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再会法赫萨[公路]>第57章 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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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了地,宋屿安在傅凌清的肩头醒来,扭头望见窗外已经有些陌生的机场。

很多年没有乘飞机回过家了。念书的时候只有过年才不得不回来,就算是打折的机票也舍不得买,坐十几个小时的卧铺只为了回去给宋屿宁包一个红包。

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三个人轻装上阵,满打满算只收拾了两个登机箱出来。此时无需在转盘等托运的行李,宋屿宁拉着一只箱子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志在能于的士等候区排一个靠前一点的位置。

宋屿安和傅凌清一副耳机分成两半用,耳机里的歌单从登机开始一直放着没停过。

傅凌清强硬地取出了宋屿安左耳的耳机,塞回了耳机仓:“回家对你来说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松事,还听这些给自己徒增负担。”

宋屿安伸胳膊去抢:“别呀,你赶紧让我听完那一段,听了一路了,刚有点想法呢...”

傅凌清不容商量地把耳机仓往兜里一揣,胳膊揽上宋屿安的肩膀,语气亲昵似撒娇:“不给。”

宋屿安一时情急,忘了手机在自己兜里,想听完全可以直接外放,偏偏认准了被傅凌清摘掉的耳机,手直往对方衣兜里伸:“真的,我觉得我那想法特棒,你给我再听五秒,五秒就行!”

傅凌清顺势撒开手里的行李,双手搭在宋屿安的腰侧,向自己的方向一揽,轻巧将话题岔开:“机场每天都上演那种情侣分别、从此异地、难舍难分的戏码,告别前就是咱俩现在这姿势。”

宋屿安的手还是坚持不懈地往傅凌清的兜里摸。

傅凌清终于不再伸手去拨开,只是轻飘飘的一句:“你再掏我兜我就亲了。后面那么多等行李的,一瞧一个准儿。”

说完还真的要作势吻下去。

宋屿安只得妥协,不情不愿地拉开距离。

傅凌清笑笑,拉回丢在一边的行李箱,挽着宋屿安的胳膊往出口走:“好啦,走了,下一次灵感会更好。”

两人不紧不慢赶到的士排队区,宋屿宁已经放了三组陌生人到自己前面去。看到两个人的瞬间如释重负,终于底气十足地站到了候车区的第一排。

她将箱子往傅凌清手里一丢,拉开车门自行钻进了后排,等傅凌清把两个箱子逐个放进了后备箱,她坐在后排开始指点江山:“宋屿安,你坐前面。”

而后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清哥,你坐这。”

“干嘛?”

两人异口同声,宋屿安满腹疑惑,傅凌清不情不愿。

“我有话跟你说呢,”宋屿宁朝傅凌清招手,“快点的你们,后面排着队呢。就半小时的路,别难舍难分的了。”

宋屿安从善如流,十分好说话地坐进了副驾。

的士从候车区徐徐开了出去,五一的北京恰赶上太阳最毒辣的几天,宋屿安把头顶的后视镜翻下来遮阳,镜子里倒映出后排两人交头接耳密谋的模样。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宋屿宁从兜里掏出手机,划拉几下递给傅凌清看,傅凌清原本莫名的表情看到屏幕的一瞬舒展了开来。

的士停在了小区对面的酒店门口。

宋屿宁扒着驾驶位问司机:“师傅没到呢,前面调个头,怎么停了?”

后备箱开启,说话间宋屿安早把两个箱子拎出来排列在马路边沿,拉开后排的车门:“别嚷嚷了,没停错,下车。”

宋屿宁瘪瘪嘴下了车:“什么意思啊,前面那个路口今儿不让掉头啊?”

“直接回家是吧?”宋屿安盯着她。

宋屿宁点点头:“不然呢,都到家门口了这不是?”

后脑勺冷不丁挨了一下,人也挨了宋屿安一通骂:“脑子里装的什么,傅凌清不住酒店住你家?”

宋屿宁抬手揉揉脑袋,委屈巴巴,还是乖乖拎了两个箱子往酒店里走:“也不是不行...”

