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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泽汐像是被秦渊铭的话惊到了，没有动作，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头。
秦渊铭给他时间消化、理解他的话，没有出声。
半晌，纪泽汐重新做出反应，他的眼圈红了，露出一个流浪小狗突然得知自己被收养那样的可怜兮兮的表情。
纪泽汐上下嘴唇动了动，尝试几次才发出声音，“秦先生……”
听上去真是可怜极了，无比惹人怜爱。
秦渊铭不再看他，控制着嗓音，“现在开始解释。”
纪泽汐又叫了几声“秦先生”，像是喊着“秦先生”就能让他平复心情，给予他力量。
他向镜头前凑了凑，似是想要和秦渊铭贴得更近一点。
“我是被追债的打了……”
那天，纪泽汐沉浸在回家就能和秦渊铭聊天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跟在他的身后。
直到走到必经的小巷子里，他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回过头，看到三个人站在巷口，为首的那个人他认识，潘于龙，要债人。他身旁的应该是他的小弟，他只见过其中一个，另一个面生。
潘于龙朝他走过来，鞋底落在地面上发出的“哒哒”声回荡在小巷子里。
纪泽汐高考那天，他父亲为赶一批货，疲劳驾驶，闯了红灯，在十字路口直直撞上正常行驶的小轿车，全责。车里的人一死一伤，父亲在ICU住了半个月还是没能撑住，留下母亲和他两人，还有巨额赔偿。
死者已逝，家属的悲痛没有地方倾泻，开始时堵在他们家门口，在楼道斥责，被警察劝走几次后，改成用短信辱骂，咒骂他和母亲。他们没有阻止，甚至理解——毕竟确实是父亲的错误。但之后变本加厉，他们承受不住，只能拉黑账号。但一个号被拉黑，就会有新的号码出现。纪泽汐有段时间非常害怕看到“请求添加好友”提示，最后关闭了所有陌生人添加他为好友的方式，大学同学都是他主动发起的好友申请。
当时，父亲的住院费已经耗空家底，亲戚避他们如蛇蝎，母亲只能借外债来偿还赔偿费。母亲像一夜苍老了十岁，她只能同时做好几份工作偿还债务。纪泽汐想要帮他母亲，放学后做兼职补贴家用，母亲坚持不让，告诉他专心准备高考就好，家里还有自己顶着。家里遭受的重大变故还是影响了纪泽汐的发挥，他报了本市的大学，不够第一志愿的专业分数，最终被调剂到了英语专业。
他暑假一直在到处兼职，分担母亲的压力，但是就在他开学不久，母亲便因疲劳过度在工作时离世了，他也失去了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真正关心他，爱他的亲人。
母亲那时只能找高额贷款借钱，虽没到高利贷的地步，但利率也十分高。
有时他们不能及时还债，借款公司马上就会派人催债，他被打过几次，隐藏得很好，没被母亲发现过。
母亲去世后，他过得更加艰难，奔波于学校和打工地点之间，很久没和同龄人一起参加社交活动了。
这几年要上课，打工的时间减半，他和母亲攒的一点微薄积蓄很快见底。
就在要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人拦住他，介绍自己是色情直播平台的“星探”，说他身上的青涩有种勾人的“纯欲感”，觉得他可以来试试。纪泽汐回家查了“Désir”，发现背后是个十分正规的公司，他没有通过名片直接联系那人，而是便抱着一丝希望在官网上投了简历。他很幸运，主管在培训的时候告诉过他，是有个主播临时毁约，他才递能补签约的。
他已经把在“Désir”的薪水和赏金都转给借债公司，补上之前少还的钱，但很显然，对方觉得还不够。
潘于龙的胳膊搭在纪泽汐的肩膀上，“一段时间没来找你，你是不是就觉得我们好说话了啊？”
纪泽汐没有动，僵着身子回答，“潘哥，我已经在补之前的了……”
“自己算算这几个月少还了多少，还差多少，嗯？”潘于龙用手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脸，“把我们当慈善机构了是吧！”
“我现在有的钱已经全转给你了，下个月发薪水就会转过去，之后不会少的……”
“你知道这类似的话我一天得听多少遍吗？”潘于龙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手下一脚踹上他的膝盖。
纪泽汐毫无防备，直接跪在了地上。
潘于龙手指夹着烟，随意地靠在砖墙上，抬着下巴朝两个下手点点，“教育教育小孩子，下手别太重，毕竟是祖国的花朵。”
