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再会法赫萨[公路]>第26章 B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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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宋屿安走过了学校大门口的人行横道,图片下载的进度条终于加载完毕。

第一张看加载完成前的缩略图就能认出,是当时在间歇泉边,傅凌清抓拍的他那张wink照。

曾经极力要求傅凌清删掉的照片如今多看几眼也变得顺眼起来。他长按屏幕将图片保存,转手换掉了朋友圈的背景图片,顺手把微信头像也换成了一样的。

上传一张众所周知行为反常的照片,要么是为了特意让某个人看到,要么是为了昭告天下,他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没兴趣和沈乔予玩小孩子吵架的把戏,所以目的是后者。

一番操作后,宋屿安回到傅凌清的对话框继续收图,大抵都是他们开启环线前两天的行程里沿途拍下的。

数量不少,除了第一张外宋屿安没有丝毫的印象。

都是傅凌清未经他允许偷偷拍下来的——

他在路边抚摸与他亲近的冰岛马、站在黄金瀑布黄昏的日光下发呆、被大风糊了满脸的红发、在塞里雅兰着迷望着双重彩虹的侧脸,甚至他在车里靠着玻璃窗不小心睡着的模样,竟也不小心落入了傅凌清的镜头里。

按照游览顺序来看,下一张该到斯科加了。但他等了许久,没等来预料中的照片,对面发来一条文字消息:「修了一部分,还有其他的,修好了给你看。」

手指比大脑先表达出他的疑惑:「斯科加没有吗?」

「没有,那天起大风,没来得及。忘了吗?」

那天下车前就有了起风的预兆,到站在斯科加面前的时候,瀑布坠下的水已经被大风掀得全往脸上刮。傅凌清把自己的后背朝向风来的方向,替他截停直奔身上来的寒风冷雨。作为回报,他对人说了自以为是的话。

他没忘,这怎么忘。

可毕竟隔着屏幕,对方无从捕捉他的动作和表情,所以手指可以肆意在键盘上说着谎话:「嗯,差一点。」

「还有很多,我慢慢修,可能要等一段时间。」

宋屿安礼貌地回:「好,谢谢。」

那边开始聊起和照片无关的话:「这么客气。」

又是一条:「隔着屏幕,就一点也不像你了。」

不出两秒又是一条:「今天就开始复工了么?我看北京这两天很冷,你小心不要生病。」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没再回信。

宋屿安向掌心吹口热气,又对在一起搓了搓——

北京是有点冷。白天太阳晴好,和宋屿宁待了一天聊东扯西地也不觉得,此时重新变成了一个人,失灵了一天的感官系统倒突然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状态。

刚刚傅凌清发来的信息明明只像朋友间的一句普通寒暄,本没有什么不好回复的地方,偏偏傅凌清一句话说得和他当初关心宋屿宁时的句式十分相似。

他是宋屿宁的亲哥哥,关心她本是分内的事。可傅凌清凭什么给他发这样的话?他们算朋友吗?

——如果打炮的朋友,也算朋友的话。

宋屿安本没有要和傅凌清产生太多交集的心思。从冰岛回来,他的生活该步回正轨,没有沈乔予的正轨他暂时还想象不出是什么模样,但他知道,他原本的正轨里本就不该有傅凌清这样的身影。

他三番五次想要删了这个人的联系方式,却因为各种莫须有的原因变得优柔寡断。最后这个念头在此时彻底作罢,他实在舍不得那些还没被发来的照片。

因为自己的懒惰,手机也没开几次机,宋屿安在冰岛这段时间,相册里新增照片的数量寥寥可数。

但一切代表着结束和开始的事物总是具有特殊的意义,更何况这一趟旅程,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宋屿安没急着回上海,也没回家。在老房子附近的酒店里住了好几天,沿着自己长大的老街和胡同走了一遍又一遍。自家当年的平房迟迟不谈拆迁,铁了心要当钉子户的街坊多少年没等来大赚一笔的机会,纷纷搬走之后空得落灰,只能低价租给外来务工的民工。

当年巷口的那家煎饼摊子还在,如今已经有了门脸,人也换成了当年老夫妇的儿子儿媳在操劳。宋屿安连着去了好几天,每次都交代多加一张馃箅儿。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一天到晚舍不得吃正餐,炒肝卤煮火烧缸炉烧饼,用上海吃不到的东西把自己的胃塞得满满当当,撑得慌还要来一串冰糖葫芦开胃,再吃起来又是没完,临走前还打包了一袋糖雪球上飞机。

