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再会法赫萨[公路]>第80章 韬光养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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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被收走的几天,FAXA的微博动态也陷入了暂时的静止。傅凌清出事的消息一经公开,评论区一时间如洪水泛滥,表露担心的和上来就骂的,各占一半。

傅凌清顺手发了一条新微博,给粉丝报了个平安。

而后,对于自己和宋屿安长时间无法同框的这件事,思来想去,还是编造了个“FAXA闭关打造第一张乐队专辑”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不及他关掉微博,这条微博评论区的沙发已经被人抢走。

他顺手点开看了一眼,一瞬间心情有点复杂。

「别把我哥带走:期待FAXA一专,期待鼓手和键盘手早日再同台。」

他想回复一句什么,打了删,删了又打,评论区片刻叠起了几百楼,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发出去。

有人似乎在千里之外感受到了他的心情,发来一条微信:

「清哥,我看到你发微博,是不是安全了?我已经回北京几天了,一切都好,你放心。」

大概是被宋屿安交代过,一向起了话头就停不下来的宋屿宁,这条消息后竟真的乖乖地不再发来一句。

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信,也丝毫不提他与宋屿安分手的事。

傅凌清忍住没回。



工作日白天的傅宅,连佣人也见不到几个。

傅凌清漫无目的地踱到温容漪常去的后花园。

是该先去看看她的。但满心充斥着宋屿安,他觉得还是等心情平复一些再去才好,免得被温容漪看出什么端倪。

尽管不久前才对着傅梵瑛大方出了柜,他依旧不敢直接对温容漪说出他喜欢男人的事实,生怕她接受不了,这样的坦白就成了压垮骆驼的稻草。

他在石凳上坐下来,打开FAXA的微博账号,将决赛夜那晚的《再会法赫萨》现场直播反复看了数遍,而后一键转发,附了一张在冰岛时拍摄的极光照片。

他相信先前发出的信息对方一定都逐条看了一遍,也坚信他既然能从看守所里出来,那这几天来自己就一定不是在单相思。

傅逾明把所有人都搅得风声鹤唳,他轻易不敢再发消息,只能用这样又公开又隐晦的方式,传达自己的思念。

宋屿安一定看得懂他的心思。在他的相册里,这张照片后面紧接着就是他们接吻的那一张。

当初他刻意在宋屿安面前反反复复翻了很多遍,直到对方逐渐不好意思,将他的手从面前挥开。

《再会法赫萨》放到了第四遍的末尾,身后响起轻巧的脚步声。

他取下耳机,抬头望见温容漪已在他身边站定,一脸和蔼的笑意:“回来也不来看看我,一个人在这听什么呢?”

傅凌清脸上几日来的阴霾终于破开了些,嘴角勾出弧度站起身来:“妈,您怎么来了?”

或许是天气不错的缘故,阳光从花房上方的透明顶棚照进来,温容漪的气色也比往常看起来好很多。

常常服药给家里的佣人都带来一种错觉,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她是个情绪时不时爆发一下的怪人。于是除了必要的时候,她时常都是孤身一人。

傅凌清却觉得和她在一起时,是在这座建筑里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刻,一如此时。

他拉着温容漪的胳膊坐下,递给她一只耳机:“要一起听听吗?”

温容漪欣然接过塞入耳朵,闭上眼睛,细细地听。阳光落在她卷翘的睫毛上,添了许多生气。

她精神还不错时,看不出丝毫老去的痕迹。傅凌清虽然从小与与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因为莫名的家法而不能常见。

他床头柜的抽屉里放着一张温容漪年轻时的照片。被以各种理由拦住不让他们母子相见的时候,就从抽屉里拿出来看上几眼。

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能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他被管家送去上学之时,温容漪还没从前一晚的安眠中醒来;等拖到夜色黑了被接回家,温容漪又早回了房间休息。

时间久了,便真的以为照片上的温容漪,就是她现在的模样了。

傅凌清看着安静欣赏音乐的温容漪,似乎突然理解了父亲当年执意要娶她进门的执念。

温容漪安静地听完了一整首的曲子,摘下耳机还给他,脸上依旧笑着:“这是你的乐队写的曲子吗?”

傅凌清一瞬的惊讶:“您知道我去玩乐队了?”

他以为温容漪每天待在傅宅,消息闭塞,大抵是不会知道自己独自在外搞出的那些幺蛾子的。

“我自己的儿子都不关注,那我还关注些什么?”她的手拨开傅凌清额前的刘海,大拇指腹从他的眼底抚过,“这几天没睡好吧,黑眼圈都有了。”

怕是傅梵瑛刚得知消息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惊动了温容漪,所以她对不久前才发生的事都了如指掌。

傅凌清生怕温容漪受到什么刺激,忙接她的话:“我没事的。妈,你有没有按时吃药...”

温容漪笑笑,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药瓶。

她当着傅凌清的面旋开瓶盖,倒出两粒在手心。

这药是傅梵瑛的私人医生给开的,她遵着医嘱,已经数不太清吃了多久。傅凌清后知后觉,或许她就是在吃了这些药后才开始出现一些意义不明的动作的。

比如此时。

温容漪从掌心拾起一粒药片塞进自己嘴里,另一粒递到了傅凌清的唇边。

傅凌清偏头躲开后用手接下:“妈,我不吃。”

说完伸手要从温容漪的手里去取那个药瓶,打算把多出的这一粒放回去,却被母亲握着手一个反推,白色的药片就这么顺势落进了他的嘴里。

他皱眉,刚要向外吐,却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舌尖的味蕾突然活跃起来,这药片没有丝毫的苦涩,甚至还有一丝甜味,分明是日常吃的维C咀嚼片的味道。

想想今日温容漪的状态确实有些好得反常,傅凌清眼睛都睁圆了,从母亲的手里把瓶子接过来,再拧开放在鼻子边闻了闻,满瓶的橘子香气。

思绪仿佛在瞬间出走了。

他眼神有些木楞地将捏着瓶子的手放下来,一圈一圈缓缓将白色的瓶盖拧回去。

他霎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妈,你...”

