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合约陷落>第82章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傅珩之在坐在沙发上,听不到屋内的一点动静。

  他有点担心地站起来,走到门口,举起手来准备敲门,又把手放了下来。

  再等五分钟。他想。

  封燃怎么样、去了哪里,他其实并不怎么关心,如果可以,他希望封燃快点离开,即使宋西岭不喜欢他,从这一点上造不成威胁,但他总是阻碍自己,终究是个不小的麻烦。

  如果能出手操作一下,其实封燃早就走了。傅珩之有点疲惫地想。

  可是有什么办法,他不能做任何让宋西岭为难的事情。

  手机在这时响起,傅珩之接起来:“绛弋?”

  “你什么时候过来?”绛弋的周围有些嘈杂,他的声音温柔和善,“我这边手续都齐了。”

  绛弋是他的大学同学,现在在研究所就职,听说傅珩之辞掉了娱兴的工作,邀请他过来挂个职。

  傅珩之本来不打算去,但他与绛弋见面时,无意中在他手机里看到了宋西岭的联系方式。

  “很快。”傅珩之看着紧闭的房门,“最迟下周一。”

  电话那头发出愉快的笑声:“好。”

  挂断后,傅珩之再次起身,没再迟疑,敲响了房间的门。

  无人回应。

  “西岭?”

  依然没有声音。

  傅珩之顿了一下,伸手狠拧把锁,门轻易地开了——宋西岭并没有锁门。

  当他看到坐在椅子上,弯腰趴在桌子上的宋西岭时,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但当他准备向前走去时,忽然顿住了脚步,有点不可思议地望去——

  宋西岭在哭。

  哭声几乎完全听不见,只有一点点微弱的抽泣,但他的整个肩膀和脊背都在微微地颤抖。

  目光掠过桌上几张薄薄的、写满了字的纸,傅珩之一瞬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封燃走了,宋西岭很伤心。

  傅珩之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他的心好像在一瞬间像拧毛巾似的,被死死攥紧,没有一丝缝隙。

  他沉默地、慢慢地迈开千斤重的步子,走上前去。宋西岭一定察觉到了他,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刻意抑制自己的啜泣。

  傅珩之说:“西岭。”

  宋西岭完全无视他。

  傅珩之绕到另一边蹲下来,看到他布满泪痕的脸。眼镜放在桌上,已经花成一片。傅珩之的心被豁了一张巨大的口,流出成片成片的,晦涩难言的情绪。他想问发生了什么,是否和自己有关。

  可他更想问,你怎么会这样伤心,为什么。宋西岭为了别人这么伤心,他已经很难过,还有一点生气,可是亲眼看到他这样,傅珩之所有那些有的没的心情都变成了担心。

  这种担心是具像化的,像一座山,或是一幢高楼,死死地压在心头,不见天日。

  他伸手去抚摸宋西岭的背,没有受到拒绝,但打算牵他的手时,却被一把甩开。

  一张张纸巾递过去,不一会儿就被全部浸湿。傅珩之帮他把桌面收拾好,拾起封燃写的几张纸,把它们夹在一本书里。他没有看内容,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浸湿了宋西岭的刘海,它们缠绕成一条条,贴在额间和面颊,还有泪水止不住地顺着流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睫毛湿濡,微微颤抖,如关不住的水龙头。

  傅珩之的心随着他起伏的啜泣抽紧、放松、再抽紧。他情不自禁地俯身,那些哭泣的声音,一下下揉碎了他的心。他叹息,一声又一声:“宝贝,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多眼泪。”

  他心里酸得发疯,但无可奈何。

  在沉默地拆一盒新纸巾的时候,傅珩之突然非常嫉妒封燃,因为他离开的时间是多么巧妙,从此以后宋西岭一想起他来,没有各种各样的不愉快,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恨,只有无穷无尽、深深的眷恋。

  那个晚上,宋西岭哭了多久,傅珩之就在他身边待了多久,他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看一串一串的眼泪淌下来,后来支撑不住,背靠桌子坐在地上。

  很久之后宋西岭停止了流泪,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

  傅珩之一言不发地起身,给他倒水、用冷水浸泡的湿毛巾敷在眼睛上、洗干净眼镜、收拾好桌子和地面,最后给他热了一杯牛奶。

  回来时,宋西岭已经戴好眼镜,姿势不变,他喃喃地说:“他走了。”

  “我知道。”

  “是不是你让他走的。”

  “怎么会。”傅珩之说,“我以前是想让他走,可我从来都不想让你伤心。”

  宋西岭说:“不。”

  多么冠冕堂皇的话。最让我伤心的人就是你。

  还有封燃,当时说好了工作室要一起开五年,如今不过两年多,第一次个展刚刚办成,摆摆手说走就走。

  “什么?”

