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刑人”愣了一下，下意识追问：“真的要这么做吗？追踪型的杀伤力比扫射型强太多了，造成的破坏难以估量。”
外面那个少年再厉害不也还是一具血肉之躯，他的体力总有耗完的时候，而他们的弹药却是相对充足的，拖到最后，赢家不就是他们吗？
上位者看着底下游刃有余躲避枪弹的身影，只觉得有人在他的权威上蹦迪，额角的青筋直跳：“你看不见他现在有多猖狂吗？这简直是在挑衅！既然扫射型打不到他，那就用追踪型——”
他飞了个眼刀给“监刑人”：“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监刑人”偏过头，避开了上位者锋利的目光：“没有。我这就照办。”
“监刑人”一边操作，一边腹诽：反正事后修缮花的不是我的钱，我不心疼。
想是这么想，但“监刑人”在按下启动按钮的时候，还是不可控地感到了肉痛。
何宴感觉到场内的飞弹数量在减少。准确来说，是后继无力，前面虚发的子弹都在墙上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后来的子弹倒还不如前期密集了，有些武器停止扫射了。
听觉的反馈亦是如此。在他意识到飞弹在减少后，没过几秒就全场沉寂。
扫射型武器重又潜伏回去，机械齿轮的声音响起，墙面、天花板、地板掀开，露出了三口巨型炮弹。
何宴看着这三个庞然大物，不自禁感到恐惧，那是一个正常人对可能到来的死亡的敬畏。
但很快，他就逼迫自己克制着心底的惧意，冷静下来。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这三口炮弹就是成神俱乐部面对他的底牌——追踪型武器，会追踪他的身形，确保弹无虚发。
如无意外，这个会场就是他们为何宴准备的埋骨之地，哦不，他们不会这么大方的，确切来说，这里只是一个专为何宴设置的临时行刑场，就像当初他们设计杀死何宴的父母一样。
在今天，他们选择用这三个追踪型武器作为收割他性命的镰刀。
想到这里，何宴嘴角微勾，形成了一个并不明显的带着冷意的微笑。
不过，在他眼里，这不是三把镰刀，而是——
“嘭！”
“碰。”
“砰——”
三道发炮声几乎同时发出，交叠在一起，声浪有所差异，但它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划出三道路径不同的曲线，瞄准何宴而来。
“真是下了血本啊，”何宴感叹道，“最近新领悟了一个SS级特技，这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用。这是你们的荣幸。”
他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像一根宁折不弯的青竹，挺拔而从容，神情漠然地看着那三发向他袭来的炮弹。在常人眼中，这三发炮弹速度飞快，绝非人力可挡，也绝无躲避的可能。但在何宴眼中，它们的轨迹却清晰如慢动作，甚至在它们逼近到离他只有五米距离的时候，他都还有充足的反应余地。
玻璃阁楼内，看着这一切的二人有着不同的反应。
上位者眯起了眼，既为此人马上就要化为飞灰而激动，又为他可能有什么自己无法想象的诡计而感到不安。
“监刑人”则是张大了嘴巴，不能理解眼前的景象：“他这是放弃抵抗了吗？”还是说，面对这样的武器，这个孩子还是被吓呆了呢？
那也不过如此……
刚想到一半，心音便为事态的发展生生打断。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只花鹿漫不经心地走到了原先华素年中途离场的出口、而眼下只是一堵厚墙的地方。
就在三颗炮弹就要在何宴身上绽放出血与肉的盛大烟花之际，何宴身形闪了闪，看上去整个人就像老旧电视出现了信号故障一般，瞬息之间，原地消失了。
三颗炮弹随之停滞了不到一毫秒，又因检测到了他的生物信号，追击而去——
玻璃阁楼上的二人都为眼前这一幕惊得呼吸半停。
“神啊……那是什么……”上位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
“监刑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已经被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们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何宴怎么就瞬移到了十米开外，紧贴着原先是出口的那面墙。但这不要紧，他们看到那三颗炮弹马上又追踪了上去！
如果他们现在打开监控慢速回放刚才那瞬息之间发生的一切，就能看到在何宴消失的那一瞬间，一只花鹿代替他停留在了原地，而那三颗炮弹受不可抗力影响穿过了虚无的精神体，而无法对它造成任何伤害，紧接着又因检测到何宴的生物信号在其他地方且并没有接触到什么事物而没有立刻引爆。
在炮弹穿过之后，花鹿便被何宴收了起来，没有被玻璃阁楼上的二人所捕捉到。
