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谋长,有定位器吗?”
颜寂勉强直起腰,眼尾浮汗。
冯越回避不语,颜寂却抓牢他的视线,“他们等不了太久。”
冯越沉叹一声,望向他难以遮掩的腹部,“可是你现在...”
“参谋长,我必须去。”颜寂没给冯越说下去的机会,他极力压抑的情绪正在现出裂纹,声线也难以避免被波及,“我不能失去他,请您....理解我。”
冯越额角紧痛,垂头抵住食指尖。
毒箭生性扭曲,如今他们走投无路,若颜寂不遵守约定,余皓宇和庄忖羽极有可能就这样殒命于异国,这种抉择太煎熬。
“您听我说。”颜寂改换口吻,沉着道,“毒箭目的明确,这是好事,他要报复,自然不会直接杀了我,当务之急是把人换出来。我带定位器进去,也会比技术员破解地址要快,再退一步,如果毒箭转移,只要我还在,就有机会。”
冯越逃不开颜寂的目光,不得不直视颜寂,“你想清楚,你现在无法动武,送你到毒箭那里,一旦我们晚一步,孩子和你都保不住。”
颜寂的掌心轻轻落于腹顶,眸光低垂下去,吐字略有艰难,含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一切责任...都在我。”
话尽于此,冯越只能让人把定位器带到会议室,新的难题再度摆在他们面前,若想保证万无一失,定位器就不能存在于体外能被搜查到的任何地方。
颜寂没有分毫犹豫,直接要求技术员拆解定位器。
被卸去外壳的部件仍有成年男性两个拇指大小,吞咽并非易事,颜寂被梗得数次干呕,生灌了几大瓶纯净水才终于将东西存入胃里。
登机前,颜寂向冯越交待:“这边的事,还请您暂时不要告诉庄司令,他年纪大了,身边缺人照看。”
冯越的短发被直升机不停旋转的机翼吹乱,夹砂带石的大风让他半眯起眼,巨大的噪声里,他忽然揽过颜寂的后肩,将颜寂紧紧往怀里带。
“保存体力,不要轻易激怒他,坚持住,一定一定,等我们来。”
颜寂向他敬了个礼,“您放心。”
寥寥几语诉不尽内心的忧惧,直到武直飞出视野,冯越还站在原地看着那条地平线。
颜寂此去不止是要换人。
若能定位成功,以毒箭为首的核心团伙就会暴露,青鳉活动多年,都只是在近几个月才逐渐接触到毒箭本人的行踪,也许正是因为靠得太近,才会被毒箭一行人甄别出来。
无论如何,此番危机亦为契机,颜寂要用自己去赌,赌那唯一的,等待多年而不得的光明。
下午两点,护送颜寂的武直降落在中老边境,几名缉毒警随从颜寂前往坐标位置。
毒箭选的地点位于空旷的平地,抹掉了对方埋伏的可能,一条水流湍急的河将平地切割为南北两半,无人机在低空盘旋监控。
颜寂让自己的人停下,按照毒箭的要求孤身走向岸边,停下脚步冷声道:“送他们过河。”
毒箭带笑的声音在耳麦里滋滋作响,“颜寂,你这什么情况...怀孕了?我没看错吧?”
颜寂不带情绪地重复道:“送他们过河。”
毒箭收起笑,“你们的直升机一直在后面盘旋,我可没法安心把人交给你。”
“直升机装配的武器只适合小面积扫射,舱内没有狙击手,你让无人机去确认。”颜寂用余光扫过余皓宇和庄忖羽,目光没多做停留,继续毫无起伏地陈述,“先送我的队员过来。”
“倒也不是不行,”毒箭说话慢悠悠的,“不过你要是不遵守约定,敢跑,我一定把你们所有人轰成筛子。”
渡船将昏迷的俩人送到岸边,佣兵把人抬出来,抛尸般往地上一扔,缉毒警即刻上前检查人质状况,颜寂抬脚想动,随船而来的两名佣兵压住了他的肩膀。
他深深朝那边望去一眼,直到缉毒警向他抬起手掌确认存活,他才终于卸下力气。
渡河的时候他始终透过玻璃看着河岸,警员正抬着担架迅速后撤,可就在他们即将没入树林时,对面忽然冲出一辆装甲车,体型健壮的佣兵跳下车,瞄准对岸接连发射了三枚火箭弹。
登时间,火光四起。
后方武直开火,在空中将两颗炮弹截停,血橙的弹片刺破浓烟,在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逃逸的一枚弹触地爆炸,丛林树冠震颤,火势在几秒内便蔓延开来,风传送着乌焦的硝烟,模糊了颜寂的视野。
双方正面交火一触即发,颜寂咬牙怒道:“毒箭!”
