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目前没太大的危险,身体多处骨折,清醒后好好养着就行了,”医生嘱咐了几句:“麻药过去后,可能会有点疼,若是难以忍受就找护士开止疼药。”
闻意一一应下,眼睛一直望着时初阳。
此时已是深夜,走廊内精悄悄的,秦时拎着各种单子过来,看了眼浓郁的夜色,轻声出口:“闻总,您要不要先去包扎一下手,再吃点东西吧。”
“医生说时先生最快也要三个小时才能醒,他醒来看到您这样该心疼了。”
闻意帮时初阳掖好被子,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让护士过来,就在这处理,我不想吃东西,你去买几束向日葵来,摆在窗户和床头柜上。”
秦时:“好的。”
“对了,还有肇事司机的事,交警检查过行车记录仪和当时的路面监控,证实对方确实引手持电话分心,外加超速行驶才会撞上来。”
“陈家的人也来了,想见您一面。”
闻意的薄唇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意:“秦秘书,我不信世上有巧合。”
“陈家人我也不想见,让他们滚。”
秦时不敢多说赶紧退出去处理了,门外熊祁靠着自己的一张脸吓退了大部人过来探望的人。
关好病房的门后,秦时扫了一眼走廊的这些人,为首的陈晨受了点伤,看着挺委屈的,作为大学时期就跟在闻意身边办事的人,秦时对陈家的那点破事了解的很清楚。
他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各位,若是想惹的闻总不快,尽管闹。”
“情况究竟如何,我会调查清楚。”
“毕竟这人行走在外,不怕意外就怕蓄意伪装成意外。”
他刚说完陈母先坐不住了:“秦时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我们是故意的?图什么呢,一个路人而已,谁会针对他。”
陈父也跟着开口:“小晨刚回国,谁都不认识,没有针对人的必要。”
秦时笑笑:“几位大可直接进去跟闻总说,我要去警局,先走一步。”
说完,他绕开众人径直往电梯间走去。
熊祁难得聪明一次,他没堵在门口而是侧身让开,甚至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做完继续抱臂站着,看都不带看这帮人一眼。
他们这样,陈家反而没人动了。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陈母推了一把陈晨:“儿子你去,我就不信闻意真能把你怎么着,你可是小时候救过他的人。”
“他对你一向特别。”
她推的时候刚好碰到了陈晨的伤口,疼的陈晨惊呼:“妈,疼。”
“哎呦儿子对不起,妈没看见。”
“行了,小晨你进去看看,”陈父瞥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影响到公司的事。”
陈晨低着头没动,傍晚时走廊里那一幕还在眼前,自从他这次回国,好像什么事都变了。
“我不进去,明天再说吧,我胳膊疼先去休息了,”陈晨低着头没敢看他们,大步跑开了。
“这孩子怎么这样。”
“行了,大哥大姐你们也别生气,小晨刚受伤心里有气也是应该的,明天再说吧。”
“就是,我们明天再来,还真能怀疑咱们不成。”
几个人推攘着离开了,熊祁嗤笑一声:“真怂。”
笑完,他继续站好守在门口。
生病的人躺在床上看似难受,但清醒的那个也未必多好受。闻意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等护士给自己处理好手背上的伤口后,他去卫生间接了水开始用毛巾帮时初阳擦脸。
脖颈上还有飞溅的血点,胳膊上有细小的划痕,而时初阳那双能画出众多灵动人物的手,这会儿缠着厚厚的纱布。
闻意盯着他的手看了片刻,最后俯身低头,轻轻的纱布上落下一个吻。
他眉眼低垂,喃喃自语:“小老板,你可要快点好起来。”
“我怕我,忍不住发疯。”
闻意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良善的人,管他有没有证据,是陈晨的司机撞了人,陈家人就要负责。
他趴在床边,下垂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疯狂。
时初阳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先是被人揍了一顿,接着又从石板地上滚了一圈,再然后一群人拿着刀子切开他的皮肉,疼的他嗷嗷叫。
麻药劲一过,手腕和大腿还有腰上都有痛感传来,时初阳疼的直哼哼。
“阿初,忍忍,”闻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初阳一下就给气睁眼了,他想都不想的骂了回去。
“忍什么,疼死老子了,你当这是上床呢忍忍就进去了,疼死了,靠,”
时初阳嘴上骂骂咧咧的,当然了他刚醒又经历了手术,说话的声音不大,也就他自己觉得有气势。
闻意愣了一会儿,才继续给人拍背:“嗯,我的错,下次你说疼我就不动了。”
