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余烬燎原>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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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尖在纸上断了墨。

  心情不好。

  贺靳屿摆弄着手中的钢笔,笃、笃地,将笔帽那端敲在桌面上。来自余扬的拒绝令他没来由的阴郁,甚至有些...躁动,因为某种始终包围他的东西不见了——像躺在一口抽干了的河塘里,变成一条暴露在空气中、等待阳光炙烤的鱼。

  这让他神经刺疼,陡生出一股无端怒意。

  而引起所有反常情绪的作俑者——

  正坐在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的教室内,包裹在刷刷书写声中沉默地复习,对某人远在天边的躁郁一无所知。昏白的墙上挂着高考倒计时,鲜红的倒计时印在漆黑的显示屏上,闪着令人心悸的微光。

  临夏时节,风雨欲来,浓云结在天边,雨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砸在头顶。

  体育课被改成了自习,梁芮便来班里找林彦舒玩儿,丁毅跟在后头,余扬看着,戏谑笑了笑,这货铁定没有来找自己的心思。这笑被丁毅看见,立马冲上来将余扬摁在怀里悄悄威胁,不准他说闲话,多说话就那什么他!

  “那什么是哪什么啊?”

  “...别跟我装傻。”

  好兄弟间的窃窃私语突然被一阵清脆的快门声打断,两人同时看向林彦舒,女孩们快速收起手机,笑眯眯地说:“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丁毅不干了:“林彦舒你怎么还偷拍啊!”

  林彦舒把书一拍:“梁芮跟我一起拍的,你怎么光说我不说她?”梁芮害羞地拉拉林彦舒,示意她别说了。

  丁毅也莫名其妙红透耳根。

  “呕。”

  丁毅又去抓余扬:“你呕个屁!”

  同学们纷纷投来幽怨的目光,四个人被盯得不好意思,老半天没说话。

  余扬放学后才刷到林彦舒的朋友圈,照片上赫然自己跟丁毅双目圆瞪的傻相,给他臊得不行,直呼赶紧删了。林彦舒把手机揣进裤兜,马尾一甩,梁芮一挽,买喝的去了。

  余扬肘肘丁毅,妄图让他去说服林彦舒。结果丁毅不情不愿地说:“不删也行。”

  余扬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丁毅挠挠头:“梁芮也发了...她脸皮薄,林彦舒要是删了她肯定也删了。”

  余扬听到一半,感情丁毅这是在借林彦舒的名义,跟梁芮玩暧昧啊。

  “...”

  余扬踹了好友一脚。

  回家再刷,林彦舒那条朋友圈已经有不少同学点了赞,还有几个丁毅的好哥们拿图、做成表情包的也有,转发在自己的朋友圈里。群聊不到两三句就要配上这张极具喜感的囧图,余扬是看见就触了电似的埋在床上猛捶被子。

  给许奕承也笑的不行。

  许奕承被他爸拽出来应酬,无聊到站在一旁玩手机,恰好刷到丁毅那帮人发在朋友圈里的内容,绽开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八中这帮人学习一般,好玩是真挺好玩。许奕承想。

  想什么来什么,许父端着香槟,跟那位给八中掷进千金的贺总在寒暄,徐徐朝他的方向走来。这位贺总长相端庄,为人绅士,年龄么也不算老,比其他大腹便便的什么总好太多,因此许奕承还比较乐意聊上几句。况且他记得这个贺总好像跟余扬有些渊源。

  许奕承没收起放大的图片,贺靳屿看见他宽阔的手机屏幕上印着个十分熟悉的面庞。

  阴了十二个小时的天空终于在黑夜中释出第一滴雨水,砸在宴会厅外的小池里。

  许奕承注意到贺靳屿的目光,毫不避讳地举起屏幕:“您在看这个?”

  贺靳屿没有丝毫被发现的尴尬,顺着少年的话往下说:“嗯,照片上的人很眼熟,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许父忍不住好奇:“奕承你还有贺总认识的朋友?”