耳麦那边传来掌声,毒箭笑得放肆,“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我这一颗弹可是能卖十多万。”
颜寂缓缓垂下头,呼吸颤得厉害,他切入指挥频道,低声说:“不要恋战,带他们走。”
佣兵上前摘去他的耳麦,在船尾朝着河面遥遥一投——颜寂一点点闭上了眼睛。
靠岸后,颜寂被驱上装甲车全面搜身,随后一张黑布兜头将他罩住,喷洒在头套里的药物使得他迅速陷入昏迷。
再睁眼时,他身处一间密不透风的水泥房间里,双手被捆绑于身后,脚踝也被粗若手腕的铁链铐住,铁链带有内刺,他甫一动弹就感到尖锐的刺痛。
踝骨处已被磨出紫红的血点,长时间的颠簸几乎要折断他的后腰,腹中酸胀,被紧拢的大腿挤压得闷疼,他动弹不得,无处纾解。
他草草环顾一圈,垂头难耐地蹙起眉。
砰!
一声枪响毫无预兆地破风而来,从他的耳边闪过,领着古铜颜色的子弹钉入他身后灰墙内。
颜寂眼睫猛颤,温热的鲜血随即从被划破的耳尖汩汩冒出,淌湿耳垂。
门被推开,毒箭单手拎着一把左轮,指尖勾着扳机口悠哉游哉地转着,踱步进来看门上的弹孔,问:“颜寂,你觉得我枪法怎么样?”
“我认为还不错,我和他们赌一万,盲射你也死不了,”没得到回应,他转身靠近颜寂,用指尖沾了些血液,放到颜寂眼前,“是我赢了。”
颜寂看着他,眼里毫无波澜。
毒箭又露出那种怪异的笑,嘴角朝一边扯起,他靠近颜寂,向他偏开脖颈,“这条疤,你给我烙上的。”
他的右脖颈上盘踞着一条丑陋的深疤,像蜿蜒的蛇骨,狰狞可怖。
“那时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毒箭叹了口气,低头缓缓触摸左轮手枪的转轮,“颜寂,我当时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形容那种恐惧,所以不如让你亲自体验。”
他回到门口,单手压倒枪上的击锤,手指缓缓落在扳机上。
“我们这有个规矩,犯了错的人,把命交给这六颗子弹,要么痛快地死,要么...进入下一轮。颜寂,我待你不薄,你得谢我。”
砰——砰——砰——砰!
每一发枪响中间都夹杂转轮的机械声,毒箭面无表情地上膛射击,在颜寂身后的墙上钉入更多子弹。
狭小的房间里充斥着刺鼻的火药味,颜寂腹中翻腾,呕意浓烈,嘴唇褪尽了血色。
此时毒箭再次转动滚轮,缓慢瞄准了颜寂的身体。
颜寂已经没再看着他,只垂着头轻喘。
枪响,颜寂身后的墙壁没出现新的弹孔——颜寂闷哼一声,难以自控地折腰向下。
毒箭把弹匣已空的左轮手枪勾入腰间,上前捏住颜寂的肩膀强行把人摁回椅背,大拇指一寸一寸摁入那深可见骨的弹孔里。
血液粘腻湿滑,把他的指甲缝染得通红,也染红了他嗜血的眼球。
“痛就叫啊,”他忽然掐住颜寂的脖颈,朝他吼道,“颜寂,我让你叫!”