  “你们都是骗子,只是说说而已。一开始答应了什么,最后又做到了什么?骗子。”末了宋西岭又补了一句,“现在他走了,你高兴了,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傅珩之很久都没说话。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洗洁精的清香。夜风从窗户缝隙中拂过,撩动着宋西岭的发梢。

  “凌晨三点了。”傅珩之最终打破了这份寂静,“我送你回家。”

  宋西岭摇头。

  傅珩之拿他没辙,把工作室角落一张落满灰尘的行军床收拾了一下,刚打算招呼宋西岭休息下来,就看见宋西岭换好鞋子,带上鸭舌帽,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要回家?我送你。”

  宋西岭双眼通红,冷漠地说:“别跟过来。”然后砰地带上门。

  凌晨的大街上人烟稀少,傅珩之追出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语气有几分严厉:“你要去哪?这条街上半夜都是醉鬼,别瞎跑。”

  “和你有什么关系!”宋西岭将他甩开,继续往前走,甚至负气般加快了步伐。

  傅珩之攥住他的手腕,一把把人拽进怀里。

  宋西岭开始激烈反抗,傅珩之软下语气:“宝贝,让我陪你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他的声线还是那么低那么稳,可宋西岭察觉到里面微微的颤抖,那是傅珩之不太平稳的气息。宋西岭好半天才停止挣扎,傅珩之用的力气太大,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低声说:“放开我。”

  傅珩之说:“你先答应我。”

  宋西岭抬起腿,一脚踢在傅珩之膝盖骨上,耳畔传来闷痛的哼声,他顺势推开了人。

  接着没过多久,他听到傅珩之又追了上来,他这次没再阻拦。傅珩之在身后叹息,他也懒得搭理,完全把傅珩之当作一团空气。

  穿过两条街道,终于看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虽然肚子不饿,但他心头胀满一团难言的焦虑情绪,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引到食品区域。

  货架上陈列着各种各样的高热量美食,看着那些颜色鲜艳的糕点、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膨胀的油炸食品,他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不是可口的食物,而是发病的深渊。

  但他对此无能为力。

  他拿起一袋薯片,随着上下摇晃的动作,那薄而酥脆的东西在他手心里跳舞,他恨不得此时此刻就撕开它,让那熟悉而诱人的味道霸占他的味蕾。

  他开始把所有看着不错的东西全部扔进购物筐。直到那个小小的塑料筐被堆成小山丘时,傅珩之突然夺过他手里拿着、准备继续扔进去的肉罐头,说:“有点多了。”

  这一刻,宋西岭的理智稍稍被带回来一点,他的心情如同打翻了调料瓶一样复杂,充斥着的兴奋和满足渐渐退却,自责和恐惧油然而生。

  傅珩之的眼神非常坚定,他再次重复:“西岭,放回去。”

  宋西岭愣了一下,把那个罐头放了回去。

  “还有那个面包,这个薯条……还有这个酸奶,帮我放回去。”

  他的声音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能力,宋西岭不得不听令,即使内心非常不情愿。

  结账回到工作室后,他把所有的食物都放在桌上,整齐地罗列好,傅珩之此时在他的附近收拾屋子,不知道在忙什么。他再蠢蠢欲动,也没办法在这时开启那个开关。

  他在内心祈求傅珩之快点离开,可是他又知道,一旦傅珩之走了,他一定会堕入深渊,无法自救。

  傅珩之在接了一杯水后终于停止动作,他走到宋西岭的身边坐下,说:“喝点水。”

  “你走吧,我就是有点饿。”宋西岭把头埋进臂弯里。

  “嗯,我一会儿就走。”他说,“给你看个东西。”

  宋西岭一动不动。

  傅珩之一下下勾着他的手指,宋西岭不胜其扰,抬起头来,只见他右腿的裤管被拉到膝盖以上,俨然现出一片硕大的淤青。

  宋西岭意识到这是自己刚刚踹的那一脚。

  “怎么办,很疼,你有药么。”他说,“我不在的这几年,你是不是偷偷练功夫了?”

