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锋芒>第15章

  刑讯测试结束后,庄忖羽开始发狠,从前是横冲直撞地捣乱,现在是横冲直撞地上进,连方锐看了都忍不住和杨琦嘀咕“神经药物的副作用是不是太强了点”。

  月底,二轮考核的综合评分出炉,又有三十八人抱憾离开基地。方锐和颜寂把每个人专属的记录表和评估文件分发下去,送他们坐上军车。

  下午训练一结束,庄忖羽就又溜到颜寂办公室——到颜寂办公室晃悠已经成为他每天的必做项目,要么说几句骚话,要么待在沙发上逮着颜寂猛瞧,一开始颜寂还能对他视而不见,后来烦了,就让杨琦把人弄走,庄忖羽不想花时间和杨琦干架,所以现在总挑着杨琦不在的时间过来。

  门一被推开,颜寂就想摁眉心,这军营里除了庄忖羽,没人会门都不敲直接进他办公室。

  庄忖羽浑身是汗和泥点子,脸倒洗得干净,一进来就跑到办公桌前面说:“颜寂,今天下午近身格斗我在方锐手里拿了三分。”

  颜寂拿文件拍开他放在多肉植物上的手指,头都懒得抬,也不说话,他知道庄忖羽的脸皮扛得住成千上万句“滚出去”,说什么都是白费。

  庄忖羽见他不理自己,绕过办公桌蹲下,强硬地把颜寂的椅子扭过去,抬头望着他,“你这样不行,如果你从来不承认别人做得好的地方,你手下的人哪里来的干劲呢?”

  “激励导向行动,你下次可以试着给点赞赏,赞赏的词你不会说我可以教你,我天天来你办公室教你怎么样?”

  颜寂终于开口,“你多大了?”

  庄忖羽腆着脸说:“再过几个月就二十三了,你想给我过生日吗?生日礼物能让我自己挑吗?”

  颜寂直接把他压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拿开,把椅子转了回去。

  庄忖羽也不恼,挨着他说:“你耳朵好红,你在害羞吗?”

  颜寂周遭的气温瞬间降得更低,庄忖羽又说:“骗你的,没红,你紧张什么。”

  颜寂闭了闭眼,庄忖羽料到他想说什么,抢答道:“惩罚我可以,但你得监督我,这点小事就不要麻烦方锐了,人家也累了一天了你说对吧?”

  颜寂被烦得头大。其实他完全可以把人直接扔出去,但杨琦都和这人对抗这么多次了,还是挡不住这家伙下次再来。

  颜寂皱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庄忖羽愣了下,他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颜寂何来一句这样的疑问?

  他站起身一副委屈的样子,“我就想和你待一块儿,基地又没规定我们不能来找长官。”

  颜寂还是不看他,显然把他的话当空气。

  庄忖羽不太高兴,忽然俯身去掐颜寂的下巴,颜寂抬手就拧弯了他的手指,冷厉道:“庄忖羽,你别犯浑。”

  庄忖羽疼得想踹人,语气也不好,“我上次说的话你是没听到吗?颜寂你怎么这么迟钝!非要我说我喜欢你你才能懂是不是!”

  拐弯抹角是一回事,被怒气冲冲地告白是另一回事,颜寂不是不懂,只是没放在心上,他闻言微顿,随后甩开庄忖羽的手,淡漠地移开视线,头也不回道:“适可而止。”

  庄忖羽被他毫不在意的态度激怒,“适可而止”被颜寂用那样的语气说出来,就如同在说“痴人说梦”。

  庄忖羽是什么人,连庄家家主都压制不住的唯一继承者,几时不是呼风唤雨,有多少人渴望得到他的“喜欢”,又有多少人连他的一个眼神都视若珍宝。颜寂倒好,从一开始瞧不起他的能力,到现在对他的感情也熟视无睹。

  他从小到大没真的喜欢过什么人,如果他喜欢一个床伴,那也只是喜欢床伴的某些技巧,喜欢他们乖顺体贴予取予求。但颜寂也算能耐,别说顺着他了,连话都懒得和他说。

  他越想越憋屈,几乎要在颜寂脸上盯出个洞来。

  既然庄忖羽没下一步动作,颜寂也不管他,继续处理起手头上的事。按照颜寂对庄忖羽的了解,估计他是受不了被人这么晾着的,但他却忘了庄忖羽除了自尊心以外,还格外争强好胜。

  椅子被撞开的瞬间,颜寂凭借本能弹身而起,庄忖羽却绕开他的格挡,往他腰上猛推。颜寂眉峰微皱,庄忖羽真的很乱来,这样把后颈暴露在他的掌心之下,如果他砍下去,这人直接就能倒地不起。