“嗯—呃....”
颜寂被狠狠掼向地面,触地前一秒他微转身体,用带枪伤的肩膀稍垫起上半身,可胎腹仍受了冲击,双重疼痛让他咬着牙泄出痛吟,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毒箭极不耐烦地踹踹颜寂的腿,蹲下去捏住他的下颌,恶狠狠道:“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做给谁看?”
颜寂任他捏着,没露出任何反抗的意图。
这样无孔不入的铜墙铁壁让毒箭烦躁不已,他重新站起来,朝着颜寂弹孔处暴戾地踏上几脚,弯腰贴近颜寂,“不要死太快,你得好好陪我玩,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个活的,我等你把它生下来,让你亲眼见证它的惨死。”
颜寂垂下眼皮,掩去眼里骤然结出的寒冰,背在身后的十指在掌心掐出深紫的印记。
毒箭高声道:“来人,处理一下。”
颜寂被重新架上椅子,毒箭的手下用细刀撑开他的伤口,里面血肉模糊,镊子探了好几次才找到弹头,颜寂冷汗覆满身,指尖不受控地发起抖来。
子弹被夹出的那一刻皮肉勾连,镊子生生扯走颜寂身体的一部分,他小幅度扬起头,下颌线猛地绷成一张拉满的弓,积聚的冷汗顺着他拉长的的侧颈弧度往下滑,滴落在他轻颤的腹部。
眼前的一切变得忽明忽暗,颜寂甩甩头,暗自来回做着深呼吸,努力平复躁动的宫腔,此时腹中又是一阵挛缩,他将指尖抠入捆绑双手的麻绳里,以此发泄无处逃逸的疼痛。
毒箭始终没离开,抱臂在一旁看着颜寂无声煎熬,待颜寂的身体跨过应激期,他让手下取来了一个皮下注射器。
颜寂的睫毛沾满了汗,抬眼看他时比平常要更乌黑,被汗洗过的脸庞透着病气,却也将他的严肃板正消减去,衬出这副骨相本不该被埋没的模样。
毒箭在颜寂面前站定,垂头注视着颜寂,片刻,他俯身对颜寂说:“如果你没杀我弟弟,没站在我的对立面,你会是我中意的类型。”
颜寂本能地虚眸,合上微张的唇。
“看来你是不够难受,”毒箭从他的眼神里读出默不作声的轻视,忽然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强行把人往自己身前掰,“尽管犟,时日还长,特种兵应该都很经操吧,我兄弟们还没尝过这口,等我玩腻了,就把你送给他们。”
颜寂忽然身体一顿,喉头梗阻——毒箭正用力把针头扎入他的上臂,并将其中的液体一推到底。
“尝尝土特产。”
毒箭最后丢下一句话,命人解开了他手上的绳子,随后铁门被关上,世界重归寂静。
颜寂垂头坐在椅子上,完全不动弹,他不知道自己被注射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必须保存体力去应对。
如他所料,没出半小时,万蚁噬心的痒逐渐遍布全身,他口中干渴难耐,眼前也出现虚虚实实的幻影。
这一切唤醒了他尘封在脑海里的记忆。
刚到戒毒所的那几个月,他日夜都在与毒瘾作斗争,耗费了巨大的力气,任由这头丑陋不堪的巨兽把自己挠破、打碎,再重组,才终于得到站回太阳底下的资格。
可是被咬过的伤口不会消失,当巨兽再次站在他面前,一切现实都变成虚幻,那伤口痒到发疼,让他比任何一个没接触过毒品的正常人都要脆弱。
颜寂双眸充血,埋在皮肤底下的游蛇亮出尖牙,刺破他的每一个毛孔。
汗如泉涌,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不得不起身寻到墙角,跪伏向地面尽力稳住腰腹,低下头用颅顶抵住水泥墙面,十指同时发狠地剐蹭,用皮肉分离的疼痛强行吊住自主意识。
受了枪伤的右臂很快承受不住,开始剧烈颤抖,白色的纱布再次被血染,房间里回荡着铁链在地面摩擦的声响,并不密集,可每一声都在诉说着颜寂濒临崩溃的挣扎。
铁门再次被打开,毒箭去换掉了那身沾过血的外衣,坐到颜寂曾在的位置,好整以暇地看着角落里因呼吸窘迫而发出干哑沉喘的人,像欣赏一场引人入胜的戏剧。
“颜寂,你吸过?”
