,跟着唇边一凉,水碗已经递到嘴边。
大脑一片混乱,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贪恋地喝着碗里的清水,只觉那是世上最清甜的甘霖。一碗水很快见了底,他不甘地低喃,紧跟着哗哗水声传来,第二碗又递了过来。
他就像是一只饥饿已久的饕餮,不知餍足地汲取着甘甜的水。但他这种受了严重外伤的人喝水要适量,所以在第二碗水见了底无论他怎么讨水对方都不再给他倒了。
“真是小气!”
他咕哝一声,头朝一边一歪就不动了。对方吓了一跳,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招来顾兰亭一阵不耐:“别闹,好不容易做个好梦!”
对方:“……”
他竟然以为是梦?
这个结果叫对方始料不及,但又无可奈何。随着顾兰亭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传来,对方料定他真是睡着了,这才又格外小心将人放回床上。
床上的被褥虽然都换过了,但都是下人用的粗使东西,自带一股子特有的味道。对方嫌弃地用手在鼻前扇了扇,突然想到一件事,这家伙最是爱整洁,又如何忍得这般腌臜的日子?
手下的肌肤冰冷挂着水迹,对方突然意识到顾兰亭刚刚哭过,不由一怔:“你哭什么呢?”
伤口疼的吗?
还是因为别的事?
如今的一切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吗,既然选择走这条路,为何今天又要哭?
顾兰亭,我竟然有些看不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