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一只美丽的小喽啰>第三十一章 偌大一间四合院

  白驹过隙已有八九个年头,从小孩长到比李老师还高,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可以让两位老师认识一下,裴锋爵其实心里颇为感慨,所以才对这件事情很上心,游荡在家里那令人头疼的事情中,一得空却是出来找两位老师。

  平日都是他一个人承受两方攻击批斗,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裴锋爵兴致勃勃,倒不是因为对老师们的教导有任何不满积怨,只是单纯的好奇,单纯地想看见各自教了自己好几年学识本事的两位老师相见,哪怕最后真的两个人要拌嘴掐架,裴锋爵也乐得其所。只不过李佩跟人掐架很正常也很轻易,但张宇杨就不一样了。

  就在暨城的城碑往里百米处,城碑一过,便是真正出城,而张宇杨家,只是临近城界线。那里是树林,绿油油一片,唯有一座不小的宅子坐落在林中,那是一栋四合院宅子,已经有一些年头,如果在黄昏时分伴上几声鸦啼,恐怕过路人都会觉得宅子阴森。但这里不会出现鬼怪之说,但看大白天这宅子里,处处干净整洁,哪怕院中堆放了许多砍好的柴火与大块的没有砍碎的木头,却还是给人井井有条的观感,斧头的一角陷在一块木桩上,稳稳站着。

  张宇杨不在家,院子再进去深一些就是大堂,一张躺椅放在那里,躺椅上一个老年人,很老,即使是躺着,看起来也很高大,旁边椅子上是一个老妇。夫妇俩都穿着深色棉麻衣,天气渐冷,老头子本不愿意那么早就穿厚衣,是被张宇杨一番劝说,才跟老伴一样早早穿了棉衣。

  躺椅上张老爹在看着妻子,而张婶则是低头挑豆子,一个不大的筲箕里装了几种颜色的豆,张宇杨做事很牢靠,只是前不久下了雨的那天,在院子里晒的豆子被匆忙收进来,实在忙乱,连一向稳重做事的张宇杨都只能把几种豆子混合在一起一块扫了进来。而这几天天气好,太阳大,豆子又晒干了,老妇就开始挑豆子分颜色,她脚边有三个比较深的腰篓,她只管去那堆铺在地上晒太阳的豆子里插上一筲箕五颜六色的豆子,就可以端进去屋子,坐在那里孜孜不倦捡上一两个时辰,有的时候一手黄豆子松开让它们溜进深腰篓,有的时候是一手红豆,有的时候则是黑豆,也不需要特意弯腰,豆子一颗颗滑进去,篓子深,它们跳不出来。

  裴锋爵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看见这样的一副景象,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阳光很暖和,这家大院子里只有两个人本该是冷清的气氛,在来者三人看来,却是很温馨,连刚才在马车上远远这院子就嚷着太邪气不想进的谢林,也发自内心觉得这院里很有人情味,一点都不邪门。

  是躺着的张老爹率先发现有人进来,他咿呀几声叫老伴,这个时候张婶才从豆子堆里抬起头,与张老爹浑浊的眼睛不同的是,张婶这老大娘的眼睛居然很是明净。

  “小锋来了呀。”张婶终于放下那只捧得温热的筲箕,笑着站起来迎客,她也知晓礼节,见裴锋爵这次不是一个人过来,她便忙着张罗三人坐下。

  裴锋爵走过去向张婶问好,然后很是恭敬地到张老爹跟前握住老人家满是皱皮的手掌,轻声问候。

  谢林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人家,难免有些不知所措,而李佩则是驾轻就熟,这次反而是他跟裴锋爵有样学样,跟老妇打完招呼,他与裴锋爵对视一眼,也到另外一边蹲下,轻握躺椅上老人家的手,用裴锋爵从来没有听过的轻柔语调与老人家讲话。

  张婶看出来谢林的无措,和蔼地笑着,老妇人的眼角皱起许多纹路,伸手做势,请谢林坐下去,谢林也回了笑脸,呆呆愣愣地点头坐下。

  裴锋爵感到新鲜,眼里放出光彩看着李佩与老人家说话,而后他拎着谢林起身,去给张婶帮忙挑豆子。

  “进屋就看见您在做这个了,我们只是过来看望一下你们,别耽误了做事,”裴锋爵抓着谢林一起蹲在地上,“这是我一块长大的小哥,我们也来一起挑豆子。”

  张婶去拿来几块木头,有些不好意思让客人坐在几块糙木头上帮忙干活,但是裴锋爵连忙接过木块放到屁股下,让老人家不用介意,然后三个人围在一起,挑豆子。

  “老婶,我老师是去集市上买菜了吧?”裴锋爵把一掌心的绿豆丢进腰篓里,问道。

  张婶轻声回他:“是啊,应该差不多回了。”