“唔！”钢管接触皮肉，纪泽汐感觉自己肩胛骨传来剧痛，直接趴倒在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缓过劲，一个人就架着他的腋下把他拽起来，另一个人“砰砰”冲着他的腹部打了两拳。
一根烟抽完，潘于龙扔掉烟头，俯身在他耳边说：“下月把之前欠的都补上，不然……”他示意手下松手。
“啪！”突然失去支撑，纪泽汐直接被这巴掌抽得歪了身子。
潘于龙啐了口唾沫，抖抖衣襟，没再看地上的人，带着手下走了。
纪泽汐缓了一会才爬起来，脑袋乱乱的，只剩下最清晰的一个想法——他要错过和秦直播的时间了。
他忍耐着走到家里，身上都是土，他只能先去洗澡。
草草吹干头发，他在冰箱里翻了翻，找到两根梆硬的冰棍，贴在红肿的右脸上，被冰得龇牙咧嘴。
脸如果肿着会很明显，秦一定会看出来的。
敷了一会，脸已经快冻得没有知觉了，他去洗手池前的镜子那里照了照，已经恢复了不少。
纪泽汐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找到需要的化妆品，熟练地涂涂抹抹，打了一层很薄的底妆，尽量让脸色变得自然，之后重点用遮瑕照顾嘴角，直到他觉得看不出来了才停下。
做完这些，他才坐到转椅上开始直播。
想要解释为什么被打，就一定需要告诉秦先生他家里的事。
想到秦先生对他说过的话，纪泽汐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那天打我的人是债务公司的人……”
一旦开口，纪泽汐发现告诉秦渊铭家里的事也不是那么难了。
纪泽汐相信秦渊铭无论如何都不会嫌弃他、抛弃他，索性一五一十地，竹筒倒豆子般把当年的事故和这些年的经历和从未对外人道的委屈都和秦渊铭说了。
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对外人倾诉。
秦渊铭时不时会“嗯”一声表示在听，也会在纪泽汐透出低落的情绪时对他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来安慰他。
等到都讲完，纪泽汐觉得瞬间轻松了不少，这座大山般的压力，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承受了。
他还在想有没有漏掉没有告诉秦先生的事情，毕竟吐露心声这种事还是一次就全部说完比较好，向另一个人袒露自己的内心，纪泽汐觉得有些羞耻。
这时听筒里传来秦渊铭的声音，“你相信我吗？”
纪泽汐没有犹豫，立刻道：“相信，当然相信！”
“好，我会帮你付清所有债务，”纪泽汐马上想开口拒绝，就听秦渊铭继续说，“我并不是施舍你，你仍需还钱，只是债主变更成我，可以慢慢还，每月还多还少由你自己决定，没有还款期限。”
“只是我有一个要求，我希望你能辞掉酒吧兼职的工作，专心上课，撰写毕业论文。”
纪泽汐好想大哭一场。
他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这个把他从巨大金钱压力中解脱出来的这个人。
纪泽汐一点也没有觉得秦渊铭的要求过分，如果不是因为酒吧小费高，他不会在那里做下去。
他轻轻点头，之后越来越用力，“好，我做完这个月就辞职。月底经理才会发提成，没有几天了。”纪泽汐解释道。
见纪泽汐答应，他微皱的眉头舒展起来。
纪泽汐他觉得胸口被不知名的情绪装的满满的，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怎么表达出现在的情绪。
他双唇张合几次，泛着水光的双眼注视着摄像头，带着毫不遮掩的感激、依赖与爱意，“秦先生……秦，谢谢你……”
纪泽汐抹去眼角的湿意，郑重地说：“秦，之前的事情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对你撒谎。”
对面静了几秒，“你还有个错处，刚才我没有说。”
纪泽汐有些紧张地看向屏幕，不知道自己还犯了什么错。
秦渊铭缓缓道：“你未经我允许，就在身体上留下了不属于我的痕迹，”他的语调明明轻飘飘的，却又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记住，以后只有我才能在上面留下痕迹。”
纪泽汐怔了一下，随后心甘情愿地承诺：“好。”
秦渊铭仔细观察着纪泽汐的每个表情，见他没有任何抗拒之情，心中的控制欲得到极大满足。
“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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