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合约陷落>第111章 苦果

  回到家里的时候,傅珩之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睡衣,而是换上了衬衫和长裤,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表情不佳。

  宋西岭把背包放下,没事人一样抱怨:“今天好冷,好像要感冒了。”

  看得出傅珩之不太想接这个话茬,但他沉默一下,还是说:“怎么不回来取上我的外套。”

  “懒得上楼。”宋西岭把一张纸递给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这张纸是本市艺术展览会邀请他参加的函件,宋西岭刚刚才拆开快递。这次展会的规模要比之前那次大得多,相应的,也会有不少同行参加,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

  傅珩之把纸接过来,看了一眼,抬头说:“等等,我先问你,为什么要换锁?”

  “很难接受么?”很难见到这样生气又难以发作的傅珩之,宋西岭心情很好,忍不住笑了,“你那次不也是不声不响地把锁换了?而且我可是只有一个人在家里,没有任何通讯设备、电子产品。”

  傅珩之果然无话可说,无奈地看着他。

  “看看这个吧。展会开在四个月之后,我打算让任河露脸去,但是布置的时候我想亲自设计。地点在棱角大厦,上下三层,中间打空,如果设计一幅长画卷,会不会更有视觉冲击力呢?”宋西岭兴致勃勃。

  “当然没问题……你可以问问有经验的前辈,最好实操一下。西岭,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怨言,你可以以任何方式抒发不满,但是……我今天真的要去上课。”

  宋西岭想了想,故意说:“你那个课上着有什么意思,不如在家待着给我做饭。”

  他知道傅珩之一定会因为这句话生气,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今天无意之间撞破了时偌的一些旧事,他没法发泄心中的不爽,非得跟傅珩之吵一架不可。

  哪成想傅珩之压根不买单,反倒摸摸他的头,叹了口气,温柔地说:“既要上课,也要给你做饭。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遇到什么事了,叔叔不让你离开?”

  宋西岭一下子站了起来。

  “傅珩之,我实话告诉你吧。”

  “你说。”

  “你是不是很想和我和好?”

  “当然。”

  “那你就安安静静待家里听我的,等过段时间我就跟你和好。很划算吧?”

  傅珩之静了一下:“因为时偌?”

  宋西岭别过头去:“你知道就好。”

  “我就算出门,也不会和他见面。”

  “我不会再轻易相信你了,我只相信自己。”宋西岭抬起手来,“手机拿过来。”

  “……”

  “快点,把手机给我,下午我跟你一起去上课。”

  当宋西岭穿着运动服、戴着口罩,从后门潜入教室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发现什么不对劲。

  傅珩之这节课恰巧是多个班级一起上,一个教室将近两百人,宋西岭坐在最后面的角落里,装模作样地拿着根笔,看着讲台上的男人。

  傅珩之正在调ppt。有几个学生抱着本书上去问他问题,他转过身来解答,吊在天花板上的麦克风把讲台上的声音扩大数倍。

  他听到傅珩之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有个学生问他最近去哪儿了。

  傅珩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生病了……在家休息……”

  傅珩之说这话时居然是微笑着的。

  几个学生窃窃私语了一阵,问他是不是被病人打了。

  傅珩之又说了句什么,学生们四散开来,回到座位上。

  接着铃声响起。

  宋西岭对于大学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

  他上大学有一大半原因是傅珩之让他上,高中都没念完的他在高考前恶补课业,日日废寝忘食,总算考到了一个还算凑合的分数。

  刚上大学后傅珩之没有要求他如何如何,他在一瞬间失去目标,成天翘课拍照。所以虽然那些课程都不算很难,但他一开始成绩差到离谱。好在后来稍微用了点心,终于顺利毕业了。

  他忽然开始想象,如果那时候学了什么医学,会不会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

  太困了,傅珩之的声音第一次这么催眠。

  宋西岭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去多久,胳膊肘被人用钝物刺了一下,宋西岭醒过来,只见身旁的一个男学生收回圆珠笔,小声说:“老师来了。”

  宋西岭抬起头,傅珩之正在离他两步远的距离,煞有介事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周围人都替他捏了把汗。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会出现两条路:第一,傅珩之让这类同学直接站起来重复他刚刚讲的课程,如果说不出来,平时分将被扣除百分之八十;第二,给他做一次单独汇报,证明最近的学习工作内容,如果不合格,将喜提重修大礼包。

  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选第一种,因为没人想单独面对傅珩之,然而后来有人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发现相比之下第二种居然更好,因为只要态度好点儿,傅珩之一点也不为难。

  不过这个内幕不是人人知道,大多数人都不在这种老师管得严、挂科率还高的课堂上放肆大睡。

  傅珩之走过来说:“睡醒了?”