  裴锋爵想到张宇杨通知他课程差不多可以结束了的时候说的话,张老师说,他爹差不多要不行了,他娘身体不错,但是跟老伴相依为命,如果张老爹走了,老婶应该也活活不了多久,这就是为什么张宇杨会主动向裴锋爵说起要结课的原因,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孝子,父亲剩下的日子不多,他就想着要把城里的活计都交代好,之后便一直待在城郊,陪着老父亲走完最后一程。

  这个时候裴锋爵看他老婶依旧是慈祥安乐的模样,不由得心里发酸,他想跟老人家多说说话,就问:“老师最近是不是不怎么出门了?”

  老妇笑了笑,说是,豁达的老人家心里难得有那么一些为儿子才会产生的酸楚,依旧是不会表露于面,至少不会让其他人看了去。

  裴锋爵低头安静挑豆子。他在想,如果张老爹走了是安详于老死,张老师可以淡然释怀,那之后老婶也走,追随着她凄苦忠诚的爱情时,张老师会不会很难过?

  没有人回答裴锋爵,张宇杨也不会告诉裴锋爵,现在这间屋子里的五个人,将来只会有一个人知道张宇杨是怎么面对两老相继离开人世的悲痛。

  太阳升得更高了,他们三人早上出门,过来这边没一会,也就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而这个时候,张宇杨满载而归。

  身材壮实的张宇杨跟裴锋爵差不多的身高,但是他比裴锋爵那竹竿一般的长势,可就要平衡许多,虽然整体看上去还是一副精干的修长身材。

  从屋子里看向门口的谢林跟李佩,都愣了。

  两个陌生面孔在打量他时,他也在观察那两个人,张宇杨径自走进院子去厨房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已经不再多看一眼旁人,直接走到裴锋爵面前居高临下,“过来给我送徒弟?”

  谢林一怔,也扭头看向裴锋爵。

  李佩眼里则是闪过一丝玩味,之后也不再听张宇杨跟裴锋爵的对话,他继续跟躺着的双眼浑浊不堪的老人家认真聊天。

  裴锋爵嘿嘿笑着站起来,单手叉腰,另一只手伸直过去碰了碰坐在木头凳上的谢林,“这个,你徒弟。”他就这样理直气壮地把谢林送给张宇杨当徒弟,也豪情壮志地为张宇杨收了徒弟。

  张宇杨就像一个面瘫,面无表情地转头,丢下一句:“如果是跟你一样的公子哥,却不是像你一样的硬骨头,不出三天身上的筋骨就得被操练成烂泥,你问问他还敢不敢当我徒弟。”

  谢林吓得面无血色,却突然被裴锋爵一巴掌拍来,低了头,正想抬头,裴锋爵那只作恶多端的手掌就过来压着人脑袋,嘴里还一本正经替谢林说着:“拜见师父!我谢林别的没有,就是有一身硬骨头,师父您可劲操练我!”

  张宇杨什么都没有说,脚步不停,没有回头,走去厨房。

  就这样,谢林迷迷糊糊被裴锋爵按住低了三次头。裴锋爵笑着对谢林说,“等你师成去参兵了,记得正儿八经跪下来,给你师父叩三个头。这兵能不能成将先不说,但是本事你学走了,可以上阵杀敌了,这三个响头就得叩。”

  旁边张婶笑意绵绵为吓懵了的谢林说好话,说是她儿子不计较这些,可以不用太隆重,裴锋爵本来想继续说话,谁知道谢林突然回神了,他摇着手说道:“要的要的,这头还是得叩的,我这得先去给我师父再叫上一句师父吧?别都是你帮我叫。”最后这话是问裴锋爵的。

  裴锋爵挥挥手,等谢林走进厨房的时候,他喊了一句:“叫完就出来,别给打下手,你师父厨艺顶好,两三下就是一桌好菜了!”

  李佩也朝厨房张望了一下。

  谢林果然屁颠屁颠溜出来了,不知道是听裴锋爵的话出来的,还是被张宇杨踹出来的,反正他是一只手捂着屁股走出来的。裴锋爵心情好,好奇心也就重了,他问坐回身边的谢林:“被踹出来的?”

  如裴锋爵对张宇杨绝对不会轻易动手的这一信任,谢林开心地说:“不是,是刚才认师开心,脚一滑,摔到屁股了。”

  四合院的院里三人,堂中两人,皆是笑出了声,厨房里头面无表情的人听见外面的笑声,素来不动的脸庞,也破裂出一丝复杂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