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阑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久别重逢的情侣激情一旦迸发,就很容易失控。特别是段野,好像要把这些年错失的某些事全部弥补过来似的,俨然化身为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

  所以即便是后来宋星阑已经因为体力不支不住哀求,段野也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后果就是两个人一整晚几乎没有怎么睡。一直折腾到快天亮的时候,宋星阑才勉强睡下了,但是他运气不太好,刚一闭眼,就陷入了一个异常沉重的梦。

  梦境里面,没怎么下过水的宋星阑在一片非常澄澈的大海里潜水,然而海里面的美景还没有来得及欣赏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上绑着几块巨大的石头,因为石块的巨大重力,他不受控制的坠入深海里去。

  随着他的极速坠落,从海面透过来的光线越来越暗,宋星阑感觉到自己正在坠入万丈深渊,胸口有一种让他窒息的感觉出现……

  从梦中醒来的宋星阑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和梦里一样完全伸展不开,他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原因。原来自己被段野简直如五花大绑一般抱在怀里,紧到像是抱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具熊。

  宋星阑很想告诉段野活人没有这种抱法,然而看着段野陷入熟睡中的侧脸,宋星阑愣了半响,硬是没有舍得把这个害他做噩梦的罪魁祸首叫醒。

  可能感受到怀中那个人正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段野虽然还没有醒,抱住宋星阑的胳膊却抱得更紧了。

  “……”宋星阑刚刚挪来挪去,好不容易才寻求到一点生存的空间,刚才找到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睡姿,一下子完全消失殆尽了。

  然而宋星阑依然敢怒而不敢言,他的视线落到紧紧箍住他的肌肉线条明显的胳膊上,宋星阑觉得段野这些年来虽然没有继续当运动员,但是在健身上一定没少花时间,因为从任何意义上来说,段野的体力对他来说都是绝对碾压。

  所以即便是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宋星阑也尽量保持不动,静静地躺在段野的怀中。

  他嗅闻着段野身上那种熟悉的雨后树林中的草木清香,倾听着来自他喜欢的人左胸膛有力的心跳声,宋星阑依然有点不太相信他竟然真的和段野重新在一起了。

  迷迷糊糊中,宋星阑想睡又不太敢睡。宋星阑想起过去那些辗转反侧的深夜里,每一次从梦境中醒来,身边空无一人的落寞感,就很害怕这一次也不过是他做的那些美梦中的其中一个。

  段野最终是被一阵手机铃声给吵醒的,他接完母亲打来的电话之后,看到怀中的人脸颊红得有些不太正常,就伸手去触摸他的额头,果然有些烫。

  段野想起昨晚宋星阑在米兰寒冷的街道逗留了那么久,再加上回到酒店房间,因为他的关系,依然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就有些担心地开口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带你去看病?”

  宋星阑却睁大双眼看着他,很快摇了摇头,说道:“我就是头有点晕,身上有点酸。”

  宋星阑的嗓音听起来比平常沙哑很多,想起昨晚某些不可告人的场景,段野想起了宋星阑面对自己的暴戾展现出的无限顺从,段野对他的歉意又多了一分。

  “哪里酸?”段野伸手去摸宋星阑肩膀,却不小心碰散了宋星阑系得松松的睡衣,一下子看到了自己昨晚留下的种种暧昧痕迹,那些深深浅浅的印记在宋星阑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竟然有些触目惊心。

  宋星阑倒是神色如常地拉好了睡衣,只是脸上的热度好像又高了一些,他整理好了衣襟,不仅没有借题发挥,反而安慰段野道:“没事的,不疼。”

  段野注意到窗外的天空已经大亮,他看了下手机发现现在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段野想到宋星阑是一向早起吃早餐的人,按照生物钟他应该早就饿了,却硬是撑到了现在没有叫醒他也是不容易。

  于是段野立刻给他叫了酒店的送餐服务,然后就起床去洗漱了。宋星阑原本以为他是要离开了,心里一惊,结果发现他是去洗手间了,就又重新躺下了。

  事实上,短暂地获得生存空间的宋星阑,并没有因此睡得更好。段野在卫生间洗脸没有听见敲门声,宋星阑只好自己穿好了睡衣,打算去拿早餐。结果他双脚一落地,就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儿。

  不知道是因为昨晚的战况太过激烈,还是自己的身体因为太久没有经历这些所以完全无法适应,宋星阑觉得自己的双腿都有点颤抖,他不得不接受纵欲过度给他带来的不良后果。

  段野洗漱完毕,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看见宋星阑摇摇摆摆的用奇怪的走路姿势,去给服务生开了门。

  一瞬间段野就觉得气血上涌,因为不管是从宋星阑那永远穿不好的睡衣领口露出的大片春风,还是酒店服务生盯着宋星阑露出的有些不怀好意的眼神,都让段野连多一秒钟都难以忍受。

  他几乎是快步冲向门口,替宋星阑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了餐盘,然后迅速地关上了房门,接着不由分说地把宋星阑重新抱回了床上。

