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余烬燎原>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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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靳屿是个不形于色的人。

  以至于余扬看见对方面无表情,还以为自己惹他不高兴了,只好重新挂起十分勉强且不乐意的笑容。

  余扬挠挠下巴:“就,随便出来走走,刚好路过。”

  余扬见贺靳屿继续跟身边人讨论起施工方案,脚下想溜,可后者就跟豹子捕猎似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这腿还没来得及多敞开点就被贺靳屿一个眼神吓得收回去。

  来来回回好几次,余扬终于放弃抵抗,蔫巴地倚在墙边等候发落。他盯着自己的鞋面,半张脸埋进外套竖起的领子里,这么冷的天玩手机都是折磨,两只手乖乖揣在衣兜。

  贺靳屿工作很认真,跟下属说话讲究恩威并施,并非余扬所想独裁者高高在上的嘴脸。

  人总是会不自觉地注意到美丽的事物,并加以猜测或联想。

  贺靳屿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安安静静站在那就足够引人注目,说话时更是叫人移不开眼睛。那张脸放在一众明星里都毫不逊色,更别说现在围在他身边的全是普通人,简直是一幅活生生的对比画。

  余扬还没来得及往下想,交接完工作的贺靳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定在他身前,静默等待着对方发现自己。

  “走吧。”

  余扬错愕:“走?”

  贺靳屿坐进驾驶位,见余扬还傻愣在原地,不耐烦地降下车窗:“速度。”

  到底以前被对方帮过,贺靳屿这么一催,余扬身体比大脑率先作出反应,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贺靳屿注意到余扬不自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余扬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就是感觉..屁股底下怪滑的。”语毕又觉得这话听起来太奇怪。

  贺靳屿也没笑话他:“因为车座用的都是小牛皮。”余光瞥见少年去碰那片皮革,又补充道,“摸起来很像人皮。”

  那只手立刻放回膝盖上,老老实实不再乱动。

  这尊大佛说话真是吓人的很。

  贺靳屿开车时目标感很足,不像单纯在带着自己遛弯,余扬忍不住开口:“这是去哪儿啊?”

  “吃饭。”

  “吃饭?”

  余扬压根就没想过会再次撞见贺靳屿,更别提跟贺靳屿吃饭。

  他甚至是头一回踏足a市湾区。湾区满是娱乐消遣的富人,奢侈品店比裕岭的小吃店都多。

  贺靳屿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下车后径自朝一处走去,余扬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最后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人家都说吃饭了,那就是吃顿饭,怕什么!

  目的地出乎余扬意料。

  那是一家装修很普通的店面,挂在门口的招牌写着“兰亭”二字。

  兰亭很小,里面甚至只容得下贺靳屿、余扬和厨师,但布局又显得意外宽敞,整体环境素雅舒心。厨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热情地朝贺靳屿打招呼,两人似乎很熟。

  “贺先生今年不是一个人呀?”中年男人面相和善,鼻子上架了一副眼镜,看见余扬很是吃惊。

  贺靳屿微笑着侧身,让余扬坐去靠里的位置:“嗯,带了一个朋友。”

  余扬别扭地坐下,心里腹诽顶多几面之缘,但是被大人物如此“亲近”地称呼又生出几分奇异的快感。

  “你好呀,我是汪师傅,兰亭的主厨兼老板。”

  兰亭是私厨,吃什么全看汪师傅今天有什么食材。

  余扬的手机叮了一声,是外婆发来语音消息。手一撇,转文字不成反而直接将内容放了出来,清清楚楚。

  “扬扬,今晚什么时候回家呀?要不要给你留门?...”

