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殊抬眸看着眼前的忍冬, 搁下手里的卷宗,神色茫然,消化了一下人忍冬说的话后, 这才缓缓问道:
“你再说一遍,谁?”
忍冬喘匀了气, 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后, 这才道:“方才京兆尹带了个人来,说是在京城里头备考的书生贺诏去告状, 说他在水曜小报上发现了好几篇关于服饰搭配的文章都是他写的,但是勤学书局却未按照约定支付他收稿的费用, 甚至还说这小报上刊登的内容,就是殿下您抄袭他的。”
李殊听过之后不由蹙眉, 时难相信他所听到的一切:“贺诏,说孤抄他的服饰搭配文章?”
忍冬连连点头:“书局的掌柜的也说没有收到过他的稿子,但是他告上京兆衙门时, 还附带了他的手稿, 经过仵作的判断, 那些手稿都是旧的,不是新稿,所以这京兆尹才让小的来找人,看看这事儿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李殊蹙眉凝思:“孤怎么可能抄他的, 你有看那些手稿吗?”
忍冬摇摇头:“还没看,京兆尹说贺诏担心他和殿下您官官相护,故而不肯交出手稿, 他得在升堂的时候才能再次拿出来。”
李殊看着忍冬, 眼神也变得有些无语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忍冬道:“殿下,京兆尹说他对比过您刊登在水曜小报上的服饰搭配内容与那位贺学子的收稿, 虽说遣词用句皆十分相似,就连架构都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他也十分为难,那位方学子还说了,如果京兆尹不给他个说法,他就去宫门前跪着告御状,他还要告诉天下人,这个让人人跟风穿衣打扮的怀王,其实是个只会抄袭他人的骗子。”
李殊冷笑,他所有的手稿都是他原创的,且是在王府下人身上,以及宫中宫娥身上试过之后得到反馈才写的,从而刊登在水曜小报上。
如此凭空出现一个人来说他的服饰搭配是抄袭的,他就觉得很好笑。
甚至开始怀疑这个贺诏是不是有人找来故意整他的,毕竟从他入学国子监开始,这类似的事可都没断过。
就在他想朝忍冬勾手指,想让他去办事的时候,突然这忠威堂外头又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而他的声音却比他的声音更先传到李殊的耳朵里。
“糟了,你们快去祭酒堂看看吧,这上三学的人都疯了,觉得咱们怀王殿下考了第一是做作弊,这会儿全部罢课,聚集在祭酒堂前,要求祭酒大人彻查此事,甚至还要彻查阅卷的博士助教呢。”
李殊:“……”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这一下前来报信的忍冬,以及一开始说话的连云,甚至还有忠威堂里其他的同窗都向李殊投来目光,有疑惑的,有无奈的,甚至还有看笑话的。
报信的那位同窗道:“殿下,我们相信您,依照此前在课堂上您对答如流、思路清晰来看,我们就知道您是有真才实学的,况且您是皇子,还与陛下一起读过书,自然才学也是不低的,都是他们臆测,误会您了。”
“对,怀王殿下,我们相信您,您绝对不会作弊。”
“怀王殿下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也可以去祭酒堂为殿下作证。”
……
登时整个忠威堂的学子们都围了过来,自告奋勇的要跟李殊去祭酒堂为他作证。
反倒是李殊原本露出了欣慰想笑容,随后却又凝重起来:“此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小,此事孤自己能解决,只是有点麻烦罢了。”
一听李殊说麻烦,他们脸上的神情也都凝重了起来,李殊眼珠一转,顿时展露笑颜,朝着忍冬勾了勾手指,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
忍冬的神情从疑惑变成了震惊,接着变成了欣喜,随即笑着行礼道:
“殿下放心,小的一定将这件事给您办好,不负您所托。”
转身忍冬便要往外走,正好在门口遇见了神色凝重的楚玉,他脸色不太好,甚至还有生气。
李殊瞧见了他身边的景修,忙道:“楚同窗,忍冬要去办些事儿,孤怕他办不好,能否借景修一用啊。”
楚玉看了看身边的景修,随即颔首点头示意他随忍冬一块儿去,然后他才进屋来,在李殊身侧落座:
“听说了?”
李殊点头,环视了一下周遭的这些同窗,笑着他:“这些同窗们都信孤没有作弊,所以孤一点都不担心。”
楚玉侧首,瞧着他眼里闪烁着的光芒,忽然发问:“是不是还发生什么事了?”
李殊笑道:“是啊,还有人去京兆衙门告状,说孤抄袭了他服饰搭配的文章。”
楚玉的眼神也变的有些惊讶:“怎会如此,那你让忍冬去做什么?”
李殊的笑眸愈发神秘,只是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袖,又端了端网巾与发带,他看着楚玉道:“介意与孤走一趟么?”
