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不该出现在郁名川的口中。他下意识觉得这件事复杂，站起身，看着屋内地一地狼藉。走到傅然真身边，把他扶起：“傅老师，你没伤到哪吧？”
傅然真摇头，看着地上的赵东生：“他……”
“郁名川。”宁尽冷静地指挥着。
郁名川回头，宁尽道：“把他扶上车，送医院。”
“你让我送他？！我不送，这种人让他死了算了，他伤了你，你还……”
“郁名川。”
宁尽冷着脸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郁名川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老老实实从地上爬起来，一脸不情愿地架着半死不活的赵东生，送上了外面的三轮车。“好吧。”
“春莲姐，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春莲的脸色煞白，“去、去哪？”
“警察局，去市里的警察局。”他瞥了一眼死肉一样的赵东生：“他还死不了，有气儿呢，一个小时的车程没事。”
“对了，把花姐儿也带去。”
郁名川远远地看着宁尽，看他冷静地处理现场安排人员，觉得现在的他跟以前的他不一样了。
宁尽路过郁名川，“全都弄完之后，我要找你问话。”
三轮车是双坐的，车斗里塞了一个赵东生，又塞了春莲、傅然真两个大人外加花姐儿一个小孩，再没空余的地方了。
宁尽无奈，只能坐到了郁名川旁边。
三轮车一路颠簸。
他们先去警局报了案，录过口供，把赵东生送去了医院。
宁尽的脖子和傅然真的腰，都找了医生来治疗。病房里，宁尽难受地扯着脖子上的纱布，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郁名川拎着一兜子当地特产的水果进来。
“你先吃点垫垫，一会完事，我带你出去吃饭。”
宁尽看了他一眼，没搭理。
病房里安静，只有郁名川一个人觉得尴尬。他没忍住开口：“宁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我受不了。”
“你想我说什么？”
郁名川：“说什么都行，我好久没听到你跟我讲话了，就算我骂我我也爱听。”
宁尽沉默了片刻，“小橘子，记得吗？”
“什么橘子？”
“那只猫，我后来养在家里的小橘猫。”
郁名川哪能不记得这个？就是因为这只猫死了，宁尽跟他闹脾气，还要自杀……
“记得。”
“我只问你一句，郁名川，白眼狼和小橘子，是不是你弄死的。如果是，那你就有多远滚多远。”
郁名川回答地肯定：“真不是。”
“那为什么他们会死？”
两只猫的死因，郁名川不知道跟宁尽说了多少遍，但宁尽不信。
“白眼狼是因为钟点工失误，没有关窗，刚好附近有人放烟花，它受了惊吓，跳了窗。小橘子是因为，它本身就有很严重的猫瘟，但你没有注意到，我害怕它死了，给他送去医院治疗，结果……”
“还是死了。”
宁尽继续问：“高三暑假，你为什么做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报复我吗？”
“因为……喜欢你。”郁名川抿了抿嘴唇。
“我那时候喜欢你三年，自己没察觉，欺负你，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喜欢你我也不敢开口，因为我知道你喜欢严方觉，我气不过，又放不下面子，刚好得知你需要一大笔钱，那个公司人就怂恿我，我一时上头才……”
郁名川的声音不大，刚好够宁尽听清：“所以签完合同之后我一直没找过你，本来想就这样暗中资助你到毕业，你的日子还能好过些。可我看到严方觉跟你关系越来越好，我太嫉妒了，然后就……对不起。”
宁尽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
因果。
明明事情有很多解决办法，但郁名川非要选择最不顾别人感受的那种。强取豪夺，生硬地想要割断宁尽与严方觉之间的所有关系。
“我本来也没想过和严方觉在一起，你本可以不做那些事情的。”宁尽偏头看向郁名川：“你知道吗，在J市，我去关严方觉借钱那次。他说要帮我还合同的违约金，带我走，不介意我跟你的过往，我没有答应。然后你来了，什么都不问上来大闹了一番，把我带走了。”
郁名川：“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刚才也是，就算你是为了救我，把人真的打死了，你会得到什么？”宁尽的声音很平静，他本没心思再跟郁名川说这些话，可是又想说。
他心里委屈。
“郁名川，你就是这么反思自己的？你都反思些什么了？我看你根本就没变，说打人就打人，往死里打，不顾任何后果。不和你心意了就大闹一场，不听话了就强行威胁，拿我妹妹要挟我跟你在一起。”
“演讲时，把我们的照片公然放在大屏幕上给全校看，言语羞辱我、精神控制我……”
宁尽回忆着这些，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些都是他最爱的人对他做的事。
郁名川低着头，一声不吭。宁尽看着心疼。
“名川，你的优点也很多，你也帮了我很多，我很感谢你。我经过一阵子的接触，也知道你真的在一点点改掉自己的坏毛病。你很好，但我在山上这几个月想过，我们可能……”
宁尽想说，我们可能真的不太合适。
“真的吗？！”可这时郁名川忽然抬起头，“宁尽，你夸我，我好开心。”
他抱住宁尽，把头往宁尽怀里蹭。
宁尽被他拱得一愣，看到郁名川像个小狗似的在他怀里撒娇，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彻底说不出了。
“这是你第一次夸我。”
郁名川的头发扎得宁尽下巴痒，这么近的距离，宁尽能闻到郁名川身上那道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烟草味和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很独特、只属于他的体温的味道。
“宁尽。”
郁名川不撒手。
“干什么。”
“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吧，我肯定按你说的做。还有，你能不能别……别一声不吭就做傻事，你死了我也不活了。看到你躺在雪里、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的心就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你在医院醒了，也不告诉我，自己跑到这里来，我找你找了好几天，没合过眼。想要报警，但是却看到了你留给我的字条……但我还是很担心，因为太过焦虑进了医院。在医院也睡不着，后来没办法了，医生给我扎镇定剂吃安眠药强制入睡，差点都要给我送精神病院去。我一听到要给我送去就害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医生骗我，但是进去就出不来了。”
郁名川的话从来都没有这么多过，有些胡言乱语的趋势：“我进去可怎么办啊，他们肯定不能让我出来，出不来我就彻底找不到你了。然后我就听话，明天按时吃饭，晚上睡不着就吃点药挺过去。但是饭不好吃，吃了就想吐，还得坚持吃……然后我一直在派人找你的下落，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你又做傻事，害怕你又不要我了。开始的一个星期我最害怕，后来发现没有警方通报，我就放心了，你只是离开我了而已。我说的从来都不是假的，你不在我身边，我真的睡不着，也吃不下饭。”郁名川伸手轻轻碰着宁尽脖子上的纱布，“你能不能答应我，就算不喜欢我，也别做傻事啊。脖子还疼吗？”
听完郁名川的胡言乱语，宁尽僵硬的脊背渐渐松了力，“不疼。”
“宁尽，以前的事情对不起。你……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如果不是郁名川说，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一热，拔掉手上的输液针从医院跑出去后，郁名川会过得这么凄惨。怀里的人似乎比以前瘦了不少，手背上手臂上，也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宁尽心疼了。
“都是真的？”
郁名川低声：“我哪敢骗你啊……”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不说话，我就当否认了。”
哪有这样的。
宁尽偏着头，轻轻咳了一声：“我脖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