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让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用手肘按下门把推开门，沈东勖果真就站在楼道里。
“你没走啊？”柯让挂断电话，掂了掂手臂将沈知礼抱高。
“我担心你。”沈东勖说。
他看着电梯一路升到13楼，便乘着另一台跟上来，一层有四户，他没来过所以不能确定柯让家在哪一户，就只好站在楼道里等，想着如果吵起来动静大，他就直接去敲门。
但是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隔音太好还是交谈很顺利。
沈东勖将沈知礼抱过来，他不愿意柯让受累，俩人一起时总是他主动抱孩子，如今已形成习惯。
他往门里看了一眼，小声问：“你妈没怎么你吧？”
柯让摇摇头，“就是骂了几句，现在在厨房呢，你先进来。”
宋忍忍已经不在客厅，她自知伤了宋兰沁的心，姑姑长姑姑短的跟进了厨房帮忙。
“姑姑，因为你在家里最有威信，所以我们都惧你，这种事怎么敢和你说。”
宋兰沁还没消气，冷哼一声道：“既然是有苦衷，为什么还不敢说？”
宋忍忍抿了抿唇，站到一旁去剥蒜，“就是因为有苦衷，所以更不敢说了，如果你执意不让小让生，那他以后都不会再有生宝宝的机会了。”
“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吗？都把我当法西斯？”宋兰沁嘲讽道。
“不是不是，姑姑你别多想。”宋忍忍怕说多错多，只好转移话题，“小让他男朋友是从高中就开始谈的，我也认识，人真的很不错，当时他都没参加高考，直接保送的，家里条件也不是一般的好。”
宋兰沁的表情并未有任何动容，只是在听说对方很优秀后，莫名松了口气，至少不是什么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妈妈是医生，爸爸好像是政府当官的，家里还有个弟弟。”宋忍忍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来，“姑姑！你肯定见过他的！”
宋兰沁抬起眉头，对宋忍忍的话表示不理解。
宋忍忍有些激动地说：“他弟弟比他小十八岁，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才生的，你在他家当过月嫂啊！”
宋兰沁手上翻炒的动作顿了顿，她带过的孩子不计其数，一个接一个，又过去这么多年，现在回想起来根本毫无印象。
“我忘记他弟弟叫什么名字了，不过等会儿你看见他应该就能想起来。”宋忍忍说。
“我家没备多余的拖鞋，你套鞋套吧，这双是我舅舅的，他等会儿也要下班了。”柯让从鞋柜抽屉里翻出一双鞋套，蹲下说：“抬脚，我帮你穿。”
沈东勖抱着孩子便没拒绝，等正式过了玄关，他才真正紧张起来。
“要喝水吗？”柯让问。
沈东勖摇了摇头，柯让看出了他的紧张，笑着安慰，“没事，她顶多说几句难听的话，不过也不一定，可能会对你客气点。”
沈东勖扯着嘴角干笑两声，“我不怕。”
“其实你见过她的。”柯让说。
他指的是俩人在西苑广场撞见沈父“婚外情”的那次，虽然后来知道了宋兰沁是在沈家当月嫂，但那段时间沈东勖正在学校住宿，又很少回家，因此柯让并不知道除此之外沈东勖和宋兰沁还在家里见过一面。
“是吗？”沈东勖挑起眉，“什么时候？你也在吗？不然你怎么知道的？”
柯让说：“就一面而已，你肯定不记得了。”
他这么说，沈东勖便以为是以前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碰过面，而他也确实不记得了。
厨房门被拉开，俩人齐齐望过去，沈东勖下意识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心里顿时局促起来，结果是宋忍忍端着做好的菜走出来。
看见沈东勖，宋忍忍睁大了眼，“来这么快？”
“他就没走，一直等在门外。”柯让说。
宋忍忍点点头，放下菜碟后冲沈东勖竖了个大拇指。
她小声说：“我跟姑姑大致描述了一下沈东勖的情况，她挑不出毛病，一直没做声。”
柯让不着痕迹地勾起唇角，为自己的眼光感到得意。
宋忍忍又进了厨房，客厅里只剩下一家三口。
沈东勖重新在沙发上坐下，还没坐到三秒钟，沈知礼就突然皱着眉头哭了起来，他以为小家伙不愿意坐着，只好又站起来围着茶几绕圈子。
可沈知礼还是哭，怎么都哄不好。
“是不是饿了？还是之前在车上喂的。”柯让接过孩子坐下，掀起上衣叼住衣摆，向前微微倾身，将平日里被父女俩吸得又红又大的乳头送到了沈知礼嘴边。
沈知礼张口便含住了，哭声停下来，小嘴用力吸吮着，果然是饿了。
柯让被弄得有些痛，两指按在乳晕上轻揉着。
“锁已开。”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道机械女声，是宋裕华下班回来了。
沈东勖赶紧扯过靠背上的沙发巾，将柯让脖子以下牢牢围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给柯让理头发。