定定看颜寂半晌,毒箭开了口。
若不是曾接触毒品多年的人,在接受小剂量注射后该有的感觉是欲仙欲死,而不会是颜寂所表现出的痛不欲生。毒瘾是个无底洞,一旦被勾起就难被填平,毒箭本想借此一点一点腐蚀颜寂的自尊,却未曾想效果来得这么快。
颜寂紧抿唇角,竭力不去抓挠自己的皮肤,他的每一片指甲边缘皆已破损,底下细嫩的皮肉仍感知不到疼痛似地拼命往墙面摁。
毒箭上前薅住他后脑勺的发丝,用蛮力扯起他的头,“我问你话,你听不见吗?”
颜寂的眼眸没有聚焦,他半合着眼,凭借本能抬手抓住毒箭的小臂,狠狠掐入他的皮肤。
颜寂越是用力,毒箭越是兴奋,他反抓颜寂,贴近颜寂的耳朵,“我真没想到,堂堂国家军队人员...你贱不贱,嗯?自己爽完了,反手摆我们一道?”
“嗬....”颜寂动弹不得,被毒箭一路拖回房间中央,残存的意志促使他护住身体最重要的一部分,趴伏在毒箭脚下。
毒箭的笑始终挂在脸上,先前的烦躁烟消云散,他用脚尖碰了碰颜寂的侧腹,“就这么护着它?”
颜寂急喘着低吟,却在毒箭足尖贴上来的瞬间钳住了他的小腿。
他想要用力阻挡,但药物作用早已将他抽干,毒箭稍一使劲挪开腿,他便虚脱地倒向地面。
“颜寂,松开你不是让你不自量力,只是想看看你能把自己挠成什么鬼样子,”毒箭坐回位置上,“忍耐是没有用的,你总得懂。”
此后的几个小时,毒箭沉溺于享受颜寂被注射后的垂死顽抗,他让手下将**分成五管极微剂量,在每一次药效退潮后接力扎入颜寂体内。
颜寂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没一处完整的剩下,前额和鼻梁浮着大面积擦伤,手臂和脚踝渗出的血呈半干涸态,混杂着地上细小的砂石,变成了污脏的深棕色。
可他无法晕死过去,每一根神经都像被兴奋剂支配,狂舞着难以停下,让他毫无喘息的余地,只能无比清楚地感受这一切。
终于,在第五管即将扎入他手臂前,他发了狂。
毒箭没有防备,被他掀翻在地,到达巅峰的欲望似乎赋予了颜寂新的力量,颜寂孤注一掷般撕咬向他,脸上再无平静冷漠。
此时的他不像人类,而更像是走投无路的凶兽,没有尊严,没有人性,只受纯粹的本能支配。
毒箭在他肩背上死命殴打了好几拳,颜寂却只是目光狰狞,不逃不躲,看上去真的完全失去了理智,恰逢此时,门口又传来敲门声,毒箭狠狠甩开他,整理好衣服丢下他大步走了出去。
毒箭离开后,颜寂捂着肚子在地上躺了很久。
他的每一根发丝都被汗水濡得透湿,头无力地歪着,如果不是膨隆的胎腹还在起伏,旁人会以为他已死去。
此前的几个小时里,门被敲响过两次,而当毒箭露出不耐烦的神态时,颜寂明白己方的人已经开始施压。
定位器将毒箭暴露在军队视野中,敌明我暗,攻破防线只是时间问题,消息既然都传给了毒箭本人,只能说明部队已经无限接近这里,剩下的事情,只有坚持活下去。
又过了几秒,颜寂五指难耐地托扶住如坠重石的腹,勉强使了点劲想要爬起来,可身子猛跌,指尖急急护住那一团,颤抖着往下滑,贴在了圆弧的最低点。
那一处已不复圆润,在缩颤中一点一点往下微鼓起,牵扯着侧腰肌肉酸痛,趾骨几近撕裂。