宋屿安在后面拉住傅凌清:“刚在车上宋屿宁给你看什么了,乐成那样。”

有人趁火打劫:“你跟我撒个娇,我给你看。”

有人白眼一翻,潇洒离开:“不让看拉倒,没兴趣知道。”

“我们的合照,”傅凌清在身后挥挥手机,“新鲜着呢,真的不看吗?”

放出去的饵有鱼咬了钩,宋屿安喉结上下滚了两下,别别扭扭地开口:“给我看一眼。”

“你这不还是命令的语气吗,”傅凌清示范,扯着宋屿安的胳膊来回地晃,“要这样的:‘嗯,给我看看嘛’。”

“你俩能不能少腻歪会啊,”宋屿宁拽着两个箱子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声音穿过整个酒店的大堂飘来,“沉死啦!”

“不看了,”宋屿安果断转身,朝着前台的方向走去,“你自己留着看吧。”

手机的屏幕在傅凌清背后偷偷解了锁,只差一个举手的功夫就要呈现在宋屿安的眼前。

屏幕上的他与宋屿安险些吻在了一起,之前在机场兴致勃勃地逗宋屿安,恰巧被宋屿宁看到拍了下来。

设置屏保的动作进行到一半,短暂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顺手把当前的屏保从极光下接吻的那张照片换成了系统默认。

算了,忍几天也没关系。毕竟是要去见宋屿安妈妈的,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办好了开房手续已经几乎过了午餐的时间。宋屿宁的电话响起,是安宁看早过了飞机落地的时间,迟迟不见她到家,所以打电话来催。

傅凌清匆匆将行李向屋子里一丢,两米的大床来不及坐一下,便又和兄妹俩出了酒店。

到了家门前,宋屿宁掏出钥匙轻轻旋开门锁,满屋扑鼻的菜香一瞬间溢出,宋屿安抽抽鼻子,一瞬间百感交集,想说什么又堵在喉口说不出来。

愣在门口半晌,直到宋屿宁进屋子里换好了鞋催他,脑袋里才后知后觉地浮现出“久违”二字。

生怕傅凌清第一次到家里来不自在,宋屿安侧身把他先让了进去。

厨房的推拉门紧闭着,里面传出锅与铲相互碰撞出的叮当声,只是里面的人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进了门,依旧顾自地忙碌着。

宋屿安看着满桌丰盛的菜式,数量远超了两人的食量:“你和妈说我要一起回来?”

“没有,”宋屿宁和刚搬进宋屿安公寓那晚如出一辙,手也不洗先从桌上的盘子里徒手捡出一颗炸丸子丢进嘴里,“每次回家她都这样做的,都好几年了。”

宋屿安一愣,他和宋屿宁从小哪都好,就是口味怎么也不对付。安宁是川渝人,宋父是江南人,一个喜辣一个嗜甜,兄妹两个恰巧女儿随了爸,儿子随了妈妈。

宋屿安口味重,宋屿宁却偏爱甜食,于是从小他们家的餐桌上菜式的摆放永远都是东西鼎立,口味迥异的两兄妹也永远是各占一边,各吃各的。

此时的餐桌和数年前别无二致。宋屿安一瞬间梦回,仿佛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校服,而傅凌清不过只是自己带回家来蹭饭的同学。

至少那时候,父亲母亲对待同学的态度还是热情友善的。

可宋屿宁刚刚说什么?

——这样都好几年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重复又问:“每次都这样?”

“是啊,”宋屿宁被满嘴的丸子塞得口齿不清,“每次都吃不完剩下一大半,我又吃不了辣的,还得她亲自处理掉剩菜,一吃就是好几顿。”

宋屿安隔着厨房透明的推拉门看里面依旧忙碌的身影,眼睛猝不及防地糊了一片。

“她干嘛...”