他根本没多想，只知道老婆的身子可不能被别人看了去 。
柯让愣了愣，这样一来就把孩子闷在里面了，他拂开沙发巾，只能中断喂奶，将乳头从沈知礼嘴里扯出来。
结果可想而之，沈知礼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宋裕华人还没进来，正在玄关换鞋子，不免被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吓了一跳，他踩着拖鞋走到客厅，看着柯让问：“这谁家的孩子啊？怎么哭这么惨？”
宋兰沁和宋忍忍也从厨房里出来，看着柯让怀里哭得满脸通红的沈知礼问：“怎么回事？”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到齐了。
沈东勖不知所措地将双手别在身后，身板挺直却僵硬，分别朝着厨房和大门方向各点了个头，“阿姨好，舅舅好。”
宋兰沁看他一眼没说话，宋裕华只以为他是柯让带回来的同学，乐呵呵地回：“你好你好！”
“怎么搞的？哭成这样。”宋兰沁走过来，看见柯让胸前濡湿的布料，瞬间就明白了。
“饿了。”柯让一边哄一边回。
他低着头在看孩子，便没注意到宋兰沁拧起的眉和复杂的目光。
“去你自己房里喂。”她说。
柯让也正有此意，站起身准备回房，走了几步想起什么来，转身看着沈东勖说：“帮我把包提进来。”
沈东勖连忙点头答应，拎起沙发上的手提包跟进了房间。
“我刚才动都不敢动，还以为你要把我一个人扔那儿，我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紧张过。”沈东勖靠在门板上，似乎还没回过神。
柯让掀起衣服继续喂奶，沈知礼这才终于消停。
他挑着眉说：“我怕我妈吃了你。”
沈东勖在柯让旁边坐下，“我刚看到她，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也只见过宋兰沁两面，都只是匆匆一眼，何况四年过去，再特别的五官样貌也会模糊在脑海里。
“没事，反正以后是一家人。”柯让笑了笑，“刚才她骂我没脑子，说我十几年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但我不生气，反而特别开心，因为我知道她是在担心我，怕我遇上的不是良人，怕我以后会后悔。”
沈东勖顿了顿，抿着唇问：“还说什么了？”
“说我们又没有婚姻保障，哪来的胆子给你生孩子。”柯让眨眨眼，“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第一次没跟她抬杠。”
沈东勖没接话，垂眸看着使劲吃奶的女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可以去国外结婚，加拿大，挪威或者瑞士。”
柯让侧头亲了亲他的脸，“这话你要当着我妈的面说，反正我知道你是良人，我也不会后悔。”
宋忍忍来敲门，喊他们出去吃饭，柯让将睡着的沈知礼放到床上，虽然她还不会翻身，但是安全起见，柯让还是往她两边各放了个枕头。
小家伙还没枕头长，握着拳睡得安稳。
沈东勖深吸一口气，目光从女儿身上转移到柯让身上，他说：“走吧。”
柯让笑他这副像是要去赴死的模样，拧开门带着沈东勖出去。
家里的三位宋姓人士已经坐上了餐桌，目光都看向从房里出来的柯让和沈东勖。
他们在房里的这会儿功夫，宋裕华已经得知了事情经过，看向沈东勖的眼神也不再和善，对柯让更是欲言又止无可奈何。
餐桌是长方形，一边靠着墙，宋兰沁坐一头，宋裕华和宋忍忍坐同一边，平常柯让坐另一头，但今天多了个沈东勖，柯让便把位子让给他，自己坐到了宋忍忍旁边。
他是觉得沈东勖单独坐一方会自在些，却忽略了这位子是和宋兰沁面对面的。
沈东勖肉眼可见的拘束，双手都不敢放到桌面上来，他做自我介绍，“阿姨，舅舅，我叫沈东勖。”
宋兰沁看了他一眼，淡声说：“嗯，先吃饭吧。”
关于沈东勖的身家背景人生经历，刚才宋忍忍该说的全说了，除了搞大柯让的肚子，宋兰沁确实挑不出一点毛病，而她也想起来自己曾在沈家工作过，沈东勖就是沈家那位她只见过一面的大儿子。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她也不好给人甩脸色，反而只能客客气气，希望沈东勖能对柯让好一点，而她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只能在心里说服自己，沈东勖只是柯让带回来想介绍给她认识的男朋友，初次见面，她不该对人家有任何芥蒂。
倒是宋裕华先开了口，他看着柯让问：“他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人吗？”
柯让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没头没尾问的是什么意思。
