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阑不是很明白,作为初中和高中都在银渲城里读的人,在这里的医院遇到一个自己曾经的高中同学,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不明白段野为什么要特别介意这样一件小事,但是他已经发过誓了,再也不对段野说假话了,所以他如实回答道:“吃了,和她在医院旁边的饭店吃的。”

  不知为什么,从那天那个女孩儿看着宋星阑望眼欲穿的模样,段野又联想到了那天遇到宋星阑和简成益一起吃饭的场景,然而他就脱口而出说道:“你真好约。”

  宋星阑:“……”段野的话让宋星阑有些莫名其妙,他转头看了段野一眼,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

  可能是自己都感到说的话阴阳怪气太过明显,段野给自己找补道:“之前打你电话,不是电话卡坏了都没时间补吗?”

  宋星阑:“不是这样的。那段时间,我是觉得应该没人会找我。”

  段野问道:“这样吗?”

  看着段野眼中明显不信任的表情,宋星阑神情很坚定的继续解释道:“是的。请你不要用这种审问罪犯的眼神看着我,我除了之前穿女装骗过你之外,我并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段野看着宋星阑很清澈又很天真的眸子,其实他一点也想象不出,他在各个不同的女孩之间周旋,游刃有余的样子,但是所有人都这么说,又由不得他不信。

  段野想,也许宋星阑天生有那种蛊惑人心的能力,像万有引力一样吸引着对他有好感的男男女女,等到别人觉得他是他关系最好的人,惊觉他是不是对他有意思时,宋星阑会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语气真诚地说道:“我们是好朋友啊。”

  就在这时,导航提示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到了。宋星阑的这个远方亲戚,虽然是个堂叔,但其实年纪已经很大了,满头的银发,穿得都是长衫大褂,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宋星阑指着段野,和他寒暄道:“一鸣叔叔,这个就是我上次和你提的那个肩袖受伤的朋友,你可以帮他看看吗?”

  宋一鸣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中医,观察了一下段野的面相,然后又看了看宋星阑,立刻一脸不满地调侃道:“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你回来这么久都不过来看看我,一来就是有事啊。”

  宋星阑看着他只是嘿嘿嘿嘿笑了几声,也不说话,但是把刚才从家里拿出来的葡萄和西瓜摆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宋一鸣还是在抒发着自己的不快:“拿走拿走,这点东西就想把我打发了。”不过,他指着窗户外面的一个小花园,对宋星阑说:“除非你帮我把园子打理一下,我才给他治。”

  段野忽然来了少爷脾气,起身说道:“你这不是正常的中医诊所吗?我们又不是不给钱,你凭什么指使人干这个那个的?”

  段野人个子非常高,本身一站起来就给人非常大的压迫感,再加上他说话的语气也非常不客气,整个小诊所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的,唯一一个配药的店员伙计都忍不住朝这里张望了一下。

  宋一鸣一惊:“哎呦,小伙子肝火还挺旺的!你在对谁发脾气啊?”说完他还不嫌事大一样,又往前走了两步。

  宋星阑一看苗头不大对劲儿,立刻揽过了段野的肩膀,凑到了他的耳边,劝说道:“我这个堂叔在跟我们开玩笑呢,你没有看出来吗?”

  说完他又用手摸了摸段野的后背,安慰道:“段野,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这个一鸣叔叔医术可厉害了,就是脾气有点怪。之前的药酒就是他推荐的,是不是挺有效的呢?”

  可能是因为宋星阑的双手真的有魔力,也可能是宋星阑对他的态度实在太过亲昵,段野好像没有办法拒绝宋星阑的要求。

  段野有点无奈地重新坐了下来,那个一看就不怎么靠谱的“神医”走上前捏了捏他的肩膀,嘴上则是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段野不怎么想理他,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今天艳阳高照,即使已经下午四点钟了,太阳依然很大,宋星阑虽然不怕晒,但是太阳晃得他睁不开眼睛,没法干活。

  只见宋星阑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个柠檬黄色的草帽,就是那种农民伯伯经常下田戴的那种,可能因为宋星阑有一张穿什么都百搭的脸,倒也不显突兀,甚至还有点可爱。

  神医给段野推拿按摩了多久,他就看了窗外的宋星阑多久。他看见宋星阑在大太阳底下,动作娴熟地给那些枝叶旺盛的植物修剪枝叶,然后又把这些盆栽按照种类和盆子的大小分门别类,等到全部摆好位置,段野注意到宋星阑的白色T恤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

  然后宋星阑用手擦了下脸上的汗,可能是因为热的,也可能是因为脸上有汗珠的原因,段野觉得宋星阑在阳光下皮肤简直白的在发光,嘴唇也红润潮湿的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就在这时,神医的手上忽然使力,段野听到他的颈椎骨发出了咯噔一声,宋一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年轻人,你竟然觉得不疼吗?全程连一声都没叫。”

  段野这才活动了一下肩颈,他发现自己的左肩肌肉酸痛的状况真的改善了非常多,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脾气古怪的老中医确实有两把刷子。