食物给人的餍足感太强了,明明很久没回过家了,却依旧熟悉得像昨天还住在这里。

去机场前短暂地到安宁现在居住的地方看了一眼,背后还是那只从冰岛背回来的双肩登山包,背着走在大都市的街头多少有点格格不入。他没停留太久,刚巧碰上安宁出去买菜。步伐走得缓慢,少了点轻快。

这里的房子交付后就只剩安宁一个人在住,宋屿宁平时住学校宿舍,不在的时间比在的多;宋屿安更是一年回不了一次,和这栋房子产生的唯一联系是每个月还房贷时的账单。

宋屿宁从没想过,有一日看到自己母亲的背影,脑内首个出现的词竟然是“空巢老人”。

他下意识向安宁的方向迈过去,没几步又骤然停下。跑过去说什么呢,他不想见了面又是无尽的沉默,再次开口时无论气氛如何,都一定会再提起当年的事。

沉默的尽头永远不是和解,是对他永无止境的鞭挞。

他知道安宁未必是故意,只是能解开他们母子之间那道心结的人已经不在,连带着解开心结的方法,一起化成了一捧灰。

宋屿安盯着安宁的背影,又沿着跑过来的路退了回去。他摸出手机给宋屿宁发消息:「回头叫妈多穿一件出门,天冷,她身体受不了。」

宋屿宁:「你回家了?」

宋屿安背过身往回走:「嗯,看了一眼。下午飞上海了,回头再回来看你。」

宋屿宁将他的情况猜出了七八,也没再劝人上楼去看看:「下次什么时候啊,过年是吧?」

没给宋屿安打字的时间,数落他一番:「得了吧,还不如我去上海找你呢,信你有鬼。」

宋屿安捋捋包带,对着屏幕笑笑,简短地回:「行。」

在浦东机场落了地,关闭飞行模式,微信又收到馃箅儿的消息:「在忙吗?」

划掉,不回。

第二日回到咖啡厅开工,忙碌的间隙里又收:「我下周去北京,见一面,请你吃饭?」

划掉,不回。

又隔一天,又发:「你故意不回我消息?为什么?」

划掉,不——

这回第二条消息是紧跟着来的:「就不能像朋友一样和我说说话吗?」

其实像对待所有被发来的消息那样,忽略过去就可以了。

可这两条偏偏是他回到了公寓后独处的时间里发来的。公寓是回国前拜托朋友临时找的,他甚至没亲眼定夺这房间怎么样,就匆忙搬了进来。

从前和沈乔予合租的那间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来得及带出去。杂七杂八的东西宋屿安不打算要了,可那套鼓他总不能弃之不理。

点开沈乔予许久不联系的头像,他将消息发过去:「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拿鼓。」

等了一会,对面的消息才姗姗来迟:「这几天在筹备发布会的事,有点忙...」

宋屿安心平气和:「你先忙吧,不急。」

既然没谈妥这件事,那也没什么继续交谈的必要。他正要关掉对话框,对面似乎怕他消失似的,忙回了条语音来:“等我忙完这一阵...发布会结束那晚吧,我叫人给你送去?你现在...住址是哪里?”

宋屿安不愿透露新住址,想了想打字:「送店里去吧,我等你结束。」

沈乔予还在发语音:“这两天你有空吗,不是说等你回来好好聊聊...”

“不是忙?”宋屿安字打得烦了,也按了语音,“先忙吧,有什么话那天晚上一起说。”

他没再理后续的消息,沈乔予的语音消息他一个字都不想再听。

他窝在阳台边的沙发上,室内的灯一盏都没有打开。窗外的上海到了深夜也依旧华灯四起,漏进几缕光让他的脚边不至于漆黑一片,仿佛是这个城市给予的施舍。

室内还没几件属于他的私人物品,显得空荡荡的,他的心也跟着变得有些空荡。不知怎么,宋屿安盲目地以为回复傅凌清的消息就可以扫除这一片空荡,不论回复什么:

「白天在忙。你不是号称要工作了吗,怎么闲得每天都发来消息。」

本意是想刻薄一点的,好让对面知难而退,别再发这样的消息给他。

但对面显然会错了意:「你居然记得我要工作了。」

以前不太会让人产生这样的误会的,可能是年纪大了,说话的方式都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宋屿安头痛,不知道要怎么回。

下一条消息送达:「这是你和我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他直接锁了屏,又重新看向窗外。视线再次落向二十几层楼底的城市大道和午夜车流,宋屿安的思绪开始变得杂乱无章。