  “没有,路口左转有医院。”

  傅珩之笑了一声,说:“可是你不在的这几年,我练了不少功夫。”

  宋西岭对功夫不功夫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伴随着亟待发泄的情绪,他的脑海中充斥着蛋糕软糯的口感,巧克力甜腻腻的芬芳,还有碳酸饮料在胃里跳动的感觉。

  “你走吧。”他垂下了头,再次对傅珩之下了逐客令,即使他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傅珩之一定明白他的处境,根本不会走。

  突然他肩膀一沉,条件反射地抬头,只见傅珩之已经正面将他按在沙发上,他的腿跪在自己的身侧,整个人将他包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但宋西岭没来由的,并没有反抗。

  傅珩之的目光是那么温和,他轻轻地开口:“宝贝,深呼吸,把身体放松下来。”声音近在咫尺,宋西岭一阵头晕目眩。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情绪需要发泄,你可以哭,可以好好睡一觉,或是听歌、锻炼,甚至可以骂我也可以打我,你可以做任何你乐意的事情,只要那些事情不会让你第二次受伤。”他慢慢地说,“每个人在某些情况下都会产生很多情绪,你要试着接受它、控制它,而不是逃避,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宋西岭紧绷的身体随着他的声音逐渐放松,他有点不适地避开傅珩之温柔如水的目光,说:“你放开我。”

  他的目光,他的声音,他的气息,都霸占着他周围的每一寸空间,一步步地侵蚀、扩散,让他无处遁逃。

  傅珩之松开了手,然后顺着他的耳朵抚摸到头顶,愉悦地笑了笑,说:“真乖。现在好好想想,接下来想干什么?”

  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不可遏制地升温,宋西岭慌乱地躲避着,说:“你走开,我要睡觉。”

  “好,晚安。”傅珩之说。他看着宋西岭低着头跑进摆着折叠床的电脑房,然后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照例起得很早,把一切都准备妥当。而宋西岭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没多久就催他走。

  “你待在我这里干什么,再不走我报警了。”宋西岭端着咖啡,冷冰冰地说。忽略掉那双仍然红肿的眼睛、有点喑哑的嗓音,傅珩之已经全然想象不出他昨晚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他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直叹气,好一招过河拆桥,昨夜安慰了他那么久,甚至才刚吃过他做的早饭,手里还拿着他做的咖啡,这就赶人走。

  但他还是点了下头,柔声嘱咐:“我走了,中午或者下午过来找你,有事打电话。”

  宋西岭别开目光,不置可否。

  傅珩之迟疑了一下,伸手,刚好触到他深棕色的、柔软的发梢,但不过一瞬,他就把手抽了回去。

  那一下仿佛有一股电流传过似的,刺得宋西岭浑身一震,手掌不稳,滚烫的咖啡从杯口溢出,虎口立刻被烧红了。

  他也知道自己反应有点过度,但还是震惊地看着傅珩之:“你干什么?”

  傅珩之的神色也闪过一丝讶异,很快烟消云散。他自然而然地将盛满咖啡的陶瓷杯拿到自己手里,放在桌上,又自然而然地勾起他的手腕,带他走到水龙头的旁边。

  冰冷的水流冲到手上,宋西岭全程像个提线木偶,随着傅珩之而动作。热咖啡不仅烫着了他的手,把他的大脑也烫得一片空白。

  他晚上没怎么睡好,虽然暴食的欲望被压制下去,但某些可耻的、蠢蠢欲动的东西在后半夜萌发,表现在一场感触真实的春-梦。最可耻的,是对象还他妈的是傅珩之。

  可是过程异常真实,真实到他一醒过来就把内裤丢进垃圾桶。

  之前封燃说他迟迟不找男朋友一定会出问题,宋西岭本来嗤之以鼻,现在不得不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他正胡思乱想,傅珩之有点落寞的声音近在咫尺,从头顶左上方传来:“我想吻你,可我不敢。”