  赶忙按停。

  “大过年的,不回家?”大概是吊灯光线太暖,贺靳屿的声音隐隐带了温度。

  高中男生的心思太好咂摸,贺靳屿看男生眉头紧锁的模样就猜到几分。大抵是家里氛围不好,心里郁闷、生气...可这个年纪心高气傲,问了也不见得会回答。

  同贺靳屿预料的差不多,余扬选择回避这个话题:“你...您不也在外面吗。”

  “工作原因。”贺靳屿冷下来,“不用那么严肃称呼我。”

  大过年的还在外面忙工作,肯定是家里没有人在等他。

  程薇光是打理那么点生意就忙的焦头烂额,何况贺靳屿管着那么大个集团呢?这么想,贺靳屿也没有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没过多久,汪师傅端上来一碗暗红色液体,杯口嵌几块香橙苹果,薄荷叶似是点缀,如小舟漂在表面。醇厚的果香蔓延在余扬鼻尖,仔细闻,丝丝甜味夹杂其间。

  汪师傅看见余扬好奇的模样,笑道:“这是煮红酒,贺先生每年都爱喝的。”

  贺靳屿抬眼:“试试?”

  余扬挣扎一番:“不用...”

  “怕了?”

  十分辛辣的挑衅——至少落在余扬耳朵里是种挑衅。

  余扬将腰板挺得直直的:“我干嘛要怕?”

  贺靳屿只是置过来一杯舀好的红酒。

  余扬咽咽口水,仿佛对方推给他的不是一杯可口佳酿而是一封战书。他小心翼翼捧起那只晶莹剔透的杯子,不想露怯,便装着豪迈的大人样子将酒液一饮而尽,谁知这副模样就像只被逼急的羚羊。

  那只干干净净的水晶杯被“哐”地放回桌面。

  小羚羊昂起头看向敌我不明的贺靳屿,眼里塞着满当当的傲气,虽然明面上跟贺靳屿客客气气的,但那表情分明在说:别惹我。

  贺靳屿不紧不慢,再次斟满那盏空杯。

  “热红酒度数很低,”贺靳屿动作慵懒,宛如一只悠闲休憩的黑豹,“但照你这个喝法也得醉。”

  贺靳屿轻易削去小羚羊几分傲气,好整以暇地品起红酒,经过长时间沉淀的馥郁香气在味蕾上蔓延开来。

  “而且你这种喝法,简直是在糟蹋罗曼尼康。”汪师傅用的是贺靳屿存放在兰亭的特级干红,他贯爱收藏这些。前年在法国结识酒庄主人后,许多珍品都被他收入囊中,这瓶便是其中之一。

  话音刚落,贺靳屿似乎看见了小羚羊瑟瑟发抖的后腿。

  余扬哪知道什么罗曼尼康,只是听贺靳屿这么说着,心想不会等会还要他付酒钱吧。适才那股傲意荡然无存,手放在膝盖上的动作透出几分无措的意思。

  汪师傅上菜时,两人的气氛算得上是微妙,年近半百的长者看破不说破,介绍好菜色就回到后厨料理主食。

  贺靳屿本意也并非想吓男生,只是难得遇上除了酒以外的乐子,一下逗过了头。但余扬倒不像贺靳屿想象中那般不禁逗,经他一番“蹂躏”,反而不像之前那样怕。

  余扬直视对方蛊人的双眼:“那么好的酒拿来煮...不浪费吗。”

  贺靳屿放下刀叉:“是你不懂怎么品。”

  “你也没提前告诉我啊。”

  “...”

  余扬家里不算大富,但够得上小贵,可眼前这些精致的菜式他都是头回见。他甚至没吃过私厨。于他一个高三学生来讲,球场、网吧就算好玩的去处了,他甚至是有些不屑来湾区这种只能逛逛街买买衣服的地方。十八岁这个年纪的快乐从不囫囵于时间或地点。

  但容易感到新鲜。

  他面前坐着大人物,身处私密高端的地方,头顶悬挂着来自某设计师品牌的吊灯,比裕岭老榕树下那盏路灯还亮。

  这小小四方天地被装点得很素雅却又很温馨,大概是希望每位客人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但家里永远不会收你一顿五位数的饭钱。

  余扬乍舌,这简直是吃金子!