宋屿安话没讲完,推拉门应声拉开,来不及散去的油烟气顺着门缝溜出来,安宁单手端着要上桌的最后一盘菜,抬起另一只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抬眼的瞬间望见桌边的宋屿宁,动作一顿,而后笑笑:“回来了怎么都不吱一声。”

将手里的餐盘放上桌子,她瞄了一眼餐桌,眼见原本堆得像小山一样冒尖的丸子此时已被夷为“平地”,一语戳穿宋屿宁:“说了你多少年,又不洗手...”

她转身,解围裙时只是无意间向玄关处瞥了一眼,却没想到那里正直直地站着两个人,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局促。

安宁微微一怔。这年宋屿安没有回家过年,后来听宋屿宁说起,才知道年关那几天宋屿安一直都在北京,只是没有现身。

这样一来,她在心里快速地算过一遍,似乎有一年半的时间,母子俩没有像此时这样面对面地见过了。

她看到宋屿安的第一眼有了些陌生的感觉。尽管依旧是沉默的,沉默如宋屿安上大学之后每一次回家的样子。

只是这回再看上去,宋屿安的背挺直了许多。相由心生,此时的宋屿安和从前比起来,看上去轻松又洒脱。

只是自己看上去有没有又老了一些,安宁站在餐桌边,竟有一瞬间生出了这样的局促感。

傅凌清夹在这两人的中间,进退两难,只能等着宋屿安先开口。总要等真正的主人说过话,他再出声才不算喧宾夺主。

可宋屿安始终保持缄默。

傅凌清视线对上安宁,只能骑虎难下地开了口:“阿、阿姨好,我是...”

安宁短暂一怔,嘴角轻颤了一下,叫人分辨不清那算不算得上是个笑,而后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似乎并不关心他是谁一般,话也听不出什么起伏:“欢迎。”

她把解下来的围裙重新放回了厨房,又多添了两副碗筷。见两人依旧呆愣地怔在原地,她轻声招呼:“吃饭了吗?一起吧,够吃。”

宋屿宁在一边给宋屿安使眼色,宋屿安喉结微动,犹豫间舌尖又把两片唇瓣濡湿了好几遍,最后终于从唇齿间吐露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妈。”

“宁宁叫你回来的吧,”安宁先坐了下来,“怎么都不说一声。”

宋屿宁这句话接得倒是十分得快:“反正说不说都不缺他的那一口饭。”

宋屿安不知道该怎样介绍傅凌清,斟酌了半天,开口时依旧拿不定主意:“妈,这是...”

安宁温婉、柔和、轻声细语,一副慈母模样,却唯独在瞥过傅凌清第一眼后,就视他如无物,再也没有接过有关于他的一句话。

每当兄妹两个想提起他,总是被安宁张口截断,此时也是如此。她抬眼看看宋屿安,帮他把椅子从桌子下面拉出来:“坐吧。”

三人对视一眼,总算是懂了安宁的意思。

嘴上说欢迎,却未必是真的欢迎。看这幅样子,想必她是默认了傅凌清是宋屿安的新男友。

宋屿安上次带人回家的日期已经遥遥不可寻,那一日的情景却依旧历历在目。

他带了一个男孩子回来。

宋父与安宁十分欢迎,还热情地特意为宋屿安的朋友加了一个菜。一派和乐融融,直到在送走那位朋友离开之后,宋屿安误以为到了适当的时候,回家对着父母袒露了性向。

他说,爸,妈,我在和刚刚那个男生谈朋友,恋爱的那种。

后来宋屿安时常庆幸那时先送走了沈乔予,自家里的一团糟才有幸没落进外人的眼里。毕竟那一晚宋父的怒气太甚,光摔碎的玻璃渣就铺了满地。

后来安宁在关了灯的客厅里独自收拾着那些闪着光的碎玻璃,他躲在门后悄然看着。安宁发现了他,一个不留神划破了手。

宋屿安一个箭步跨上去察看她的伤口,被安宁伸手轻轻拂开。从落地窗倾泻进来的月光寒凉如水,宋屿安那一刻觉得安宁手上鲜血滴落的声音竟都比他的心跳声更加响亮。

后来他就几乎再没回过家,更不敢带任何人回到这个尚且能称为“家”的地方,无论男女,也无论是不是真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