  轻飘飘的叹息像一缕无奈的风,从宋西岭的左耳掠过,掺着花香,或者迷药,带着极强的蛊惑力,把他的脑子都吹得醉了八成。

  他握紧了拳头,想沉下声音警告几句,却看见傅珩之的两指还在自己手腕下方撑着,清澈的水流就这么顺着他们的手腕流下,浸湿傅珩之的衬衫袖口,他的手腕被那块湿透的布料紧紧贴住,勾勒出漂亮的骨节。

  麻木的触觉在此时此刻变得清晰,皮肤独特的纹理和温度渗入骨髓,宋西岭的手触电般高高弹了起来,敲到水龙头上,水柱被打得偏离轨道,哗啦啦溅了两人一身。

  他狼狈地往后站了站,看着傅珩之从容抬手,关掉了水。

  想说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宋西岭盯着地面,心脏像鼓点一样跳动,满脑子都在怒吼:你他妈的,一定是疯了。一定。

  面对他奇异的反应,傅珩之却平静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他徐徐走到门口,仿佛预感宋西岭正盯着自己的背影,突然回首,向他一笑。

  “我走了,一会儿见。”他说。

  自然又默契,如同已共同生活许多年,亲密无间的伴侣。

  人走了好几分钟,宋西岭紧绷的身体才逐渐放松下来。他颓然倒在沙发上,慢慢抱住了自己的头。

  他不明白,为什么傅珩之永远那么游刃有余,他好像一张试卷,而傅珩之是那个对课业滚瓜烂熟的好学生,将试卷平平展展地摊在面前,呼啦啦地翻来翻去,没有一个字他不认得,没有一道题他不会做。

  他早已把自己看得透彻无比,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就像学生时代,试卷上费尽千辛万苦,千变万化的难题,在他眼里,不过一句轻松的“举一反三”。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碰上傅珩之,就变得很不正常,一点都不像他自己。

  之后的很多天里,宋西岭都不太适应。

  封燃不在了,傅珩之取而代之,每天勤勤恳恳地跑过来,无论刮风下雨,甚至比他还到得早。即使宋西岭一直没有给他钥匙,他也来得极早,然后在车里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宋西岭一出现,他就摇下窗户,给他递上一杯热牛奶。

  平时工作室的卫生都是他负责,因为封燃拿了东西从不归位,到处乱扔,垃圾也是能攒多久攒多久。但现在,傅珩之来了,一切都变了。

  他不让宋西岭处理所有的杂活儿和闲事,宋西岭一开始对此大发雷霆,他不喜欢别人打乱他放东西的规律。可两天过后,他看着一尘不染的卫生间和小厨房,说不出一个差字。天知道,那间厨房原本又破又小,从他们住进来之后就没用过一次。

  不得不承认,傅珩之这方面的确比他做的要好得多。

  但是除此之外,傅珩之常常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

  “想要扩大知名度,可以从构建网页和运营第三方平台入手。什么?有网页?我看过,太差了,重做。”

  “合作商也不仅仅有杂志社,眼光长远一些,既然是自然风光摄影,可以去找找旅行社、户外运动机构。”

  “你们第一次展会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选址是谁做的?有没有实地调研,还是脑子一热就决定了?”

  “工作室规模太小,以后行动都有限制。任河到底管不管事?不管怎么说,是时候招点新鲜血液了吧。”

  “……”

  在不知道第几次被迫接受教育之后,宋西岭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一把将鼠标拍在桌子上,转身对傅珩之说:“能不能别说了。”

  傅珩之说:“但这些都是很显而易见的问题,西岭,别任性好不好?”

  “只有你会在这里没完没了地挑我毛病,”宋西岭看着他,“封燃就不会。封燃从来没有高高在上地指责我,他只会一直站在我这边,依照他的经验,一步一步教我、帮我的忙。”

  傅珩之看着他,没说话。

  宋西岭把头扭了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那天,傅珩之破天荒没在工作室里待很久,帮他打扫干净房间、做好饭之后就离开了。

  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宋西岭脑子里有点乱,他看着那盘热乎乎的咖喱鸡块饭,胡思乱想,吃进嘴里,总觉得和几年前傅珩之做的不太一样。

  他的手艺好像越来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