“乖,医生说止疼药虽然能用,但是吃多了会产生抗药性,忍忍,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闻意半坐在在床头,时初阳靠在他怀里,他的手正一下下的拍着时初阳没有受伤的前胸。
刚睁眼时初阳看到灯下意识的闭眼,缓了几秒钟他才想起来自己在哪,以及那突如起来的一场车祸。
“闻,闻意,”时初阳喊道。
“嗯,我在。”
时初阳很委屈:“我差点以为自己见不到你了,你都不知道车撞过来的时候有多疼。”
闻意手臂微用力,喉咙发干:“怪我,我没保护好你。”
虽然车祸确实很疼,但时初阳没办法把锅甩到闻意身上,“算了,这种事很难说,怪我运气不好。”
“可是闻意我真的好疼啊,我感觉我的骨头被人用锤子一点点敲断,”时初阳的头在闻意怀里拱了拱,说话声音小小的:“我也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明明我爸去世那会儿我都没哭的,可我现在疼的好想哭。”
“我真的好疼。”
闻意手指紧握又松开,手背上伤口扯动纱布里渗出血丝,他抱着时初阳,声音低沉:“那就哭吧,我抱着你,疼就哭出来。”
男人的声音太好听了,他的怀抱让时初阳一下放松下来,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过,受伤了累了无非就是在家喝喝酒,然后硬着头皮自己处理,因为他知道哭没用,没有人会安慰他。
时初阳的眼泪无声的流下,他哭的时候没有声音,就是不停的掉眼泪,仔细听的话能听到他鼻子抽抽搭搭的声音。
“上次哭好像还是被奶奶关起来那次,”时初阳用力捏着闻意的衣袖,“奶奶逼着我面对鸡血,被爸爸带出来后,我忍不住大哭,十一二岁的人了,居然还在哭,那会儿奶奶气的想说我,被爸爸拦下了。”
“好像在他们的印象中,男孩子不可以哭,也不可以有害怕的东西,”伤口实在是太疼了,时初阳说话不太利索,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饶是如此他也没停下来,“我妈说我长大了,不能喜欢手办和娃娃,她拿走了我女神的手办,我那会儿好想质问她,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为什么要一直护着外人,为什么要嫁人。”
闻意低头凝视着怀中人,“那为什么没有问?”
时初阳:“大概是没有立场吧,她有自己的生活,我是她的儿子,但在这之前她首先是一个独立的有自己思想的人,我没办法干涉她的决定,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也无权阻止。”
时初阳刚说完,鼻尖一动:“你又受伤了?”
他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努力动了动身体,低头去找闻意身上的伤口,嘴里还在叨叨着:“我身上被包扎的很好,但我却闻到了血腥味,闻意你是不是又伤害自己了?”
鉴于这个人有前科,时初阳先第一个看的就是他的手,然后他看到了被染上红色的纱布,脸色当场就变了:“怎么弄的?谁干的?我是不是说过你的手不属于你,为什么乱动,这双手你不想要了是吧?”
闻意张了张嘴:“我……”
“你什么你,应该没人能伤害你,是不是自残了又?”想到高子亦说的,这个人把自己的手捅伤,时初阳就来气:“滚去找护士,别让我再看到你身上有血迹,要不然就别回来了。”
“不对,这大半夜的,护士都休息了,你也别去了,自己上药吧。”
他像是忘了疼痛,开始噼里啪啦的一阵输出,肩膀一动一动的,显然是气狠了。
闻意生怕他的伤口出点事,乖乖把人放下,自己上药处理,也幸好床头柜上就有护士留下来的消毒水。
“你坐好,我来处理,”闻意扯开纱布半边身体背对着时初阳,没让他看到自己的伤口。
时初阳呵呵冷笑:“看都不敢让我看,闻意你能耐了啊,说说吧这次又怎么办到的,又给了自己一刀?”
闻意把消毒水倒在手背上,顾不上疼痛,小声的开口:“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我一拳打在墙壁上,当时没控制好力度。”
时初阳:呵呵呵。
“再有下次,别回家了,门口站着吧,”
闻意不敢出声,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乖乖听劝。
病房门口,熊祁早就走了,只剩下陈晨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他听着里面的动静,脖子上青筋凸起,紧紧咬着嘴唇,这才没冲进来。
他不信里面的人是闻意,他认识的闻意哥,是高高在上的,是那个冷心冷情拒人于千里之外,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的人。
可现在呢?闻意会哄人,还会任由另一个男人骂他,两个人相处的氛围很奇怪,就像、就像一对夫妻。
可是怎么会呢?
那可是闻意,闻意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