  他颇紧张地问:“你不会要我跟你AA吧?”

  贺靳屿没理他,径直走出兰亭,长长的风衣后摆被冷风吹起。

  余扬敲了把脑壳,赶紧跟上去。

  饭点过后湾区的人多起来,原本空旷的街上有许多来逛街的年轻人。站在食物链顶端的alpha自然而然吸引了许多视线,可那股与冷空气融为一体的信息素叫omega们不敢上前搭讪。

  “你家地址,我送你回去。”

  “啊?哦,呃,裕岭二期48栋。”

  车里只有导航机械的声音,沿街的路灯时暗时亮,投在两人身上一片斑驳。

  贺靳屿在裕岭对面把人放下车。

  余扬下了车,往家的方向走。

  远远瞧见站在小区门口的余检明和程薇。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脸色不佳。

  他俩有什么可说的?

  余扬悄悄靠近他们,竖着耳朵听两人密谈。

  余检明的呼吸声有些粗重,衬得程薇的声线更细。

  “...找个时间签了吧。”程薇声音很轻,长长的眼尾托着数不清的疲倦。

  “离婚协议我签好以后寄给你,余扬和你妈那边,还是瞒着。孩子快高考了不要打搅他。”余检明吐出一口烟,天寒地冻的,衬得他愈发冷淡。

  余扬愣在原地消化这番对话。

  原来这两人约好一起回家过年的初衷并非那么简单,而是想给这个家最后一次团圆。可是这种虚情假意的阖家欢只能激怒余扬,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却还是忍不住地胸闷,甚至从胃里反上一股酸意。

  “你们在说什么?”余扬站在不远处,满脸不可置信,眼眶发干,“你们要瞒什么?”

  两人都没反应过来余扬怎么会在这,皆面目惊慌失措。余检明很快镇定下来,想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安抚儿子:“我们...就是在普通聊天。“

  欲盖弥彰。

  程薇想开口解释,却并没把握住机会,她拦不住自己的儿子。

  余扬转头就跑,脑子里只剩下“逃得远远的”的念头。任由程薇的叫喊声消散在他身后,脚下也没心软停下半分。

  少年的脚步声重。

  贺靳屿正靠在车门上,手里有一根点燃的香烟,白气儿被风吹得胡乱萦在他身边。身后那盏路灯很高很高,打在他身上的光便很弱,将他如冰的棱角模糊了。长睫深邃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鼻梁高挺,唇形锋锐,这个高大的男人好像冬风在人间的化身。

  贺靳屿还没走。

  余扬迎风狂奔,将不知道该落去哪的目光放在那个男人身上。

  贺靳屿这根烟抽的,仿佛料到自己会狂奔回来似的,听见脚步声后的回眸漫不经心,像在无声斥责:真慢。

  余扬撑着膝盖,佝起背剧烈地喘气。如果说余检明和程薇是将一把刀插到自己心上,那贺靳屿就是撒在伤口上的盐,让别人看见这份骄傲肆意下的不堪,是最疼的部分。

  即使贺靳屿可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靳屿扫了一眼正被内心“假定”所折磨的男生。他呼出甘辣的烟气,白茫茫一片笼罩在眼前,随后又显出余扬狼狈的样子。

  男生缺氧般大口大口呼吸着寒凉的空气,似乎即将溺毙在不知名的深渊当中。

  “怎么跑得这么急。”

  贺靳屿的声音好轻啊,像呓语几乎散在空气里。余扬挣扎着抬眸,像捕捉到一丝氧气,像坠海的人望见眼前有一座岛屿。

  “你能不能,能不能,捎我一程?”

  “随便把我放到哪就行。”

  “随便哪——”

  眼看少年将被浪潮吞噬,贺靳屿慢慢抖掉烟尾余烬,神情冷矜:“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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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靳屿心想:我帮了你,你以后要报答我,商人不做亏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