  庄忖羽毛刺刺的后脑勺透着股狠劲,只一个犹豫的瞬间,颜寂就被他撞到办公桌上,心思都在手脚上,谁成想庄忖羽的攻击目标在他脸上。

  唇角一痛,庄忖羽掌住他的后颈,面容无限放大,那双明丽的桃花眼半睁着,好像在观察他的反应,另一只手摸过他的后腰圈住他,手指一寸寸包裹住他的侧腰线条。

  颜寂大脑空白了几秒,怒意旋即节节攀升。

  庄忖羽借着体位优势勉强抓住颜寂一只手,双唇用力在颜寂眉心盖了个戳,就像为自己的所有物贴上记号,然后他迅速退后好几米远,舔了舔唇,露出一个笑,“你嘴唇真软。”

  颜寂胸口起伏剧烈,他已经很多年没经历这么激烈的情绪,庄忖羽留下的余温灼烧着他的唇和眉心,顺着毛孔烧进心里。

  庄忖羽又说:“以后你如果还把我当空气,那我还亲你。”

  颜寂几步上前,离庄忖羽不过咫尺,沉声道:“滚。”

  庄忖羽眨眨眼,没想到颜寂气成这样都骂不出一句脏话,当下又忍不住想亲亲他。

  颜寂注意到他的视线落点,果断抬臂顶住他的喉咙,力度之大让庄忖羽感觉如果自己再妄动一下,喉结都能被碾碎。他呛咳几声,可怜巴巴地看着颜寂。

  颜寂冷道:“再有下次,我不会留你。”

  庄忖羽仔仔细细观察,想看出颜寂有几分虚张声势,可是颜寂不动如山,这让他有点拿不准,“你要不想留我你早就把我弄出去了,再说,我爷爷不想让我走,你能怎么办?”

  颜寂眸光闪过冷意,说:“司令总得要几分脸面,我们能力有限管教不了你,他逼不得。”

  庄忖羽像被捏住命脉,去抓颜寂的肩膀,“颜寂你不能这样!”

  颜寂松开他,外面传来脚步声,杨琦见门大开着就直接进来,话都到嘴边了,猛地看见庄忖羽又噎了回去,很快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快步到颜寂身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看上去是极重要的事。

  颜寂闻言,最后看庄忖羽一眼,把庄忖羽带了出去,与此同时方锐也领着另外十二个人到操场汇合。两架武装直升机已经在停机坪等候,庄忖羽一脸不高兴地归队,看着颜寂的嘴张张合合,勉强接受到关键信息:有紧急任务,任务目标是截住敌方队伍救出人质,由于敌方危险性不算高,所以任务等级也不高,这将是他们的首次实战考核。

  大家眼里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跃跃欲试地跳上直升机,庄忖羽不情不愿地缀在队伍末尾,被曲舟拉扯上去,抱着临时下发的武器生闷气,透过还没关上的舱门看着颜寂。

  在方锐眼里这就像一群要上台表演节目的幼儿园小朋友,他憋着笑问颜寂,“你又把小王子怎么了,他好像快哭了诶。”

  颜寂早已收拾好情绪,想起双唇相贴的瞬间,也只是转过身不回答他。方锐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转而猜测庄忖羽是被“实战”吓怕了。

  接下来的全程,颜寂一行人都在基地数控室看监控。

  屏幕里的选讯成员们一开始的兴奋劲过去,脸上逐渐开始浮现担忧,颜寂交代任务一切从简,临时指导员分发武器的时候说了一些细节,但也并没有发表太多建议,相当于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做,而这些无疑都加深了紧张感。

  曲舟捏庄忖羽的脸,“你怎么了?打起精神啊我好怕你一下飞机就被打死。”

  庄忖羽打开他的手,“谁被打死我都不会被打死。”

  呼尔思说:“我们是一个团队,你可不能这么说。”

  庄忖羽环视一圈,指着张余行说:“行吧,就算他要被打死了我也会去救他,这样你们放心了吗?”

  张余行也指着他,“你闭嘴,你不拖后腿我就谢天谢地了。”

  方锐看着监控,嘴角抽了抽,“这一组态度不端正啊,要扣分。”

  后来的事都是安排好的,选训成员们按照临时任务要求到达指定地点埋伏,没多久就被早等在树上的几个军官发射的麻醉针打中,被罩着脑袋拖走。

  这是西南军区和东部军区联合军演的传统开胃菜——伪实战考核。风海的对接部队一向是苍林,所以在梁骞把苍林的那群新苗苗一网子兜走的同时,庄忖羽他们也被林猛拖去对面的深山里关了起来。

  直到这时,颜寂才领着其它参与军演的人坐上前往军演地点的车。

  途中,杨琦在前座转过头懊恼道:“颜队,他刚刚怎么又在你办公室啊,这事差点就暴露了。”

  颜寂递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道:“演技还行。”

  “谁?庄忖羽啊?”方锐在一旁笑,朝旁边的人使眼色,“诶颜寂,那小子不会真的在追你吧。”

  颜寂眉一蹙,“闭嘴。”

  方锐“啧”了好几声,摇摇头道:“和你确实差得远,但这小子最近表现倒是不错的,他的评估分我看过,虽然没到能留下来的水平,但好歹也在前二十,再努努力,说不定真的能...”