他想,从前租住的那间屋子里,沈乔予此时是孤枕难眠,还是正和其他人在他曾睡过的那张床上翻云覆雨。

他想,目力所及的那片富人聚集区里,有没有某一处是傅凌清的本家,那人还没有正式工作,在忙些什么。

傅凌清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将手机扣回了桌面。宋屿安至少在当晚不会再回复他的消息,这一点他十分肯定,不靠了解,仅凭直觉。

于是视线重新放回了亮起的电脑屏幕上,上面是刚修到了一半的照片。

修完最后一张,将图片全部导出,等待的时间里他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重新捞过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已经快凌晨三点,于是暂时打消了要立刻传照片给宋屿安邀功的想法,转而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

背景图换了,傅凌清有点满意,目光撇下去,却是一片空白。

他以为是自己的网络出现了问题,连着又向下滑了数次,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明明前几天还能看到内容的,之前还刷到过他从前演出的一些视频,他这会只是又想起来,想再拿出来回味,恍然间才意识过来——

他好像被宋屿安屏蔽了。

好得很。

傅凌清拳头捏得骨节都在作响,锤在包棉的扶手上却没有丝毫声音。手机被他举过头顶,下一秒就要往墙壁上丢。

在空气里愣了几秒,还是缓缓放了下来。倔脾气上来,打开了搜索界面——

你不让我看,我偏要看。

他在搜索框里输入宋屿安的名字,好像有重名的,还不少。

他想了想,重新输入搜索的关键词——

「宋屿安 乐队」

「恭喜BridgeToIsland乐队成功登顶第二十五届大学生音乐节,折得桂冠!」

「BridgeToIsland乐队线下livehouse演出时间表新鲜出炉,立即联系享早鸟票,欲购从速!」

乐队的名字很长一串,读起来有些拗口,也有些令人费解。傅凌清看了,觉出几分眼熟。

诸如此类,按搜索和关注度排下来,最前面的几条消息发布时间已将是几年前,算一算那会宋屿安确实在读大学没错。

随手一搜有很多这个乐队演出的视频,一直到宋屿安动身去冰岛前的一段日子,依旧有在线下演出活动的消息,只是和从前比起来,频率低了太多。

每次活动后的合照里,宋屿安总是一副板着脸、皱着眉的模样,摆明了这照片并非他自愿想拍,是受到了挟持的产物。

官方的照片里板着脸,粉丝po出来的合影更是查无此人。可随便搜搜,乐队的社交账号上倒是搜到了不少和沈乔予一起出镜的合照,也不对着镜头笑,视线就落在沈乔予的身上动也不动,多少张都是如此。

傅凌清心里看出一阵烦躁,随手叉了界面。整齐排列的电脑桌面重现,修好的所有照片也提示传输完毕。

傅凌清终于后知后觉,为何乐队的名字如此熟悉——

那好像是被傅逾明刚签进公司的乐队,不久后就要举办正式出道的见面会。

所以是在和宋屿安分手后才拿到的资源?

又或者...宋屿安根本就是因为这个和沈乔予分的手。

他又打开被关掉的搜索界面,这次直接输入「BridgeToIsland」 ,果然跳出来很多条视频内容。

他花了大把时间,将网络上公开的演奏视频,按照时间顺序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越看才越发现,宋屿安刚开始以这个乐队的名义在网络上活跃的时候,在不需要他打节奏的空闲时间里,很喜欢把鼓槌夹在手指间把玩,转得随意又漫不经心,似乎从不担心会有被他搞砸了的时刻,演奏的武器在无意间掉落到地上去。

后来这样的动作越来越少了,仿佛因热爱而纯粹的演出里掺进了什么杂质,一往无前逐梦的胸腔里终于也填满了年少心事。

那一晚傅凌清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一夜没睡,把能搜到的所有视频里宋屿安露脸的镜头全剪在了一起。这个乐队的代表作没几首,经常轮番作为开场的那些前奏,宋屿安的鼓点他几乎能倒背如流。

隔天他把辛劳一夜的成果分享给宋屿安,那边隔了半个工作日才回消息来,老生常谈的一句:「哪找来的?神经?」

隔了一会似乎注意到了这条消息的发送时间:「起这么早?你不会一夜没睡吧?真的疯了?」

傅凌清看了一眼,决定也效仿宋屿安的一贯行径,将手机关了静音丢在枕头边,拉过被角,沉沉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