早在宋裕华刚出狱的那天，他们舅甥两个就谈论过柯让性取向的事，宋裕华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说有，但是对方不喜欢他。
当时说的确实就是沈东勖，柯让只好点头，“嗯”了一声。
宋裕华眉头紧皱，他也记得柯让是单相思，如今俩人不仅成了一对，甚至连孩子都有了，莫非真是修成正果？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引起了桌上其余三人的注目，沈东勖看向柯让，有些好奇之前他是怎么在家人面前提到自己的。
宋裕华又对着沈东勖说：“算你小子眼光好，不过我们小让能看上你也是你的福气！”
“……”柯让手一抖，撇了撇嘴没说话。
沈东勖笑着附和，“舅舅说得对，我一定好好珍惜他，肯定不让他跟着我吃苦。”
宋裕华轻哼一声，沈家有钱有势，他倒是不担心柯让会在物质条件上吃苦，就怕有钱人变心快，怕柯让吃爱情的苦。
话匣子一打开，沈东勖便放松了许多，他坐得端正，对着桌上的两位长辈说：“我和柯让高中就在一起了，也经历过几次分分合合，感情这事说不出为什么，但我就是非他不可，他可以为了我休学生孩子，我也可以为他做相同程度的事。”
沈东勖刚说完，柯让便接了话头，“孩子不是为他生的，那也是我的孩子，是我自己愿意生。”
宋裕华咳了两声，“行了都知道了，吃饭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
饭后柯让回房间看沈知礼，宋裕华也跟进来，蹲在床边看着还在睡的小人，只觉得神奇。
在他眼中柯让都还是个孩子，二十刚出头的年纪而已，谁料孩子都已经生了孩子。
“女儿吗？”
“嗯。”
“叫什么名字？”
“沈知礼。”
“好听。”宋裕华摸了摸沈知礼的小手，软乎乎的像是没骨头，“辛不辛苦？”
柯让笑着点点头。
他才不逞强，何况是在家人面前。孕期的呕吐、水肿、尿频、腰痛等症状让他几近绝望，但想着只要熬过这些，他和沈东勖就会拥有一个健康可爱的宝宝，一咬牙便挺了过来。
怀孕这种事，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所幸也不会有第二次。
“很喜欢他吗？”宋裕华问。
柯让知道他问的是沈东勖，又点头说：“很喜欢，非常喜欢。”
他想将这个词升华成一个字，但对着长辈谈“爱”似乎会让人觉得可笑又幼稚，他们会觉得你小小年纪的，懂什么是爱啊？
那又有多喜欢呢？
喜欢到想拥有一个属于俩人的孩子，宁愿疼，宁愿休学在家无所事事，宁愿瞒着家里所有人，都只是想让这个宝宝平安降生而已。
宋裕华叹了口气，“他人确实很不错，虽然就见了今天一面，但气质是不会骗人的，如果他就是你的选择，那我支持你。”
柯让咧着嘴笑了笑，“谢谢舅舅。”
“你妈虽然没说什么，但她肯定是不反对的，以前你告诉我你喜欢男生，不敢跟她说，后来我就总时不时地在她面前提各种假设，想帮你给她打预防针，但她说她根本就不在乎你喜欢的是男是女，只要你喜欢就好。”
柯让没说话，鼻腔泛酸。
宋裕华又说：“今天这事吧，对我来说都很突然，更别说你妈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了，你直接抱着孩子回来，跳过了前面所有的步骤，让她一点参与感也没有，还跟她玩先斩后奏，她会生气也是难免。”
柯让紧绷着一张脸，“嗯，我知道，等会儿我去跟她认个错。”
“你也没什么错，瞒着家里人生了个孩子，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算不上什么错误，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宋裕华说。
柯让点点头，说出了今天不知是第几个的“我不后悔”。
沈知礼醒来后就被宋裕华抱着不撒手，宋裕华很会逗小孩，她被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柯让拿了片尿不湿跟出来，没见着沈东勖，眼神交流问了宋忍忍，才知道沈东勖跟进厨房洗碗去了。
“主动去的？”柯让将沈知礼放平在沙发上。
宋忍忍点点头，趴在一旁和小侄女互动，“是呢，我都想去听墙根。”
柯让也好奇，等换完了尿不湿，沈东勖也正好从厨房里出来，神色比之前吃饭的时候还要轻松。
“你跟我妈说什么了？”柯让仰起头问。
沈东勖一挑眉，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一些让她放心把你交给我的话。”
“然后呢？”
“然后她就同意当我丈母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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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粗长！
老妈这关其实不难过，何况勖仔真的很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