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瑞瑞病死,居家上下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他从病发到病死经历了整整十四个小时的折磨,我都以为他能撑过去,但最后还是死在了ICU……”
居芸心的眼眶发红。
她快要不敢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她生怕自己变得无力又脆弱,在居项栋面前直接哭出来。
她可以假装柔软,可以假装弱小,但最真切的情绪绝不能暴露在居项栋面前——这一破坏了她整一个人生的人渣,她绝不允许自己脆弱的一面被他看到,并以此作为把玩的物件。
呼吸的起伏逐渐变得平缓下来,居芸心拧着眉头,直勾勾地盯着居项栋看。
“当年瑞瑞死的时候,居家所有人都看着他断气、看着他被确认死亡、看着他被送进火场火化的!直到骨灰被送出来,这一切才彻底结束。”
“四哥,虽然我生瑞瑞的时候,我自己也还只是个孩子,但瑞瑞死的时候我记得非常清楚,我刻骨铭心我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儿子!”
居芸心怒不可遏——在居项栋看来,她是这样。
“也许你没有认错自己的儿子,五妹,但是……谁又说得清楚,会不会有其他的可能呢?”
居项栋盯着居芸心看,眼神直勾勾地毫不掩饰地表露出他的算计,就如盯着猎物的蛇,紧紧地追击着猎物的身影,计算着猎物的下一步行动。
在他看来,居芸心也只是一个可以为他所用的利用对象,如果一点小线索与欺骗,能把她从别的地方——例如中立位置——往自己这边拉过来一些的话,其实也算不上是一件坏事。
“我不认为我会认错我自己的儿子。反倒是四哥,大老远地跑来这城外西郊,莫名其妙地就和我说起来这件事,四哥这又是什么意思?”
“其实,五妹也知道吧。”
居项栋又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像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街头混混一般,把藏在阴影之下的狞笑又摆上了台面来,呈现在居芸心的眼前,充当恶心人的物件。
“五妹虽然没有机会参与上一辈的公章继承权争夺赛,但实际上心里还是会有想要参与的想法的吧?”
被询问的对象没有说话,她的脸色严肃且紧张,根本没有想要回答他的意思。
不过居项栋不在乎,他想要的只是把这些话都说完——只要起到了动摇人心的作用,那就足够了。
于是他又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居芸心。
“我知道,五妹看起来像是一只单纯洁净的小白兔,可实际上应该也会对我有恨意。”
居项栋把脸缓缓凑近居芸心,轻声笑了笑。
“我知道的……五妹,你已经查到了当年害得你名声俱损的人是谁了——是我,不是吗?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为什么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手呢?”
提到了痛处,但居芸心还是面色平静:“我只是不忍心对家里人动手而已。”
“不忍心对家里人动手——真是漂亮的说辞。”
居项栋为居芸心这番话鼓起掌来。
“但当初一并阻止你被父亲承认的我和居隐山,应该在某种程度上,算不上你的家人才是。五妹,你的家人其实一直都只有那两个,对你掏心掏肺,却又因为你的一番话而暴露了、去见了阎王爷的大哥,还有因为你的失误,而被迫发作了萨里科斯的二姐吧?”
他的话就像恶魔在耳畔的低吟,居芸心想要忽略他说的话不计不听,却根本做不到。
居芸心的脸色越发惨白起来,而居项栋乐于看见这一幕的诞生。
“回到话题上来吧,我亲爱的妹妹。”
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微微翘着二郎腿,手指在膝盖上浅浅地敲打着——他是算计着一切、掌控着这一整个棋盘的背后下棋者。
“你真的不想知道居瑞……你的儿子……我的侄子……他真正的下落吗?”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居芸心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大吼,眼眶通红,可脸色却煞白。
她再听不得居项栋多说一句话,那些犹如噩梦一般都过往从他的口中吐出就从来都不会消停。而她不想再被噩梦缠身。
“居项栋,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知道你来我这里绝对不是想好好地告诉我瑞瑞的下落,又或者是来这里指责我、侮辱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哎哎——你先冷静。”
居项栋一副无奈的样子,举起了他的双手,作投降状。
“五妹,我知道你心情激动,但你想要的消息我会告诉你,我也不会再继续在这里……你说的是什么?哦对,指责、侮辱你。”
居芸心的呼吸再度缓缓平复下来,她盯着居项栋那双比自己要更纯色一些的碧绿色眼睛,慢慢开口:“……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终于掰开了猎物的嘴巴的蛇抬起眼睛,笑了。
“我记得五妹以前有跟着大哥一起参与过萨里科斯的生物医药研究,而且迷莫罗的初研究,就是以五妹作为人体临床试用实验根本的。”
他的话已经图穷匕见。
“那……五妹这里,应该有最初的有效迷莫罗资料模本才对吧?”