  段野起身说了谢谢,要支付给他钱,这时老中医却伸出手指了指外面正在扫地的宋星阑,意思是宋星阑的劳动已经帮他支付了治疗的费用。

  宋一鸣提醒道:“不过你如果还要继续从事激烈的体育比赛,这样的治疗至少需要一个星期一次,大概需要两个疗程,大概是两个月。”

  段野点头“嗯”了一声,很快起身来到了后院里,他没想到宋星阑看起来很纤瘦,没想到骨子里竟然还有花农的基因,他干起活来很卖力,不仅手弄得很脏。就连白皙的脸上也有两道黑黑的痕迹,很像那种舞台表演上刻意弄的涂鸦。

  段野身上没有纸巾,就想用自己的袖子想帮宋星阑擦掉污迹。结果可能是因为伸手的动作太过突兀,而正在用水管给花草浇水的宋星阑又太过专心,他的手本来是准备碰触他的脸颊的,但是因为宋星阑猛一抬头,段野的手指正好摸到了宋星阑的嘴唇上。

  当时的宋星阑,整个人的状态完全是一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模样。

  他头戴着有些可笑的遮阳草帽,甚至脖子下面还有一条更加可笑的绳子,脸颊通红,嘴唇更是红艳又潮湿的可怕,即使是刚刚那样程度的轻轻碰触一下,段野也能感觉到很柔软。

  更加要命的是,段野觉得这样明明看起来满头大汗,看起来异常狼狈的宋星阑,却意外得有一种反差萌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段野盯着自己看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宋星阑有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他只知道此时的窘迫,却忘记了正拿在手上的水管,随着手上水管的滑落,湍急的水流猝不及防地喷了段野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反应过来的宋星阑立刻弯腰道歉,还伸出双手想赶紧帮段野把身上的水弄干净。

  然而,过了片刻,宋星阑这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儿,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好放在段野那伟岸挺阔的胸膛上。

  现在四月底天气热了,段野穿的是一件质地不太厚的白衬衫,湿透的衣服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他因为良好的体育运动而塑造的堪称完美的身材被展现无疑,而宋星阑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他肌肉的线条和走向。

  四目相对之时,宋星阑很快扑闪扑闪地眨了眨眼睛,他意识到自己又犯蠢了,鉴于自己有占人便宜的前科,宋星阑像是被火烤了一般光速把手收了回来,快到好像他不是怕段野觉得“恶心”,而是怕这样的身体接触恶心到自己似的。

  虽然宋星阑注意到了段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又变差了,不过段野还是很有绅士风度地帮宋星阑做了收拾花园剩下的收尾工作。

  即使后来搞好卫生之后,宋星阑对于花盆摆放的位置还是有些不满意,指使他把这些大大小小的花盆,重新摆来摆去,他也没说什么抱怨的话。

  后来宋星阑借了堂叔家的洗手间,让段野去洗一下,他自己则只简单洗了把脸,就又找了个吹风机帮段野吹衣服,他先是用了大量的纸巾吸水,再加上吹风机的暖风模式,在他的努力下,没过多久,段野的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

  因为本来乱七八糟的小花园终于被宋星阑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改造得焕然一新。堂叔看了也十分满意,不仅拿出了一瓶之前宋星阑给段野的同款药酒,他还特别指出,这一款是他自己制作的,所以镇痛的疗效更好。

  在宋星阑只能天上有,地上绝对无的一通夸之后,宋一鸣显然十分受用,又炫耀似地拿出了一瓶他自己制作的梅子酒。透明的酒瓶里,青色的梅子还是鲜艳欲滴的绿色,打开瓶盖一闻,有一股水果酒特有的清甜醇香。

  宋星阑立刻谢谢堂叔,收下了。

  弄完了这些天已经完全黑了,宋星阑不想让段野开夜车太累,就想让段野直接回去算了,因为堂叔家这边上高速路挺近的。如果要送他回家,段野又要绕挺远的路,这样回去集训中心又要晚一个多小时了。

  宋星阑却觉得段野好像又不高兴起来,明明刚才让他干活都没有什么情绪的。他看了看段野的脸,又看了看外面已经黑了的天空上有些诡异的云,觉得段野的心情简直比天气还阴晴不定。

  在段野的坚持下,还是先送宋星阑回家了,快到他们家那个旧小区的路口,段野忽然开口问了句:“你爷爷是哪一天做手术?”

  在忽然意识到段野是想那天来陪他时,宋星阑虽然在心内很感激,他还是坚持说道:“你不用来了,你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段野:“真的吗?”

  在双方眼神的对峙下,宋星阑很快败下阵来,他像是做了错事一般,低头解释道:“我是不想你请假。毕竟集训对你来说很重要的。平时的训练已经很累了,不是吗?”

