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合约陷落>第79章 他欠你的十三杯酒

  他从没抽过烟,而且一直非常讨厌那个味道,只要稍微闻到一点,就喉咙发干,有种烟头的火星子已经顺着气管烧到了肺部似的难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很想尝尝。

  于是他转身下楼。

  前台有各式各样的烟,他随便挑了一个红色壳子的,然后又拿了个打火机。

  接着他再次回到空无一人的天台。

  他凭借记忆中他人抽烟的动作,把烟取出来放进唇间,按动打火机,咔咔两下,跳动着的一簇火苗靠近烟头可燃的物质,当那处变得火红火红时,他合上打火机。

  然后他深深地、慢慢地吸了一口气。

  很奇怪,经常听说的初学者那种被烟呛到流泪、咳嗽的场景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生,他感受着一束不算芬芳的气息从口中涌入,然后一点点地盈满鼻腔,流淌在气管里。

  他的呼吸无意识地滞了一下,气体不知疲倦地扩散,仿佛在一泵一泵地填充他的大脑。

  这一口好像差不多了,他把手移开,轻轻地吐出气体。

  白色的烟雾弥散在他的面前,最后一丝烟从嘴角溢出后,他把剩下的半截烟掐灭,扔进附近的垃圾桶。

  这个味道他很熟悉。太熟悉了。

  这是傅珩之与他初见时,最常买的品牌。后来他天天嫌呛,傅珩之就开始改抽一种薄荷味的。

  太巧了,巧得他心底发慌。他没怎么犹豫,把剩下的烟通通丢入垃圾桶。

  回到包间时,大家正玩得热火朝天,他偷偷潜入,没有任何人察觉。他一眼看到封燃已经在醉的边缘,翘着二郎腿,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的傅珩之。高脚杯在手指间慢慢摇晃,剔透的光线映照着他嘴角似笑非笑的上扬。

  而坐在人群中央的傅珩之,显然已经有几分醉态,但他身边的小韩还是不知疲倦地往他面前的酒杯斟酒,在大家的哄笑声里伸手向他展示出一叠高低错落的扑克牌。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宋西岭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有些不好的预感突然涌起,像涨潮来临之际,波浪起伏不定,一下下拍打在心头。他皱了皱眉。

  傅珩之说了句什么,似乎想站起身来,一群人都连连摇头,离他最近的小韩搡了他一把:“哎呀有什么可担心的,一个大活人能跑到哪里去。快抽快抽。”

  傅珩之没有抽出其中的任何一张牌,他的手指慢慢地掠过其中某张,就有人飞速将那张轻薄的卡片抽了出来,然后高高举过头顶,将上面的数字念了出来。

  霎那间气氛沸腾,群魔乱舞。

  宋西岭仰头想看那张牌,但没来得及,因为在众人的簇拥和推搡中,纸牌不知从谁的手中滑落,消失在昏暗的房间。

  全场焦点又落在傅珩之身上,五六个人为他斟满一排排酒,等停手时宋西岭粗略看了眼,少说二十杯。

  这群人摆明了想灌傅珩之,但他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原因。

  他站在暗处,眼神在一片混乱的人群中寻找封燃。封燃依然端着一杯淡蓝色的液体,平静得仿佛和其他人不在一个世界,他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落在傅珩之的身上,手指有节奏地轻敲击杯面,像某种无声的挑衅。

  宋西岭不由自主地说:“封燃?”

  可他的声音太小了,又或者是周围的人群太吵,总之,封燃根本没有听到。这时傅珩之已经硬喝下两杯,在他举起第三杯的时候,众人兴奋的情绪已经抵达极致,然后傅珩之顿了一下,放下了酒杯。

  绰绰的人影中,时间和地点都是那么的刚刚好,像某种超越自然的契约建立成功、发挥作用,某些跨越时空的物质生长出千千万万柔韧的丝,黏连,缠绕,捆绑,打无数个死结——在他和他目光对上的瞬间。