  许奕承不以为意:“我之前打球认识的,姓余。”说罢悄悄观察起贺靳屿的神色。

  对方深色泰然自若。

  许奕承收回目光。也是,有头有脸的金融巨子,怎么会记得一个平平无奇的男高中生,顶天只能是“眼熟”了。

  可贺靳屿只一眼就将那副傻样的男孩刻进脑子里,在心底反复咀嚼品尝着,好似体内有头饿得两眼发绿的野狼,全靠撕咬这点虚无的骨肉果腹。

  贺靳屿同许氏父子碰杯,金黄酸涩的香槟顺着喉道流进胃里,带起细微的烧灼感。

  雨下大了,夹在风中胡乱地飘,打湿了不能沾水的真皮皮鞋,纯羊毛的西装外套......贺靳屿回到家将它们随意扔在玄关。

  名利场的酒果真不好喝。

  贺靳屿从酒柜里找到最爱的罗曼尼康帝,随手拿过个容器,将酒液讲究地没过马克杯的三分之一,醒了几分钟酒才坐到沙发上喝起来,不一会就空掉半瓶。上年份的深色瓶身放在脚边,一个不留神就会碰倒有价无市的特级勃艮第。酒喝着喝着,人也从沙发坐到地上,他显然不在意罗曼尼康帝了,脑子里全是旁的,都搅和在脑子里像坨浆糊,这种感觉让他厌恶。

  贺靳屿在客厅睡了一晚。

  等他睁眼时,浑身上下都像散架似的酸疼。脑海中全是昨夜梦见的场景,母亲、父亲...还有...贺靳屿嘶地按住太阳穴,轧停不断回溯的记忆。

  ——如此失控。

  只是因为自己看见了余扬的照片,从而触发出这么多不该有的情绪么?

  贺靳屿很少找不到某个问题的答案。他天生就比旁人敏锐偏执,这也是万弘为什么在如此多的精尖者中挑中了他,因为他足够自信、果断,支撑这些品质的背后是强大本身。

  一个能豁出去,同时又具备理智,将铁腕与柔情使用的出神入化的青年人。

  被需要的。

  这么多年他早已学会如何跟病态的情绪自处。一半掌控欲交予工作消耗,另一半尽数留给自己,让夜晚去吞噬它们。

  贺靳屿讥讽地嗤笑几声。

  可现在看起来什么都不曾改变。自己同茶几上挂着红酒痕迹的马克杯别无差异,都是冰冷且顽固的容器。

  贺靳屿静默地放空许久,才起身准备去浴室收拾自己,两腿刺麻得很,差点站不住。

  工作狂先生就这样在宿醉的情况下受了凉。

  反而越是不常生病的人,病起来更加昏天黑地。

  病来如山倒,贺靳屿终于在台风登陆a市的前两天请假了。光是关好门窗就几乎耗尽alpha所有能量,贺靳屿满面异常潮红,昏沉欲睡。外头雷声大作,雨水一束一束打出聒噪声响,洗刷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贺靳屿迷糊中听见楼下有什么被吹开了,发出碰的巨响。四肢灌了铅那般沉重,仿佛四肢都被无形的绳子束缚在床上,挪动半寸也需凭尽全力。

  贺靳屿自暴自弃地阖上双眼,晚点叫人来收拾吧。

  眩晕中昏睡过去一天,睁眼时雨还在下。

  不知怎么的,余扬那张蠢到不行的脸始终印在贺靳屿心头,昏睡前想的是他,睡醒后想的竟然还是他。贺靳屿拿出手机,艰难地点开余扬的号码拨过去。

  等待接通的嘟嘟声让他烦得很,忍着将手机甩出去的冲动从床上坐起身,打了好几次都是无人接通。

  细密的汗珠挂在直挺的鼻尖上,被贺靳屿用衣袖拭去。浑身都热,情绪一同被放大化,使得他烦闷非常,怒气冲冲地脱掉上衣扔在地上。

  最高等级的alpha拥有超出平均水平的荷尔蒙——此时却成为折磨他的主要因素。

  身体机能与神经无法自洽,只会叫贺靳屿越发狂躁。

  余扬终于拨回电话。

  刚接通,男生的声音就如同甘泉灌溉在贫瘠干涸的土地,抚平不少躁意。

  “喂?我刚刚在洗澡没听见——”余扬解释了一堆,每个字都被贺靳屿贪婪地吞进肚子里,好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是什么美味,逐字逐句拆开来吞吃入腹。

  事实上贺靳屿已经将近七十二小时未进食了,但他没有丝毫食欲。

  “...你过来淞湖岸。”

  余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贺靳屿毫无耐心地说道:“我生病了。”

  “...”外头狂风暴雨,“可是现在在刮台风。”那头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巨响,余扬心惊肉跳,忙贴近屏幕,“喂?喂?”

