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之,你在想什么?”时偌的笑容和多年前渐渐重叠起来,傅珩之的思维被拉回现实。
“没什么。”他举起酒杯浅尝了一口,酒味很淡,显然度数不高,还散发着丝丝的甜香,“这些年,你都忙什么了?”
时偌低头搅动着手里的咖啡,金属的小勺和瓷杯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环绕在狭小的房间。
半晌,他抬起头来:“先不说我,你这些年呢,过得怎么样?我知道你早就事业有成了,那么……感情生活呢?”
没想到他会这么快问起这个。但是,傅珩之不太想谈及感情——尤其是跟时偌谈。不得不承认,在见到时偌的第一眼,他就情不自禁地一直想着宋西岭。
然而此时此刻,告知时偌宋西岭的存在,显然也不是最优的决策。
他不想被时偌知道自己这些年一直在找他,也一直在想他……甚至不惜代价,找了个替身。
——太荒唐、太滑稽了。这会让他尊严尽失。
当年率先撩拨的人,是时偌,辗转犹豫的,是他自己;而后来不告而别的人,也是时偌,反复纠结,惩罚自己的人,还是他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傅珩之不愿重蹈覆辙,再把自己任何脆弱轻易展现出来。
“一直忙工作,没什么感情生活。”他避重就轻地说。
这话听起来就很可疑,但时偌没有多加追问,转而顺着他的话,说起了工作:“我以后就打算这边发展了,但很多东西都不熟悉,可能要麻烦你。可以吗,珩之?”
“没问题。”傅珩之说,“只要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好,要一块去吃点晚饭吗?”时偌问。
话音刚落,他口袋中的手机忽然响起,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秘书的声音传来:“傅总,你现在在哪?呃,公司……出了点事,得麻烦你来一趟。”
“怎么了?”
“小许总跟人打起来了。”秘书的背景音嘈杂不堪,“具体情况有点复杂,您快来一趟吧。”
“好,我自己过去吧。”
挂断电话,傅珩之转身对时偌说:“抱歉了时偌,今天我得回公司一趟。”
和时偌聊了一段后,他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了。原生家庭的彻底破裂、时偌的突然出现,都在他脑海中形成了一个既定事实。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再改变,他该思考的,是接下来该做什么。
至于,他和时偌的关系……想到这里,傅珩之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一直念念不忘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傅珩之的心情是喜悦、激动的。
只不过在这喜悦之下,还有些细小的、不容他忽略的情绪,在胸口蠢蠢欲动。犹如鞋里的沙砾,好像无关痛痒,却总是恰到好处地提醒他,有空还是得清理干净,才能平稳地出发。
时偌也站了起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你一起去。”
傅珩之挑了挑眉。
时偌微微一笑:“我记得刚才有人说,随时都可以找他。”
“是,不过刚才我的秘书说,我的一位合伙人跟人打起来了,你去的话……”
“不需要我打架就行,”时偌耸耸肩,“走吧,你来的时候没开车吧?正好我送你。”
两人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傅珩之倒是不担心被别人看到他和时偌在一块,只要宋西岭没发现就行。
临近过年,公司已经开始放假了,又是周末,宋西岭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同时偌一块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垂头丧气的许初棣,脸上挂彩的CEO,以及以前的大股东、许初棣的父亲许总。
看来已经打完了。不过显然不是互殴,而是许初棣单方面把别人揍了。
秘书远远地看到了他,小跑过来道:“傅总,你可算来了。”
“出什么事了?”傅珩之大步流星地向事发地点走去。
秘书的声音又低又快,在短短十秒钟上下说清了来龙去脉:“葡萄音乐节的宣传顺序变了,小许总问起宣传部的王总,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小许总先动的手。”
傅珩之的脚步滞了一下。
葡萄音乐节是娱兴每年的大型演唱活动之一,由新老歌手线下演唱,主要是依靠老歌手的粉丝,给新人一个抛头露面的机会。宣传顺序对新人第一波人气的积累尤为重要,一般排在前三位的,能由此收割一大波关注。
时偌说:“小许总,是许初棣?”
“……是,你还记得他?”傅珩之重新加快了脚步。
“他那么有名,当然记得。”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了过去。傅珩之先对许总点点头:“许总。”
虽然许总已经不在娱兴,但毕竟曾经是傅珩之的大老板,且对他有知遇之恩,傅珩之对他仍旧是心怀感激和尊重的。
许初棣一看到他,着急地拔长脖子:“傅珩之!王健擅自变更了葡萄节的宣传顺序,这事跟你汇报了吗?没有吧!”
许总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你给我闭嘴!怎么说话的,这是你王叔叔!再怎么样,你动手打人就对了吗?”