  也许是因为宋星阑的错觉,他忽然觉得段野看向他的目光好像变得柔和了不少,好半天,段野开口说了句:“其实还好。”

  回去的路上,可能是因为赶上了上班族下班回家的高峰期,路上的车特别多。宋星阑注意到段野好几次看着倒后镜,皱起了眉头。

  宋星阑也往后看过去,他发现一辆灰色的别克好像在他们后面已经好几条街了。宋星阑就忍不住和段野说出了内心的疑问。

  没想到段野也不和他解释,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让他把安全带系紧一点。然后宋星阑就亲身经历了一把什么叫急速飞车。

  在宋星阑的尖叫声中,车子来到了宋星阑家里的楼下,这一片区域属于银渲市的老旧城区,破旧的街道和低矮杂乱的平房,和段野的豪车怎么看都格格不入。这一切很难不让宋星阑联想到自己和段野两个人也是如此,看起来就一点都不搭。

  宋星阑知道自己是那种从小到大周边的人都会评价为好人的那种人,然而那些夸奖他的人却不知道真实的自己是如此自私。

  就像现在的他明知道段野可能有女友,却还是选择滥用了段野对他的同情,并且还希望能从对方身上取得一些不该有的温暖。

  过去的他利用段野穿女装赚取流量,现在的他则更过分了,他利用段野对弱者的同情,不仅想要救助爷爷,更想要达到自己明明毫无希望,却还是忍不住想接近段野的龌龊心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宋星阑觉得自己也像是一只在池塘里一直浮浮沉沉的小鱼,他一直在自己求而不得的欲|望苦海里拼死挣扎着。

  而主宰他在大海里是浮还是沉的生杀大权的,就是段野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宋星阑其实也讨厌这样暧昧不明的自己,但是他竟然毫无办法。

  宋星阑是学播音主持的,照理说他是很擅长说话的。但是所有的甜言蜜语还有长袖善舞的语言,看着段野的眼睛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不对的人,宋星阑毫无办法。

  车子已经停了下来,但是宋星阑还在发呆。段野竟然难得地没有打扰他,也没有笑话他。

  宋星阑反应过来之后,自己解下了安全带,然后他想起了什么,把堂叔给的那瓶梅子酒递给了段野。

  段野有一点酒精过敏,他是从不喝酒的人,甚至连含酒精的饮料都不太喝。然而在他正要拒绝的时候,宋星阑又开口了。

  “首先声明,这不算礼物。不过我一鸣叔叔做的梅子酒可有名了,又香又甜的,也不容易喝醉。我可不能带回家去,我要是带回家,我爸肯定喝完又要去赌博了。”

  “段野,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带回家去喝也可以,给你们集训的队员喝也可以。”

  段野看着宋星阑又亮又圆的双眼,听着他用接近撒娇的口气说“段野,你帮帮我好不好?”不觉有些出神,他觉得宋星阑一定可以做一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推销员,因为他能成功把酒推销给酒精过敏的顾客。

  在段野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梅子酒后,宋星阑眨了下眼睛,用很温柔的语气问道:“段野,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段野微微点头:“嗯。”

  宋星阑:“为什么今天路过我的母校时,你怎么那么不高兴啊?”

  段野看了他一眼,神情冷漠地回答:“没有不高兴。”

  宋星阑:“你不高兴的时候,眉头会微微地皱起来,和你平时不太一样。”

  宋星阑虽然是在说着段野的眉毛,但是没敢在段野面前比划,而是手舞足蹈的在自己脸上比划着,因为是说着让他轻松的事情,所以偶尔会露出有些痴痴的娇憨笑容,让段野不敢盯着看太久。

  见段野有些语死早的表情,宋星阑却凭直觉觉得他此刻心情应该还不错,于是他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一些有关我的流言?比如——”宋星阑想起了段野提到宁馨雅的反常表现,继续试探着问道:“比如我和宁馨雅是一对?”

  段野装作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压低声音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宋星阑:“当然不是了,你想什么呢。我确实跟她关系很好,之所以有段时间一起上下学,是为了保护她。”

  段野:“保护她?”他把宋星阑纤瘦又单薄的身板又打量了一遍,明显有些不相信。

  他的眼神让宋星阑身为一个男生的自尊心感觉受到了冒犯,他立即辩解道:“你不知道,她那时被校外的小混混纠缠得烦的要命,成绩直接掉到年级五十名开外了。我那时就假装了他一个月男朋友……”

  宋星阑明显说嗨了,描述起当年在学校那些没少做护花使者的经历,他讲得眉飞色舞,因为在他心里一直都觉得这是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所以他也无惧那些针对他的流言蜚语。

  但是宋星阑讲得口若悬河,忘记时间,段野好像也没有打断他的意思。等到宋星阑讲得口水有点干,段野适时地给他递来了一瓶水。

  段野看着宋星阑一口气灌了大半瓶水,忽然言简意赅地总结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海王’,而是‘妇女之友’?”

  什么“妇女之友”啊?怎么会有这么难听的称呼啊。段野的话简直让宋星阑想打人。

  正在他情急之下抓住段野的胳膊想要辩解的时候,段野忽然换了一副正经的神态,问道:“所以那天在相南山山洞的吻是初吻吗?”

  !!!??

  宋星阑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但是他觉得段野的话问得很认真,段野的眼神看起来更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么么哒!接下来还是继续日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