温容漪点了点头。

她每天在众目睽睽下所服用的所谓稳定精神的药物,其实都是偷梁换柱的维咀嚼片。

他一字一顿地问,语气里是难掩的惊喜:“好、好了?还是...从没有过?”

温容漪的眼神是他从没见过的清澈,此时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里面满溢着这么多年来被迫缺席的母爱。

他一下子明白了。

她手里的这瓶药,以及这么多年来的精神疾病...都是假的。

傅凌清抿着嘴角在笑,眉毛却一挤,眼里闪出了泪。

生在这样的家里,很小就过上了如履薄冰的生活。别人的童年因为快乐所以匆匆,而他却在步履维艰中捱过漫长的岁月。

他深谙韬光养晦有多重要,静候着一日能够厚积薄发。

傅百川终归也是傅逾明的生父,又有傅梵瑛不断施压,就算心有所偏也不好表现得明显,只能暗暗地在一些细节上给予他一些偏爱。

母亲是后进门的二妻,如今精神状态也出了问题,他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孩子,没人放在眼里。

他在这样的家里变得无依,傅逾明越明目张胆,他就要越小心翼翼。

从此他彻底过上了靠自己的生活,也渐渐从众人的视线中淡去。

他这样从小长到了成年,他以为这个家里不会有人比他更明白韬光养晦的含义,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草包的模样,杂乱的外壳下藏着早被他打磨得发亮的心。

如今才懂得,他的韬光养晦,竟是温容漪言传身教的结果。

为了将其他人的视线从傅凌清的身上移开,为了让他的童年过得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她以一己之力演了一出戏,一演就是十数年。

傅凌清的唇颤了颤:“我爸他...知道么?”

温容漪温柔地摇了摇头。

傅凌清背过身去,偷偷抬起手背擦了眼睛。

彻头彻尾的独角戏。她乐此不疲地在这个大到冷清的宅子里,唱了十几年。

唱到他成年、出国。他独自在国外逃避这样的家庭、混迹在一群外籍同学里过得逍遥自在的时候,是她在家里替他承受着一切。

他转过身去看着温容漪:“你怎么早不说...”

母亲的手从他的发顶抚过,落在脸侧:“你有麻烦了,我总不能还装疯卖傻,连儿子也瞒着。”

傅凌清俯下身去,像儿时一样卧在她的膝头:“我被傅逾明暗算了,一时冲动揍了他的人,被他抓住了把柄。他想铤而走险,送我进监狱。”

温容漪的语气听不出责怪,一如既往地温柔地问:“因为什么打人?”

“他欺负我朋友,我没忍住。”

“妈妈从没见过你这样冲动过。你说的那个朋友,一定对你很重要,”温容漪捋着他的发梢,笑着看他的眼睛,“是写刚刚那首歌给你的孩子吧?”

傅凌清一个猛子从她的腿上弹起来:“妈,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温容漪反问他,“知道那首歌是他写给你的,还是知道你喜欢男孩子的事?”

傅凌清这才发现,尽管总是间隔很久才能见上一面,每次见面也因为温容漪的“病情”不会聊上太多,可他的妈妈却没错过任何一件与他有关的事情。

他面上露出些做错了事的局促:“您...不反对?”

“反对什么?你不喜欢他?”温容漪依旧从容地问,“还是他不喜欢你?”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傅凌清急着反驳,转念又想到宋屿安那一晚温存后的告白,心跳又不受控地急促起来,“他当然也喜欢我。”

“那不就好?”温容漪伸出拇指在他的颊边轻蹭了蹭,“还有很多人都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我儿子比他们可强多了。你都这样坚定了,我为什么要反对?你可是我唯一的亲儿子,你顺心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说先前离家、独自飞去冰岛的决定是带着些犹豫的,那喜欢宋屿安、并义无反顾地喜欢宋屿安,大概是傅凌清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任性地、完全凭着自己的心意做的决定。

一路长大他扮纨绔、装乖张,在其他人的眼里他可以是金子是钻石,却只有他知道,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可以是任何值钱的东西,却唯独不是他自己。

在这个家里,“傅凌清”不是一个鲜活的人,而仅仅是一个符号而已。

他从没顺过自己的心意,而温容漪大抵是这世上最懂他的人——

之一。他很庆幸能加上这样一个后缀词,仿佛只是一瞬间似的,竟然就这么多了一个对他而言和温容漪一样重要的人。

温容漪懂他,所以“顺心”这样听起来如此质朴的祝福,在这样的豪门里竟能催人泪下。

当然,她自己也知道,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说法。如果大家族都按照这样想,大概必定延续不过三代。

不过这不是需要她操心的问题。束着手脚长大的孩子,往往因为麻木,时常会忘了对自由的向往。

而她的儿子正努力将自由握在手里,并乐此不疲地追在后面跑。

他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强,她怎么能不支持。

“妈,以后我带他回家来看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