被吼了两句,许初棣缩了缩头,小声抗议:“反正他就是改了,这不符合公司规定。”
打架吵架都争不出结果,众人都看向傅珩之,只见他缓缓地说:“许总,这件事我不知情。宣传顺序是有关部门综合考虑经费、艺人情况等,经过各方协调,商讨后在会议上决定的。”
接着他看向鼻青脸肿的王健:“这是怎么回事?”
王健一看这些人都站许初棣那边,顿时愁眉苦脸的:“傅总,这事儿……确实是我的问题。”
傅珩之:“那你……”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许初棣蹭地站了起来,“傅珩之,这种违背领导,扰乱公司氛围的人,不给个处分说不过去吧?”
王健防备地后退了一步:“这,我在娱兴都干了这么多年了,不至于吧?而且再怎么说,小许总你也不能打人吧……”
“我不管,”许初棣不依不饶地说,“要么取消这次葡萄音乐节,一切推翻重来,要么撤职。”
“这样,”傅珩之说,“你们双方都冷静一下。音乐节已经开始在各平台开始售票了,要现在撤回,绝对不可能。王总的话,就给予一次通报批评,扣除一个月奖金。”
罚得不痛不痒,王健终于舒出一口气:“谢谢傅总,那我先……走了。”
傅珩之点点头。
被许总挡在后面的许初棣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嘴巴张成了O型,看着王健一步步走出了大门,才反应过来。
“什么?我不同意!傅珩之,你怎么回事?既然不能撤回宣传,你为什么不撤他职?他今天敢随意修改顺序,明天就——”
“企业有规章制度,有奖罚标准,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决定的!”许总瞪了他一眼,“珩之,今天麻烦你了,我再去找王总谈谈。”
许总离开后,许初棣一把揪住了傅珩之的领口:“傅珩之,你——”
“你先动的手,公司里又有监控,你信不信王健走出这个门,完全可以去派出所把你告了?”傅珩之直视着他的眼睛,“许初棣,你今年多大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许初棣愣了一下,讪讪地松开了手。
“我们去办公室说。”傅珩之看向时偌,“你呢,一起上来看看吗?”
“今天就算了,我上去影响你们工作。珩之,我改天来找你。”
“好,我就不送你了。”
时偌笑笑,转头离开了。
一边的许初棣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里,一直没注意身边情况,此时才注意到,傅珩之带了人过来。
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徐徐离开,心中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
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然而刚一转头,准备询问时,就看到傅珩之审视他的目光,于是很快把多余的事情抛到脑后,又重新露出不满的表情:“傅珩之,你不撤那个王健的职也算了,凭什么只扣他一个月奖金啊?那奖金能有几块钱,根本起不到威慑作用。”
傅珩之没理他。进入电梯后,他才开口说:“你和凌斯寒怎么回事?”
许初棣的表情明显一愣,眼神慌张地上下乱窜,接着虚张声势地大声说:“我们,我们没怎么啊,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凌斯寒的宣传顺序本来在第三,王健把后面的人往前提了一位,凌斯寒恰好被挤到了没有新人特殊奖励的位次——”傅珩之不急不徐,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你还说不是为了他?”
“我……”
“还有收购盛世时,你专程来给我打他的招呼,还有上周,你为了他加班的事,也跟秦随波吵了一架是吧?还有……”
“啊行行行,我承认,”许初棣垂着脑袋,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我是挺喜欢他,我……在追他。”
傅珩之看了他一眼,从电梯里出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许初棣跟在后头,心里盘算了一阵儿,一进门就说:“傅珩之,这事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是相信你才告诉你的。”连凌斯寒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呢。
“我告诉别人?”傅珩之扯了一把领带,气得想笑,“你当别人是傻子,没有脑子、也不会自己睁开眼睛看吗?你今天为了他,光天化日之下把CEO给揍了,你觉得没人会想到凌斯寒那一层?”
许初棣的脸色唰地白了。
“想到还没什么,”傅珩之有条不紊地分析,“就凌斯寒那种头脑性格,遇见你这么个傻子,别人只会觉得,是他勾-引的你,让你给他在娱兴撑腰,替他做主。”
许初棣睁大了双眼:“这、这、这……这怎么办?”
“所以,我不可能因为你想为自己的心上人讨回公道,而不顾公司章程撤王健的职位。相应的,你也不行——即使你是我的合伙人,有百分之十九的股份,完全有能力开除王健。”
“好、好的。”许初棣立刻变得乖巧起来,立正站直,眼神瞬间消失了刚才的怨愤。
“但我还是得告诉你,”傅珩之靠着办公桌,长腿交叠,“凌斯寒是直男,并且和宋西岭关系很好。你以后要是被他们揍了,我是不会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