  傅珩之的眼神有点浊,有点茫然——这表情独属于醉酒者。宋西岭迟疑了一下,想说什么,没有说出口。有三三两两的人已经察觉到傅珩之的目光,慢慢地回过头来。

  那几秒的时间里,宋西岭没有立刻移开视线,但傅珩之的眼神黏糊糊地粘在他的脸上,好像见着糖的小孩儿,让宋西岭心底翻涌,锁紧了眉。就在他斟酌着言语,微微启唇时,傅珩之却冲他一笑,一如往昔无数次那般,轻柔得像羽毛,骚弄人心。

  宋西岭能说出口的话本就少得可怜,还得酝酿半天,像从半干不湿的毛巾里挤一滴滴水进杯子,好半天终于盛了半瓶,晃晃荡荡。可下一秒,傅珩之浅浅的笑劈手将它打翻,一点不留情面。

  玻璃叮叮咣咣碎了一地,里头的水哗啦啦哗啦啦,几秒淌得干干净净。

  宋西岭迅速低下头,避开了那笑容、那目光。

  他又输了。

  这时,封燃带着笑意的、懒懒的声音传来:“哎呀,早就说了,大叔你玩不懂这些东西的,硬凑什么热闹啊。现在喝也喝不了,多扫兴——你说是不是,小西岭?”

  宋西岭抬头看着封燃,可他发现封燃并没有看自己。

  “你们在玩什么?”他说。

  封燃不理会他,搭着的二郎腿晃晃悠悠,一下下踢着茶几,他把酒杯放下,托着腮仔细计算:“一杯两杯……差十九杯没喝完,唉,这位叔叔好没意思。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这十九杯就算了,怎么样?我保证这题对你来说简单得很。”

  “……”

  傅珩之没有说话,封燃慢慢地说:“傅珩之,包你一晚多少钱?”他指指桌上的酒,“这里是十九杯,那一千九够不够?”

  室内嘈杂的声音在几秒钟之内变小数倍,宋西岭和多数人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封燃。

  没有人劝阻,也无人回应,封燃放下杯子,在一片安静中,低头笑出了声。

  “哈哈,虽然你现在也不是什么董事长了,不过你对某些行业的规则应该也挺清楚吧?来说说看,之前的人都给了你多少,是不是便宜得很,不然你怎么升职那么快的?”封燃迎着傅珩之骤冷的目光,耸耸肩,“哦其实我没别的意思,我对你事业如何发展也没有兴趣。我就想替我某个朋友看看,他给的那个价位亏不亏。”

  在一片噤若寒蝉之中,封燃像朗诵文章一样面带笑容,抑扬顿挫地说:“反正按本人经验呢,像傅珩之你这种货色,一千九算抬举了,撑死也就九百。九百乘三百六十五天再乘四年,唔……让我算算,也就一百三十多万。”

  宋西岭混乱无比的思维在封燃徐徐说出那个数字时,僵硬石化,无法动弹。

  一百三十万,是合约有效的三年半期间,傅珩之给他的所有现金金额。存这笔钱的那张卡宋西岭从没碰过,最后原封不动地放回傅珩之办公室的抽屉。

  他不知道封燃在此刻说出这个数字,是凑巧,还是故意。

  傅珩之说:“封燃。”声音低沉中有些喑哑,冷得如同冻了几万年的冰刃。

  宋西岭心里一阵颤抖,他快步走到封燃的身边,低声说:“你们都喝多了。”

  傅珩之酒量很差,而且还常常断片儿,宋西岭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到快要醉过去的地步,又有没有听懂了封燃的话。

  封燃轻轻拨开宋西岭放在他肩上的手,微微地笑:“原来就这么一点。也得亏他赊账到今天,害得你没完没了地纠缠。我今天替他还了你。”

  他伸出手来,手起杯落,瓶底碰桌的声音节奏有序,像某支音乐的鼓点。他喝得很快,动作干脆利落,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不知到第十几杯时,他终于放下杯子,打了个不轻不重的酒嗝。

  封燃在酒桌上叱咤风云的模样,宋西岭已领教过无数次,他有个特殊的能力,只要没有下桌,能喝到如入无人之境,喝得在场所有人都自愧不如。可一离开酒桌,就原形毕露。

  宋西岭握紧拳头,无地自容的同时,他不合时宜地开始担心封燃一会儿要发什么疯。

  这时封燃揉揉肚子,指了指桌面,说:“十三杯。这下还清了吧?您大恩大德,以后就放过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