楚玉大义凛然的起身,那个冲击力险些将李殊撞倒。
好在李殊站的稳,只是打了个趔趄,拽着楚玉的手臂站稳了,只是看着他:“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我没有。”楚玉正色说道。
他不是紧张,他只是紧张李殊而已。
但是看李殊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楚玉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毕竟李殊有把握的事他就没必要出手多此一举,扰乱他的计划。
李殊笑呵呵的转身,昂首阔步的出了忠威堂,正好遇上了律学博士常若淇,与助教方雍。
两个人的脸色皆十分难看,见到李殊与楚玉出了忠威堂,便在庭院中驻足等着他们走近。
方雍问:“都知道了?”
李殊点头应着:“嗯,这会儿准备与楚世子去祭酒堂呢。”
常若淇捋着胡须,眼神中更多的是愤恨:“这些人也欺人太甚了,就是见不得怀王殿下一点好,怀王殿下是我们律学学子,考了第一就是抢了他们风头,他们丢不起这人,这才迁怒。”
李殊拍拍他的肩头安抚着他道:“博士放心,孤会解决好的,不是孤犯的错,孤绝对会据理力争的。”
常若淇还是有些烦忧的点头,侧首看着方雍道:“你去忠威堂看着他们些,我跟殿下他们去祭酒堂,虽然他是皇亲国戚,那我也不能让他们欺辱了我律学的学子。”
方雍笑着朝常若淇揖礼,而后便目送着他们离开律学,直奔祭酒堂而去。
祭酒堂的庭院中,上三学的学子密密麻麻的顶着太阳站着,群情激奋,势必要让宋敏峰给个说法,要彻查李殊如何作弊,更要彻查阅卷的博士是如何为他放水的。
李殊他们三人还未靠近祭酒堂,便瞧见了抱臂靠在庭院外回廊下的谢长廷他们。
谢长廷与封越,以及陈登和陈流叶见到李殊来,连忙迎了上来。
“小皇叔你来做什么啊,这事儿交给祭酒大人处理就行了。”陈登见李殊丝毫没有紧张的表情,当时也松了口气。
陈流叶道:“当然是小皇叔没有做过,过来让他们查的啊。”
“小皇叔是什么身份,岂容他们来搜查。”陈登有些气愤。
李殊连忙安抚道:“他们这么大胆也不是头一回了,毕竟他们是国子监上三学的学子,是朝廷重臣及公卿侯伯之子,他们的父兄都在朝廷为官,他们又是陛下器重的读书人,自然是会傲慢一些的,对了,李延来了么?”
陈登想了想:“也是,这南王世子竟然没来。”
封越道:“不仅南王世子没来,霍家的那几兄妹也没来,庆国公家那两兄妹也没来。”
李殊朝庭院中看了看:“那这里面带头的是谁。”
“是沈睿。”谢长廷说。
李殊细细咂摸着这个名字,忽的笑道:“无妨,进去吧,今日孤就给你们表演一场大戏,今日过后,想必这国子监里对孤有想法,或者还是有想法萌芽的人,孤都要将他们认清楚他们眼前站着的是谁,是怀王李殊,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他们一行人看着李殊那自信洋溢的模样,见他负手昂首阔步走进祭酒堂。
只是在李殊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原本闹哄哄的庭院瞬间安静了下来,甚至还朝着他投去了目光。
庭院里站着的各世家公子与女公子,而庭院门口站着的是陛下的小皇叔李殊,已经宁王世子楚玉,还有身份不凡的人。
饶是他穿着蓝白色的律学院服,却依旧挡不住李殊的矜贵气势。
他迈步下了台阶,庭院中站着的上三学学子皆朝着他转了过来,而祭酒堂正堂的门也在此刻打开了,祭酒宋敏峰,以及司业苏莫语和闵长言,还有监丞郑于秋,以及国子学博士崔云非。
崔云非最后一个出来,可他的视线却瞬间就落在了李殊的身上,他披光而来,站在庭院里,微风撩起了他绑发的发带与裳摆,日光下他的脸颊更是白的耀眼。
崔云非的心口跳动的很快,甚至还有些疼,他在李殊的身上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他这一生爱而不得的心上人,初见她时,她就如同李殊今日这般耀眼。
而随后心口泛起的酸涩,使得崔云非错开了他的视线,不再去看着李殊,倒是郑于秋将他那一瞬间的表情捕捉到了。
他笑道:“崔博士这是怎么了?”
“被光晃到了眼睛。”崔云非说。
郑于秋笑了笑,并未拆穿他。
倒是宋敏峰远远地朝着李殊揖礼,朗声道:“诸位学子对今次的月考成绩排名有所不满,我也理解,但是怀王殿下能得第一绝非是作弊,也不是阅卷博士放水,所以你们赶紧回去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