  “……”宋西岭没想到他会主动当学生面调戏自己,真够胆大的。

  但是这话在周围的同学耳中,是完全不同的意味——这是傅珩之打算揪着这点不放的征兆。只要宋西岭接下来表现不好,极有可能被迫进行二选一。

  宋西岭看着傅珩之,点点头说:“嗯。”

  忽然身下又有人戳了他一下,还递来一张纸条。

  宋西岭垂眸扫了一眼,上面字迹潦草,写了一句短话:“别惹,办公室。”

  让他别惹傅珩之?办公室又是什么?虽然看不太懂,但宋西岭还是忍俊不禁。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摘下口罩来,望着傅珩之:“对不起傅老师,刚刚太困,以后不敢了。”

  傅珩之眼里有几分惊讶闪过,转而化作温柔的笑意,他嗔怪般看了宋西岭一眼说:“下课来我办公室。”

  “嗯。”

  宋西岭心想,还演上了。

  待他走后,下课铃刚好响起,同桌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凑近他说:“兄弟,看来他今天心情不错,你一会儿给他做汇报就行,多说点好话,装装可怜,就说自己家境贫困每天打工,所以白天才睡着了,他绝对不会说什么的。”

  宋西岭好奇问:“他平时都什么情况?”

  “你刚开始上他的课?”

  “嗯。”

  “一言难尽,你期末的时候就知道了。上学期期末他给了我两年以来的最低分,我这辈子忘不了他。”

  “……谢谢提醒。”

  宋西岭又问了他傅珩之办公室在哪儿,等教室的人都离开后他才出门。

  正是饭点,教学楼内空空荡荡,宋西岭刚踏出脚步,手腕就被人锁在背后,然后压在了墙角。

  宋西岭抬头环视一圈,这里恰好是个监控死角。

  “傅老师不是让我去办公室么,干嘛把我堵在这里。也不怕你学生看到,真胆大。”

  “你是真胆大,我来之前怎么说的,乖乖在那里坐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你倒好,趴桌上就睡。”

  傅珩之身体使劲儿抵着,另一只手撑在耳边,他无处可逃。

  “我……你讲课太无聊了。再说我睡我的,你管得好多。”

  “整个班一百九十五人,只有你一个睡觉,我站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今天我不管你,下节课就有第二个人这么做。”傅珩之越说越严重,“之后我怎么管理整个班?”

  “我知道错了,别念了傅老师——”

  话还没说完,傅珩之直接堵上他的唇。

  好软。

  宋西岭在第一秒钟想。

  第二秒钟,他大力挣脱开傅珩之的手,将人一把推开。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落下,教室内没开灯,只有夕阳橘色的光斜射而入,映照着二人的身上。

  他们四目相对,都喘着粗气。

  迎着傅珩之晦暗的眸光,宋西岭率先别开眼神,推门而出。

  傅珩之紧随其后。

  一口气下了五层楼梯,宋西岭才停下脚步,刚一回头,傅珩之就站在身后三阶台阶之上。

  他目光沉静,语气温和:“对不起,一时没忍住。”

  “好没诚意的道歉,虚伪。”宋西岭点评。

  “怎么才算有诚意?”

  “你现在去辞职。”

  傅珩之眉目舒展,像听见玩笑似的:“等我取点资料,我们回家。”

  一路上,宋西岭都认真地和他商量辞职的事情。

  “你辞职了我包-养你啊。”

  “这课上着也没什么意思,学生都不喜欢你。”

  “能挣多少钱啊,有你之前的十分之一么?”