  虽然因为这一系列动作过于一气呵成,所以段野抱宋星阑的动作很难称得上温柔,甚至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宋星阑还是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照单全收,甚至被抱之后的下一秒,就条件反射般地主动伸出手搂住了段野的脖颈。

  宋星阑抱着段野,像是抱着自己最信赖的人。就连宋星阑自己也体会到了他对段野的依恋好像已经到了不太正常的地步,不过他很快联想到自己看过的有关心理学的书。

  书中的某些理论提到荷尔蒙对于人类活动的其妙影响。宋星阑忍不住想,怪不得人人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和谐的性生活,确实是情侣之间关系非常重要的调和剂。

  早餐虽然是西餐,但是种类很丰富,各种各样颜色丰富的食物摆满了餐盘。宋星阑却很少见地好像没有什么胃口,在段野的再三要求下,也只喝了一杯牛奶,吃了几口煎蛋,这让段野更加确定宋星阑一定是生病了。

  过了不久,酒店的工作人员送来了体温计。体温计是新的,段野拿着说明书认真研究了一会儿,接着像是个医生一样拿着体温计在宋星阑的额头测温。

  38度,不算高烧,但是也不能放任不管。段野看着宋星阑简直比记忆中还要单薄纤细的身体,就觉得他肯定没有按照自己的要求,那样定时好好吃饭,也肯定没有每天认真锻炼,所以他才总是生病,甚至不久之前还得了心肌炎。

  既然宋星阑不愿意去医院,段野打算自己出去给他买点药。可是不知为什么,平时一直都特别懂事的宋星阑,今天却变得异常任性起来,不仅不承认自己生病了,甚至不准段野离开。

  宋星阑用手紧紧地攥着段野的衣角,用热度不正常的脸颊轻轻地蹭着段野的手背,他看向段野的每一眼,都好像在诉说着对他的恋恋不舍。

  段野之前在网上看过一个视频,视频里大熊猫幼崽紧紧地抱着饲养员的大腿,不准饲养员离开。他觉得现在的宋星阑简直和那个熊猫幼崽一模一样,明明是任性不讲理的行为,却可爱得让人完全推不开。

  “星阑,你乖一点。”段野有些无奈地亲了亲宋星阑的额头,说道:“我出去去给你买点药,马上就回来。”

  宋星阑却仗着自己生病,神志也不太清楚,依然不依不饶地黏着他,这让段野毫无办法。这如果在国内,或者是在美国都还好办,段野可以找家里的私人医生过来,可是这是在欧洲——他连语言都不太通的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可是面对着宋星阑表现出的依恋,段野也说不出一句听起来有一点严厉的话,他只是心里觉得有一点奇怪,三年过去了,应该变得更成熟的宋星阑却好像变得比之前更喜欢撒娇了。

  段野只好找来毛巾蘸了水,试着给宋星阑物理降温,他看着宋星阑一动不动接受着自己的照顾,用一种充满信赖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知怎么的,段野的心里软成一片,又莫名的酸涩。

  发烧的人需要多休息,段野想让宋星阑再睡一会儿,可是宋星阑明明看起来很困,就是舍不得闭上眼睛。

  宋星阑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一块湿毛巾,显得脸更小了,他眯着眼睛,小声地询问段野刚才是谁给他电话,今天是不是很忙。

  段野不想让他担心,只含糊地回答今天一点也不忙,还保证自己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他,宋星阑才终于有些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没过多久,宋星阑就敏锐地感觉到床边没有人了,他立刻起身去寻找。他口中不停叫着段野的名字,然而没有人回应。

  套房很大,连浴室都有两个,还配有一个简单的水吧台,宋星阑绕了一圈,终于在靠近阳台的水吧台找到了段野。

  原来是段野看宋星阑不怎么愿意喝水,就趁着他睡着的时间,找来了柠檬和红茶,给他烧水泡柠檬茶。

  烧水的声音遮盖了宋星阑喊他的声音,壶里的水都还没有烧开,段野没想到自己离开还没有五分钟,宋星阑就找过来了。

  “怎么了?”段野这时才意识到宋星阑的状态有些不太正常。宋星阑气喘吁吁的样子,还有他看向自己的有些复杂的眼神,都好像在暗示着些别的什么。

  从宋星阑清澈的茶褐色眼眸中,段野看见的不仅仅是对爱人的迷恋,更多的是害怕和惶恐。

  此刻的宋星阑,就好像是一个第一次得到氢气球作为玩具的小朋友,他要时时刻刻都要把连接气球的线紧紧地攥在手心,还要不时的就要抬头看一眼,确认气球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段野忽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了。这是生活遭受巨变后,人类不能接受这种改变的时候,产生的某种心理应激反应。

  段野想起,宋星阑二十岁生日那天,自己就是这么几乎没有任何一丝征兆的,突然就从宋星阑的生活里消失了。

  虽然宋星阑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任何抱怨,也没有说过他经过了多长时间才走出这件事给他带来的阴霾。但是从宋星阑现在的反应,就可以看出那时自己的离开,对宋星阑的影响有多么大,让他多么没有安全感。

