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殊站在人群中的最前列, 直勾勾的看着高台上站着的尹允,嘲讽道:
“尹儒生是否是忘了,昨日你才在国子监比书法的时候输给了孤, 若孤是你,断然是不会在赢过自己的那个人面前吹牛说大话的。”
此言一出, 人群中围观的一众学子皆交头接耳, 甚至发出了笑声。
这让在高台之上的尹允十分难堪,他手中握着笔, 似乎碍于身份似得根本不能向李殊发作,只得挂着笑容道:
“既然怀王殿下书法一绝, 为何不敢上台比试,是怕被人比下去么?”
李殊还没开口回应, 只是敛袖负手,刚要迈步上台阶,就听得楚玉身边的野利云哥脆生生的开口道:
“怀王殿下那么厉害, 今夜的灯王恐怕非你莫属了吧。”
“怀王殿下书法举世无双, 不如再与他一战啊?”没藏谅作也是笑意盈盈, 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怀王殿下,这人也太嚣张了,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对,没错, 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断不能叫这些宵小之国看轻了。”
……
李殊停下上台阶的步伐,站稳了身躯, 抖了抖袖子看了一眼尹允, 又回头看了一眼被没藏谅作他们挑起来的此起彼伏让他应战的声音,忽然退了回来, 看着尹允道:
“高丽文化源自中原,孤再赢你也是无可厚非,可你们到底是友邦,孤若三番两次赢你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说我天朝上国欺负友邦便是孤的罪过了,既然这灯王友邦的学子喜欢,那便赢去好了,也不枉你们来中原一场,云哥公主,你们不妨也去试试?万一灯王归了你们呢?”
李殊此言一出,就连最开始起哄的没藏谅作也没吱声,只是颔首浅笑。
反倒是高台上的尹允紧紧握着笔杆,气的咬紧了后槽牙。
李殊却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笑着开口道:“况且孤是什么身份,要什么没有,一个灯而已,就留给你们争吧。”
他笑容灿然,只是在看着楚玉的时候,淡下笑脸哼了声,示意那负责人拿来椅子,李殊大大方方的上了高台,敛袖坐下,笑着看向众人,又朝他们招招手:
“刚刚不还挺热闹的嘛,怎么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了,掌柜的,你是不是把这夺灯的条件设置的太苛刻了。”
听到李殊如此说,那负责人便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这件事原很简单,无非就是制灯坊每年利用灯王造势,无论是否参加灯王的争夺,都会被制灯坊的技艺所折服,灯王也不过是个彩头,重要的不过只是在□□这个过程中的比试罢了。
但是有人却要利用这个机会挑唆,李殊是什么人,他又不笨,如何能听不出没藏谅作他们的意图。
李殊再次赢了固然是好,可这就给了高丽说嘴的机会,虽然是不怕他们的,可也不好让他们有机会与别人联盟。
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只要边境无战火,就万事大吉。
李殊往这高台上落座,看着人群中也无一人上来,高台上又只剩下尹允,他又朝着楚玉望了过去:
“楚世子呢?你不打算一争灯王,好在美人面前露露脸?”
李殊的脸色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可若是眼神能化作实物,想必他的视线会如利刃,狠狠地扎在楚玉的身上。
而楚玉也是对上了李殊的视线,扬唇轻笑,迈步上了高台:“既然怀王殿下相邀,那我自然也就该搏一搏。”
“嘁。”李殊冷哼,别过脸也没看他。
楚玉颔首浅笑,虽然李殊对他没有好脸色,但是他却十分满意李殊的表现。
他那副跟自己闹别扭的小表情,实在很受用。
不过有了楚玉的出头,这会儿围观的一众学子里,也算是出来了几位,纷纷上了高台,皆想一争那凤舞九天的灯王。
争夺灯王的条件是选自君子六艺中的书、射、算。
仅书法一项便将不少学子筛选下去了,书法与写字不同,讲究的东西也多,自然也不是人人都行,即便是留在台上的,书法也堪堪能用,比不上前朝的书法圣手。
反倒是楚玉,他的书法造诣却是所有人里最出众的,许是常年征战的缘故,笔锋苍劲有力,磅礴气势绝非尹允那等手法可比的。
就连在一旁看热闹的李殊都不得不由衷的夸赞楚玉的书法堪称绝妙,忍不住侧目,看向楚玉时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楚玉也偷摸的朝李殊看去,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收入眼底,总觉得他似乎是在掩饰什么。
李殊回望着楚玉:“你看孤干嘛,炫耀?”