——
大雨。
从西郊居芸心的别墅离开后没多久,市里就下起了大雨。
它从天上坠落,从最高的地方沾染上人世间随处可见又随处不可见的尘埃,变成一颗浑浊的水珠,直直地从天上坠落下来。
居项栋的车辆刚好行驶到进入市中心闹市区域,正巧碰上了红灯,于是稳稳当当地在雨中停了下来,等待着红灯的倒数结束。
窗外,打着伞的人们来来往往,在斑马线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物走过,穿插之间形成了一条犹如拥有生命的河流。他们的雨伞与雨水碰撞着,在未可知的层面上打出一朵又一朵的花,却没有声响,像是浸满了水而发不出一丁点儿声响的烟花炮管。
又像是刚刚被扼杀了喉管,无法再度开声的鸟。
而居项栋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各个路人,嘴角极为舒适地上扬着。
他的手里把玩着一支刚从居芸心那里得来的试管,装试管的盒子还在他的大腿上安分守己地躺着,试图隐藏起自己对比起试管起来显得偌大的身躯,也让试管中的液体变得清晰起来。
试管里,那是浅绿色的液体——那是在很早之前,居铭染参与公章继承权争夺赛的时候,与居望椿一起另外研究的萨里科斯的有效避免药物。
在研究过程中,他们需要一个身上携带着萨里科斯病毒的携带者,作为药物临床试验的人体工作者,但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险,而居铭染由于体内并没有萨里科斯病毒,也没有萨里科斯病毒感染后的表现,所以不能当做试验者。
而这个时候,居芸心出现了。
她刚生完孩子,身体还很虚弱,甚至连气息都很薄弱,薄弱到下一秒似乎就要死去。
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接下了这个任务,并主动提出了要长期进行这一项实验,主动承担一切后果。
而她的说法是——
“我的存在,本就是大哥和二姐给的。”
那么,将我的存在又送回大哥和二姐的手中,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四爷,试剂拿到手了,您要去一趟实验室吗?”
红灯的等待时间结束,居项栋的回忆时间也结束了。司机从倒后镜里看了他一眼,开口询问着。
而居项栋刚从回忆中把灵魂抽了回来——他把玩着手里的那条试管,看着这一条能为自己的目标带来水涨船高的提升的浅绿色液体,笑了笑。
“不,直接回家就好了。接下来,我更想看看这个过程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以及试验一下,我的猜想是否准确……”
“好的四爷,我明白了。”
司机听懂了居项栋的话外之意,点了点头,在红灯彻底结束的那一刻踩下油门,往居项栋的住宅的方向驶去。
——
居项栋彻底离开后,留在别墅里的居芸心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且没有被稳定,显得有些蓬头垢面。
她并没有太在意自己的形象,只是抬头,转过脸去看向自己的贴身女仆艾丽薇——她看完了刚才全程的争吵,以及整件事情的全过程。
她是很好的观众,没有动手没有插嘴,甚至没有多余的脸色变化。
而她在居项栋那里,是安插在居芸心这里的一枚监视居芸心的棋子。
实际上,她是居芸心的人。
于是居芸心笑着看向她。
“艾丽薇,你觉得刚才的戏幕,能给多少分呢?”
艾丽薇终于露出了放松的笑脸,回答她:“小姐,满分是不必说的了。需要我替您去在暗线中,宣布‘寄存者’为居项栋加了一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