面对三颗炮弹的第二次追击，何宴看似面无表情，实际胸腔中的心脏已经被刺激到过速。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让人惊惧之余，又有一种过激的上瘾性，这使得他此刻反弹般的无所畏惧。
成功过一次之后，第二次就显得没那么难了，甚至可以做到更极限。
何宴紧紧地贴着身后那堵墙，这是他下了全注的生门，如果他赌输了，那将一无所有，包括性命。
三颗炮弹速度相近，几乎在同一时间追击而来。没有人看见在玻璃阁楼的后方，一个构成了三角稳定区的阴影处，正收臂蹲坐着一只眸光锐利的海东青。
炮弹擦上了何宴的衣角，就在它们引爆的一瞬间，何宴的身形再次出现了那种奇怪的闪烁。
三颗炮弹齐声爆炸，响彻会场，天花板震碎，座椅、舞台、音响、灯光、帷幕通通化为齑粉，墙面碎片四溅，连带着全场最坚固的玻璃阁楼都抖了三抖。
玻璃阁楼内的二人只看到眼前一团巨大的白光闪过，两双眼睛几乎被刺伤，漫天都是各种颜色的飞灰、碎片，在烟雾和光中四散。没有人看见爆炸发生的那一刹那，有一双虚幻的隼翅嚣张地展开，这抹幻影转瞬即逝。
何宴在玻璃阁楼后方的三角区避开了这场足以致命的爆炸，在余威还未散尽之际，看向那面墙。
它虽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但终究还是挺了过去，像个不可被打倒的巨人一般矗立在那里。
可惜了。何宴眸光沉沉，心也在急速坠落。
——这三颗炮弹不是三把镰刀，而是三把钥匙。
但可惜，三把钥匙都打不开这扇生门。
难道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如果这就是他最终的宿命，那么……
何宴摸出了一把陶瓷匕首。这是临行前华素年以防万一给每个人发的小型防身武器，经过了特殊的技术处理，不会被一般的安检手段检测出来，除非遇上针对性特检。
如果天注定他今天走不出这里，那么即使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要带走这间屋子里的那两个人陪葬。
做不成未来的战士，就做眼下的刺客。
何宴将匕首横拿，在铺天盖地的烟雾中一个跃步再次跳上玻璃阁楼侧面的楼梯。被高温燎焦的衣角翻飞，露出底下一抹冷白色的腰肌。
“近身格斗术也相当重要。如果有一天你们到了生死搏斗之际，不会总是那么好命，手边能有趁手的热武器，凭着你们出色的射击水平，将对方一击毙命。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只凭借精神体就能将对手压制到毫无还手之力，事实上精神力弱到这种地步的人也没有多大概率能成为你们未来的敌手。”雁杉挺
“到了生死关头，你们最需要的，还是最原始的近身格斗术。这门课，我作为你们的教官，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经过对上千年的各类搏斗术、武术的总结，我们现在教授的这一套近身格斗术，练好了的人能在这片大地上横着走！”
奇怪，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在学校时的格斗术教官。
他爱吹牛，爱喝啤酒，还爱罚逃课的学生跑圈。
邓长风是被罚得最多的学生……
脑海里的碎片一闪，一抹熟悉的人影接替浮现。
“如果有一天，我们的梦想实现了，世界又恢复成了以前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的样子，你会做什么？”
“我的话，大概会先去吃顿好的，犒劳一下坚持到底没有放弃的自己吧。”
那人懒洋洋地说道，像是想到了什么幸福的事情，笑弯了眼，那双明亮的金瞳被眼皮轻轻遮盖。
“然后呢……”他偏头看过来，背对着窗外的光，无声息地凑近，一个湿热的吻后，用气声接道，“就和你找个地方，去登记。”尾指被他勾进手心。
何宴感到一股酸意忽然自眼心鼻根漫开，眼底氤氲起薄薄的雾气。
他呼了呼鼻子，走近玻璃阁楼的门，垂下眼，有些涩涩地心想：抱歉。
玻璃阁楼内的二人正全身心静待着看烟雾散开后那一墙、一地血肉绽放的糜烂猩红之美，全然没有料到身后危险的靠近。
就在何宴将要二度破门而入之际，又是一声轰然巨响！
“草！”上位者表情裂开地骂了一字脏话。
“监刑人”看着墙面突然破开的大洞，惊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从外面袭入的飞弹冲开那道血条将尽的墙面后，直直埋入了对面的墙体。
在一片静默中，那面经历了三颗炮弹洗礼仍坚韧不拔的墙，终于再也不能承受这接二连三、内外交加的厄运，突然爆出雷鸣般的声响，随之彻底破碎了。
何宴怔怔地看向墙的那一面，六道醒目的人影背光而立。
站在首位的那人，一双金瞳一如记忆里那般明亮。
“小宴，走！我们接你回家！”邓长风对着空无一人的场内挥手大叫，像只张牙舞爪的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