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郁名川把手从宁尽的手里抽了回去。
“你有事。”
宁尽坚持。
也许上次生气是装出来的,但这次郁名川是真的生气了:“宁尽,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犟!”
“我手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也这样怎么不见你这么关心?”
“不是我和你犟,”宁尽摇头,“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闭嘴,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郁名川二话不说,推着宁尽走到石壁边,“我在下面扶着你,你爬上去。”
宁尽挣扎,“我说了我们一起上去!”
“我他妈要是能让我们一起上去早就一起了!我右手发病了,没有力气,你还想让我怎么说!”
“......”
宁尽不语。
与其让他一个人出去,再去找增援。宁尽更愿意跟郁名川一起等待救援。
郁名川没来的时候,他晕过去一次,他知道。郁名川的脸色已经很差,跟自己比好不到哪里去。天这么黑,宁尽不确定自己还能再精准地原路返回到这里。
如果这期间郁名川晕过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干脆又重新坐了回去,大雪倒灌,已经快要到大腿根了。
“咱们一起等,这样有一个人晕过去了,另一个人还能求救。”
“我不可能晕过去。”
“郁名川,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更何况你的手......”
“宁尽。”郁名川打断他的话,“我的手我的手,我知道我的手废了,你还要说几遍?”
郁名川不识好人心,宁尽也急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在关心你!”
“关心我?那你以为我的手为什么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救你!”
“......”宁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救我?什么时候。”宁尽搜肠刮肚,也没想出来郁名川的手伤跟他有什么关系,“我们高三才认识。”
“呵。”郁名川冷笑。
“我认为你可不是只是在高三。”
“什么?”
看宁尽这样子,或许还真的不知道。郁名川不是活菩萨,是他做的就说,不是他做的也不会冒认。他还没有无私到做好事不留名,更何况这件好事几乎断送了他整条画画的路。
“高二,运动会,下雨,”郁名川说着那些关键词,“你在小巷子里背一个男的缠上,差点就要出事,要不是我在附近把你救了,你早就被他给强、了。”
郁名川在说什么?
宁尽身子一顿,有一瞬间的失神。
“你说......什么时候?”
“高二。”
“可是那天救我的人明明是严方觉,”宁尽站起身,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别骗我,我捡到了他的胸牌,亲手。”
“严方觉怎么会有这么好心。”郁名川冷笑得更大声了:“如果我说那天我是我穿着严方觉的校服呢,”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因为那一拳,我的手变成了这样,我没说什么。”
“你知道的,我是右撇子,我用右手画画。”
宁尽不说话。
“你不知道?”
宁尽呆滞,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郁名川沉下脸:“你不知道是我救你,我觉得也无所谓,因为我是在救人,不管代价如何都是我自愿的。但是如果你说你这些年一直觉得救你的人是严方觉。”
“宁尽,我接受不了。”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可是我们高三才认识。”宁尽的脚步有些踉跄。
他在想,自己到底是以为什么喜欢上、甚至仰慕上严方觉的?因为他绅士温柔的性格,还是因为他处处维护自己?
都有。
但宁尽清楚,自己最开始接触到严方觉,是因为那枚在雨中捡到的胸牌。
有时候造化就是如此弄人。
宁尽死也想不到,自己多年来的信仰,会在今天、这种时候,由郁名川整个推翻——宁尽信了郁名川的话,他没必要拿自己最在意的手伤开玩笑。
更主要的是,郁名川说的内容,跟他记忆中的丝毫不差。
“高二五月份,劳动节的晚上,你在便利店遇到了三个喝醉酒的男人。”
郁名川的声音很轻,“是我帮你解决了那个潜在的麻烦。”
“六月份,蛋糕店,因为把蛋糕弄掉了,挨了老板批评。他要扣你工资,是我偷偷帮你付了钱。”
宁尽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呼吸。
“还要我继续说吗?”
宁尽看着眼前的男人,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他。那些他讲不出口的委屈,每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擦眼泪的深夜,都应该是他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薄弱地带。
可现在郁名川跟他说,这些事情他都知道。
说这话的人是郁名川。
是郁名川啊。
宁尽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带入到这些个心酸的夜晚。
郁名川应该存在与高三的后桌,存在于学校的教室、画室,甚至是床上,而不是那些深夜。宁尽的信仰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郁名川身上土崩瓦解。让他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
“你......”宁尽张了张嘴:“你跟踪我?”
“我没有跟踪你。”郁名川垂下眼皮,矢口否认。到底没有将他跟踪宁尽足足两年那件事情告诉他。
郁名川说了谎:“只是我刚好遇到了。”
“你......”宁尽靠在石壁上,风冷得彻骨,“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因为你是勾引我爸的那个狐狸精的儿子?
郁名川不会这么说。
“认识就是认识,做了是因为喜欢,我的心意一向明示,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宁尽大概是知道自己总会招来一些别人的喜欢。不管这些喜欢是发自真心还是来自欲望的驱使。
那些爱意对他来说总是伴随着不怀好意。可能比起被人爱着,别人更希望让他当一个用来发泄欲望的漂亮容器。
宁尽从始至终,所经历的事情都是将他这般定义的。
每当他心里的绳结有那么一丝松动的时候,郁名川都会语出惊人。
这爱意他接不住。宁尽收回思绪,故意把话题引到别处,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是严方觉骗了我对吗。”
郁名川垂下眼皮:“这你得问他。”
宁尽重新坐了回去,他讷讷地点头,“我知道了。”
“那,这些年,这些事情,谢谢你。”
郁名川:“宁尽,我想要的不是你的这句谢谢,我想要的......”
“宁尽、郁名川!”
“你们在哪——!”
郁名川的话说到了一半,头顶上忽然传来呼喊的声音。石缝中的两个人均是抬头,郁名川呼出一口气,最先反应过来,回应着救援的呼喊。
“我们在这里!”
“你刚刚想说什么?”
宁尽躺在担架上,拉着郁名川的衣角。郁名川迎着风雪,走在他的担架旁。天已经破晓,迎着单薄又淡白的晨光,郁名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的发丝被风吹起,声音风雪中支离破碎,但又比以往沉重,带着肉眼可见的失望与消沉。半开玩笑道:“我说了,你就能给吗?”
宁尽别过头,嘴唇开合。郁名川在心里冷嘲,移开了视线,走到了队伍前面。
宁尽的声音虚弱,又很低,被大风盖过,郁名川并没有听到。
他说的是:
“或许是能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