  段野看着宋星阑光脚踩在地毯上的白皙脚趾,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在柏林的医院,宋星阑因为心肌炎被他送进了医院,宋星阑苏醒之后第一件事,也是这样光着脚奔跑在医院的大厅里,到处寻找着自己。

  段野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让宋星阑找不到自己了。他向着他快步走近了两步,瞬间就把宋星阑拥入怀中。段野忘记了自己昨晚难以自控的状态下,在宋星阑身上留下的那些深深浅浅的淤青,把他抱得很紧很紧。

  段野不停亲吻着宋星阑的头发和脸颊,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给他梦寐以求的安全感,只好不停地说:“不要担心,我再也不会走了。”

  段野把宋星阑小心地放在浴缸里,用温水给他洗了脚,擦干之后,又重新把他抱回了床上。

  宋星阑昨晚没有怎么睡,现在确实是困了,可是他依然嘴硬说自己不困,强撑着要和段野聊天。

  宋星阑对段野这几年的一切都很感兴趣,拉着段野的手,从他大学的专业课程一直聊到他现在的公司是怎么创建的,和盛丰学长又是怎么认识的……段野的回答虽然都比较简短,但是回答得很认真。

  直到宋星阑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小,段野不再说话了,轻轻地帮他盖好了被子。

  段野都不知道要把宋星阑怎么办才好了,这时宋星阑好像心有灵犀一样,闭着眼睛侧着脸对他说,他们现在可以手牵手一起睡一会儿,睡醒之后,他们可以一起去看米兰大教堂。

  段野不带有任何欲望的,轻轻地吻了宋星阑的鼻尖和嘴唇,答应说好。

  在宋星阑睡熟的时间里,段野用手机快速地打着字,处理着一大堆有关公司的焦头烂额的业务问题,来自段德曜的施压似乎已经开始,段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父亲动手的这么快。

  然而没过多久,段野却发现宋星阑的体温比之前更烫了,他心神不定,情急之下用手机向盛丰求救,盛丰很快回复了他几个药店可以买到的药物名字。

  宋星阑此时的面色潮红,呼吸均匀平稳,神态恬静,看起来已经进入了熟睡的状态,然而段野稍微动了动被他握住的左手,宋星阑的鼻尖立刻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呢喃之声,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表达某种不满。

  段野觉得自己在宋星阑面前可能是个没什么信誉的人,毕竟以前对他信誓旦旦的承诺,自己一个也没有做到,现在想来,宋星阑不仅没有因此就放弃自己。甚至还在自己解释离开的原因之前,就毫无保留的再次主动表白。

  这样看来,宋星阑对自己的感情可能多半带着一些误解的,毕竟段野觉得他没有宋星阑想象中的那么好。

  而这个小傻瓜,不仅没有对自己产生一丝动摇和怀疑,却反而说出“大不了以后我养你”这种话来……很难说不是一个恋爱脑。

  段野觉得自己能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喜欢上宋星阑,宋星阑竟然也喜欢他,这样的好运就好像一天中中了两次乐|透大奖一般。

  段野年纪还小的时候,觉得宋星阑和他很不一样,好像他的世界只有宋星阑,宋星阑除了他之外,还要打工,有自己的学习和社交生活,有不少要好的同学和朋友,常常让他忍不住吃醋。

  那时的段野只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多半是因为他的一厢情愿造就的,现在细想才明白,宋星阑对他的喜欢,一点也不比他来的要少,更像是不怎么显山露水的静水流深。

  想明白这些弯弯绕,段野只觉得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斟酌片刻,从行李袋里翻出了自己的护照,然后轻轻地叫醒了宋星阑,把护照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宋星阑迷迷蒙蒙地睁着眼,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段野解释道:“护照给你,你收好,没有护照,我哪里也去不了。”

  段野想想还是不够,索性把手机也放到宋星阑的身边,段野说道:“你身上的温度很高,我要去给你买点药,一会儿就回来。”

  宋星阑一醒来就被人猜中了小心思,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终归还是不好再阻拦段野了。段野离开之后,宋星阑因为缺觉太严重,一手捏着护照,一手捏着手机,又重新睡着了。

  段野今天早上被铃声吵醒之后,为了不打扰宋星阑就给手机设置了静音,没想到他刚离开不久,就有人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而宋星阑自然也没有接到。

  四十分钟后,段野提着一袋药品和一袋宋星阑喜欢的甜点回来了。段野走到门口,立刻就发现房间的大门开着,然后就看见有两个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的背影。

  段野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是自己的母亲纪清云。

  段野听见宋星阑用很诚挚的语气夸奖道:“阿姨,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温柔,还要年轻。如果不是知道你的名字,我肯定只会叫你姐姐的。”

  宋星阑又说:“五十岁开始新的人生真的很酷呀!我的导师四十多岁了,最近还在学习滑板,要不要介绍你和他认识,我觉得你们肯定有共同话题可以聊的。”

  然后段野就又很清晰地听到了母亲的笑声,听起来不像是敷衍的,很真实的笑声。

  段野把买好的东西放到了桌面,他觉得宋星阑很显然又恢复了社交达人的模样,和刚刚那个牵着他的手舍不得他离开的样子,真的很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