  “我能听见。”贺靳屿鼻音很重,很是不耐,他迫切地想将余扬绑来身边,顾不上楼下不断响起的器皿破碎声,软着语气,“我要你过来。”

  其实余扬早就穿好鞋拿好伞。

  无法抗拒贺靳屿像是刻在他DNA的天性,哪怕不断告诉自己该远离,那些“需要你”的话语依旧在动摇他,让他一次次放宽自己的底线,走在追逐月亮的路上。

  当贺靳屿上身半裸,穿着粗气打开房门时,余扬看见的是几乎漫满水的客厅,被风卷在外头的窗帘,还有脆弱至极的高大alpha。

  仿佛轻轻一推就会摔碎似的。

  余扬打不到的士,撑着伞赶过来,而后干脆放弃遮挡,浑身湿透了,T恤贴在身体上露出狼狈的肌肉轮廓。

  可那双眼睛里装着一个他,贺靳屿被刺得有一瞬清明。

  他自以为的保护不过是个经不起碰撞的纸壳子,被余扬轻轻一推,就发现伪装起来的偏执早已无孔不入。

  丑陋至极。

  余扬不知道贺靳屿做什么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窘窘地收起随手从家里拿的碎花雨伞,藏在身后。

  “你别傻站着啊,外面冷。”

  余扬不敢碰他光裸的身体,缩着脑袋从他撑起的手臂下钻过去,见贺靳屿一动不动,又着急催他,生怕他受凉的模样。

  贺靳屿乖乖关上门,跟在余扬后头。

  “你衣服湿了。”

  “...我知道。”

  贺靳屿刚想说穿他的衣服,就见余扬从书包里掏出个大塑料袋:“我带了换的衣服过来。”

  “...”

  其实以前那样笨笨的也挺好。

  余扬洗了个热水澡,从浴室出来,贺靳屿已经洗完躺在床上,看他浑身冒着热气,掀开一角被子拍拍身旁的空位。

  余扬警惕地看着他:“干嘛。”

  贺靳屿趴在枕头上说:“休息。”贺靳屿确实会用皮相迷惑人,醇厚的声音放得轻,不需要做什么,就能将余扬哄的头昏脑涨,“我累了,你要陪我。”

  余扬鬼使神差地坐过去,贺靳屿长臂一捞,环着少年劲瘦的腰肢将人箍进怀里。alpha高热的胸膛贴在余扬后背,像块滚烫的硬铁,烤得omega心脏乱跳。

  贺靳屿的鼻尖抵在他后颈,引起阵阵羽毛般的搔痒。

  余扬不敢乱动。

  “你、你怎么不穿——”他结结巴巴地想肘开贺靳屿,身后的男人却像座山似的巍然不动,“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贺靳屿拦着余扬的腰胯,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我热,不想穿。”

  “你、你热,你抱着我不就更热了吗!”

  贺靳屿非但不听,反而抬起健壮的大腿将他使劲往自己身上圈,巨型八爪鱼一般缠在余扬身上:“不热,我喜欢。”

  那两个字一下戳中了余扬,贺靳屿发觉小孩不再挣扎,长腿从对方身上滑下来,舔舐起眼前修长好看的脖颈,引起一片鸡皮疙瘩。

  某根硬起来的东西梗在余扬屁股后头,把余扬吓了一跳,立马捂着后面,扭头瞪贺靳屿。贺靳屿十分无辜,仿佛那根硬起来的不是他的东西。

  明知故问:“你躲什么?”

  余扬脸皮薄,说不出来。

  贺靳屿犯困,声音黏着:“困了...”

  台风登陆a市后,楼下的情况愈发不容乐观,余扬想,得亏贺靳屿还睡得着。肆虐的狂风骤雨噼里啪啦砸在土地里、玻璃上,客厅的高档木地板大概已经被泡坏了。

  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热意源源不断包裹着他,这隅温暖把余扬闷得找不着北。

  “晚安。”

  余扬听见贺靳屿小声说,腰上的手又收紧几分。

  抱那么紧做什么...

  他又不会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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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靳屿喜欢笨笨的余扬

  余扬喜欢烧糊涂了像小孩子的贺靳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