  “……”

  傅珩之从一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回应,到心不在焉,再到笑容完全消失。

  “你要是不辞,我以后一句话都不和你说了。”最后宋西岭如是说。

  说完他真的转过头去,一副你如果不答应,这事儿就没完的架势。

  结果傅珩之一路上没说话。

  作了一路没人哄,加上时偌的事情一直萦绕在心头,宋西岭也不大高兴,车厢内充斥着仿佛随时要爆发的低气压。

  到达目的地,傅珩之打开车门径自走出去。

  宋西岭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气得牙痒痒,但很有骨气地待在车里,不肯下去。

  没一会儿,傅珩之就回来敲玻璃。

  宋西岭装聋作哑。

  然后他一把拉开车门,一言不发地看着宋西岭。

  “回去。”傅珩之轻轻吐出两个字儿,听不出情绪。

  宋西岭无动于衷。

  傅珩之一伸手,扯着他的手臂把他从车里扯出来,砰地关上车门。

  被拽出的时候宋西岭头磕在门框上,疼得厉害,但是碍于面子,一下也没吭,只怒视着傅珩之。

  傅珩之没看他,拉着他往家走去,宋西岭一路踉踉跄跄,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到了家门口,傅珩之忽然意识到他已经没法开锁,转头看着宋西岭。

  宋西岭换的是指纹锁,手伸过去轻轻一按,门就开了。

  傅珩之进门后,宋西岭还站在外面看他。

  “我要回家。”

  傅珩之扯住他:“我有话和你说。”

  “没什么好说的。”

  “你回来,我跟你商量辞职的事情。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在研究所工作,我起码有权知道原因——”

  “无所谓,我突然改主意了。你辞职我也不会和你和好。因为我讨厌你,看到你就烦。”宋西岭极平静地说。

  傅珩之拉他的手明显一僵。

  “我要走了,别缠着我。”

  宋西岭刚踏出两步,身后就贴上一个温暖的躯体。傅珩之的手臂虚虚环在他胸前,嘴唇贴着他的耳畔。

  他叹着气说:“我真拿你没办法。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

  须臾,他那种极具诱惑力,又极蛊惑人心的声音窜入耳中,如同一把利刃,结结实实地扎进了宋西岭的心。

  ——“宝贝,你今天是不是见到了他?”

  “他”是谁,不言而喻。

  宋西岭忍无可忍甩开他,大步流星走向楼梯口。

  “西岭。”傅珩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对不起。”

  宋西岭猛地回头,看到傅珩之一动不动站在那儿,眼眶有点红。

  忍了整整一天的情绪在此时此刻彻底爆发。整整一天,他的表面有多平静,心里就有多汹涌。

  你他妈在委屈什么?!该委屈的人是我吧!

  心里难受得像被狠狠拧住,愤怒的、失望的、酸涩的种种感觉燃成火球,席卷他整个大脑。他三两步跨过去,把傅珩之拉回家中,一脚蹬上门。

  他揪着傅珩之的领口,情绪如同洪水决堤。

  “你当时为什么让我去那个大学?是不是因为时偌在那里当老师!是不是!”

  傅珩之被他推到墙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宋西岭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破绽,来证明他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这样他就又多了一个恨他、折磨他的理由。

  “不是。”傅珩之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你骗我。”宋西岭胸口剧烈地起伏,“那时候我明明有很多选择,但你一定要我只填那一个志愿,我的分数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地方,但你告诉我这个学校有更好的资源——可是我最后没有得到任何资源!你就是想通过我去找时偌,是不是!”

  “不是。”

  “傅珩之,我他妈当时才十七岁,你就拿我当棋子,用我找你的初恋!我一个人在京城,除了你,谁都不信……”

  宋西岭崩溃之余,忽然觉得脸上很凉,他伸手一摸,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他忽然向后退了一步。说出这些在心里憋了一整天的话来,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受半分。

  他的眼泪像把手坏掉的水龙头,止不住地流,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狼狈得要命。

  傅珩之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轻柔得像羽毛点水。

  “我那时不知道他在你的学校。让你去那个学校,一是它和娱兴有些来往,对你当时那条路有好处;二是离我近,我承认我有私心,但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说得多轻巧简单。

  宋西岭推开他的手,声音有些颤抖:“我不信。傅珩之,我不信天下有这样的巧合。你当时把我耍得团团转,很开心很有成就感吧?但现在,我不会让你再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