颜寂喉结剧烈滚动着,垂头难耐地急喘了好几下,强忍住不适往前方挪动。
五米开外,一管针筒静静躺在地面上。
狗急跳墙,毒箭一定会在出逃前置他于死地,他早已是苟延残喘,若想要抓住一丝生的希望,他只有拼尽全力得到外物支持。
好在如他所愿,毒箭的注意力被他癫狂的状态吸引,完全没有留意被他撞飞出去的那管针筒,他将针筒头部敲碎,握住剩下的外筒摁在地面打磨锋利。
药物作用所剩无几,他昏昏沉沉,感知不了时间流逝的速度,收好东西后,他一度被看不见尽头的等待消磨殆尽。
腹中阵阵紧绷,沉重的胎囊要胀破了似的,肩上伤口使他浑身寒气直冒,腹中疼痛却扰他不得安宁,燥热难当。
他用掌心垫着侧腹,几番辗转,忍不住蜷缩起来,闷着声艰难地喘。
最终,在彻底昏迷以前,爆炸声响起。
没过太久,凌乱的脚步声逼近,门被洞开。
毒箭的脸被弹片划破,眼里有无穷的恨意,他上前掐住颜寂的脖子,十指用力到痉挛,“是不是你....一定是你!颜寂,你以为你能等到有人来救你?我告诉你,就算我要死,也一定会拉你陪葬!”
颜寂疲钝地撑开眼皮,透出的目光没有任何情感,冷漠如冰。
他毫无动弹的气力,却说了来到这里唯一一句完整的话。
“就算拉我..陪葬,你...也必须伏法。”
他的身体破损不堪,命门被掐在他人手中,可那个运筹帷幄的人并非毒箭。
毒箭压在他身上,也被他踩在脚下。
“颜寂!!”毒箭气急败坏,抽出身后的手枪对准颜寂的眉心连扣了几次扳机。
枪声未响。
毒箭惶然垂手,才明白为了折磨颜寂,这天他换了配枪,而这把空腔的左轮手枪,打碎了他在颜寂面前最后的体面。
外面枪声逼近,下一个瞬间,毒箭改换姿势一把扯过颜寂颈间的银链,抠着链口背身而起。
颜寂的上半身随之腾空,脚上的铁链毫无规律地砸击地面,他的脖颈青筋暴起,苍白嘴唇很快转向青紫。
实在是被磨尽了气力,他已经连拿起那根轻轻的针筒都难以做到。
咚—咚咚,濒死之时,心跳无限放大。
有如惊雷轰鸣的耳内共振之中,颜寂的眸子逐渐失去色彩,灰白眼底一分一毫,占据了那对深棕色瞳仁原本存在的地方。
抓住颈链的手失力往下滑,落在军牌上,回马灯帧帧闪现,恍惚间,他听见了庄忖羽的声音。
——我要是不行了,最后一眼能看到你也好。
——我想退役后和你一起在这房子里生活。
——颜寂。
——颜寂。
——颜寂。
——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指尖凉透,手抖得停不下来,浑身都在因为缺氧而抽搐。
可那是庄忖羽的声音,是庄忖羽说过的话,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从一而终的平凡渴望。
难再睁开的眼角溢出湿痕,想再看一眼庄忖羽,真的好想,最后的意志力汇聚在指尖,努力爬向针筒的位置。
可惜,他也真的到达了极限。
针筒脱离掌心,滑向地面,这微不足道的声响,湮灭在他失去知觉的躯体砸向地面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