楚玉颔首浅笑:“不是。”
李殊才不信他的回答呢,只是那抹笑意实在让他心里毛剌剌的,轻咳一声别过头,起身道:
“灯王争夺无聊死了,你们且慢慢争吧,孤走了。”
他潇洒敛袖,在众人恭敬的行礼中离开了灯王争霸的高台,出了人群,与封越一道上了马车回了王府。
中秋夜的月亮依旧未能团圆,加之晚风萧瑟,怀王府的听雨小筑反倒是有些凉。
一方小几上摆着几道可口的小菜,还有壶今岁皇帝送来的上品杏花白,这中秋夜倒还算是潇洒。
封越托腮看着面前饮酒的人,冥思苦想了许久才开口问他:“殿下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这不是之前还好好的么,还见了你的心上人。”
提及这件事李殊才向封越看了过去,眼神里还多了些许的茫然:“孤好像没那么喜欢楚姑娘了。”
封越直视着他,也是十分疑惑,又为他添了杯酒:“之前不是还打算请陛下降旨赐婚的嘛,怎么突然就不喜欢了呢?”
李殊也茫然了许久,又把杯子里的酒饮尽,有些担忧的看着封越:
“之前与楚姑娘还有书信往来,孤皆是满心欢喜的,楚姑娘自然是完美无缺的,孤也甚是喜欢,可渐渐地孤就觉得有些奇怪,孤好像没那么喜欢她,尤其是见到她以后,孤觉得她好像冰山上开的那朵花,冰冷而又疏远,像……像尊菩萨,只能供起来。”
封越静静地听着李殊的话,回想起晚上见到那位楚姑娘的时候,又瞧着眼前李殊这副架势,两相比较,如果他们能成婚,李殊必然是更吃亏的那一个。
“既然不喜欢,那殿下你又愁什么呢?”封越有些想不通。
李殊看着封越,几次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该怎么跟封越说,他其实看到楚玉冲自己笑的时候,自己会心跳加速。
会见不得楚玉和别的女孩子在一处。
更何况,楚玉是断袖,他这样在意楚玉到底是不是受了他的影响。
况且这件事事关楚玉的私密,确实也不好开口跟封越说。
最后李殊只能叹气,继续埋头饮酒。
“殿下确定不和我说说?”封越趴在桌上看着李殊。
他摇摇头,最终还是决定不再开口:“孤看这天色太晚了,你就在王府住下,总归要后日才回国子监呢。”
“哦。”封越应一声,这才跟着晃晃悠悠起身的李殊,下了听雨小筑。
刚走下楼梯,李殊便见到忍冬吩咐家丁将那盏挂在街头的灯王搬进府里,他有些纳闷儿,忙唤来忍冬:
“你们怎么回事儿,灯是哪儿来的。”
忍冬面上带笑,一路小跑到李殊和封越面前,与两人见礼后才道:
“是宁王世子差人送来的,说是这灯王凤舞九天旁人得了不合规矩,只有怀王殿下您才衬得上这灯王,所以就给您送过来了。”
听到忍冬如此说,李殊站在原处呆怔片刻。
反倒是封越疑惑了:“这宁王世子自己赢了灯王,怎么不自己带回去,还给殿下你送来。”
李殊侧首看着他:“孤不知道,孤要去睡了。”
李殊的心跳在听到忍冬说那句话的时候已经开始加快了,他不知道楚玉的用意是什么,但是他就是很在意楚玉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跟自己有关的,总会让他心烦意乱。
而府门外的楚玉双眸一瞬不瞬的看向怀王府,唇边还带着笑。
景修抱臂站在他身边,有些疑惑的看着之自家的主子:“小王爷对怀王殿下可是越来越殷勤了,就连他看了一眼的灯王都要给他送来,那戎狄公主走时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楚玉有些不以为然:“我何时说过灯王是为她赢的,她脸色不好与我无关。”
“……”景修被他噎的无话可说,只是凝视着他半晌,“可是这怀王殿下可不一定能喜欢一个男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玉一个眼刀过来差点封了喉。
“显你有嘴吗?”楚玉瞪着他。
景修抿唇,伸手将自己的嘴捂住。
楚玉复望着怀王府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敢肯定他迟早会动心的。”
景修在他旁边拼命的点头,应承着他的话。
楚玉轻哼一声:“回府,对了,你就别睡了,我总觉得你最近的功夫有些下降,扎一夜马步。”
景修:“……”我何苦得罪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