  “方锐,他不可能进风海。”颜寂看着窗外,打断他。

  方锐喝了口水,“怎么,你不是对每个人都抱有希望吗,他在你那儿就那么不行?”

  颜寂淡声说:“进特种部队的基本条件他并不满足。”

  杨琦表示赞同,“也是,别说服役三年了,他此前压根都没进过军队,手续上就过不去。”

  方锐疑惑道:“那你费心费力练他干什么?我看他现在开始努力了,如果他是真的想入队,那将来把他赶出去的时候你怎么和他解释?”

  颜寂沉默了几秒,对上两个人探究的视线。

  方锐撞撞他的肩膀,“坦白从宽,我问你那么多次了,要不是看你对着他那冰块样儿,都要怀疑你们有私情了。”

  杨琦笑,“方队你想象力真够丰富。”

  颜寂和方锐对视一眼,终于很简短地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当年救我的人是他父亲。”

  颜寂的身世在战友间不是秘密。当年每次出任务写遗书的时候,颜寂都不动笔,方锐他们问起,颜寂只说自己没家人。

  时间过得再久一些,当战友之间关系越来越近,很多细节也就没了隐瞒的必要。

  颜寂很小的时候因为出游迷路,被困在深山里和父母断了联系,险些死在山里。当时有一对夫妇救了他,把他当亲儿子养着,他一开始还哭着要出去找爸爸妈妈,甚至跑出去四五次,可都被抓了回去。那对夫妇后来生养了一个亲生儿子,因为有了自己的血脉,家里又太穷,就把颜寂卖给了器官贩卖组织。几经辗转,他最终没躺上解剖手术台,却躺上了药物注射台。毒贩子看中了他,不仅拿他试验新品,还想培养他当毒驴。

  他的人生从走失的那一刻起全是黑暗,直到被派来缴毒的部队撕开一道裂口。

  太久没见过光,他几近麻木,甚至恐慌。

  是庄忖羽的父亲把他抱在怀里,喂他喝水,给他包上软软的毯子。时隔多年被温柔对待,让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而比这记忆更深重的,是得知唯一一个,每年来戒毒所看他一次的人,再也不会来的那一刻。

  后来他从戒毒所出来,拿着庄忖羽父亲曾经帮他写过的推荐信,还有很多其它战友帮忙弄到的事件证明,被军队破例吸纳。

  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任务他都尽全力去完成,却始终觉得对庄忖羽的父亲无以为报。他曾经试图给庄家送钱,想去看望去关照他的家人,结果问到庄家的情况后就知道自己的心意什么也算不上,果然他寄去的无论是钱还是礼物,都被全数退回,他的拜访也都被回绝。

  可兜兜转转,命运居然把庄忖羽送到了他手上。

  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很痛心那个男人的后代会因为品行不端而被爷爷送来“劳改”,但他还有机会让庄忖羽向好。

  庄忖羽在这里获得的历练越多,将来走出基地,看社会的角度就会变得更全面,颜寂想要他学会与人合作,学会尊重,学会忍耐,磨砺性格,半年的时间不足以把这些潜移默化的东西完全输入庄忖羽的大脑,但颜寂想要为他争取一切机会。

  然而事情被庄忖羽变得复杂许多,那个粗暴的吻搅得颜寂心神不宁。

  他希望庄忖羽能够在这里得到历练,不代表他希望庄忖羽对这里有所牵挂。每个人从军都有自身的理由,无论为生计为荣誉还是为信仰,庄忖羽都犯不上非要加入他们的队伍。他相信每一个父亲最终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孩子能够拥有简单快乐的幸福,而庄忖羽当然有权利和千千万万人一样安稳地生活。那些难以言说的世间阴暗,有他们去面对也足够。

  方锐安静几秒,骂了句脏话,“所以那是你救命恩人的儿子!?”

  颜寂淡定地点头。

  方锐脸色几度变化,杨琦小声道:“你是不是后悔天天打压他啦?”

  方锐一巴掌拍在座椅上,义愤填膺道:“是谁说的虎父无犬子,颜寂你做得对,就得好好练他,不把他练成小老虎可不能放他走。”

  颜寂眼尾捎上些笑意,“那他现在是什么?”

  方锐不假思索,“小狗。”

  杨琦笑倒回自己座位上,又听见方锐补了一句,“还是大狼狗吧,今天他居然从我这儿得了三分呢,不可小觑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