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期间周文一次也没联系杨乔,杨乔第三天晚上回了趟家,周文不在,杨乔听到周围的邻居说杨大国让周文帮他找律师去了。

  杨乔打开自己的房间,里面的东西还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书上面已经铺了薄薄一层灰,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霉味,他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杨乔把书擦干净,用保鲜膜大致包起来放进纸箱装好,肩膀还疼着,光是这一项工作就耗费了他近一个小时,这些书堆满了三分之二张桌子,有从高一到高三的课本和资料,有他喜欢的生物期刊,有为了提升写作买的各种作家名作,他不喜欢吃,不喜欢课外活动,唯一对买书这件事毫不吝啬。

  他收好衣服和要带走的东西,一共三个纸箱,他打算把这些都搬到宿舍,宿舍只住了两个人,空间很大,然后和周文说他不再回来了,不过他还是得见周文一面再说,把一切谈妥,让他无后顾之忧地平静过完这两年,他不希望周文再去学校闹了,他已经不想再为这种事情烦躁和妥协。

  快十二点了周文才回来,杨乔听到开门声,从桌前起身出去,周文看到他,眼里像是看到仇人一样,侧过头剜了他一眼就往自己房间走。

  杨乔叫住她:“我以后不回来住了,明天就把东西全搬到学校去。”

  周文停在脚步,听完他的话后把挎着的包使劲摔倒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周文冷嘲热讽道:“怎么,真攀上有钱人了,这么迫不及待想走?”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杨乔毫不示弱和她对视,小区里大部分人家都已经睡下了,杨乔不想和她吵,说完就转身回房。

  “你让他出来怎么活?”周文的声音不大不小,满是质问地在后面响起。

  杨乔背对着她,深吸一口气,忽而久久地吐出去,“他只有在里面,你,和我,才能勉强算好好活着,你不能保证他不会再来闹,他现在不仅仅是赌钱的事,他都敢杀人了……”

  杨乔转身看着周文,“你不害怕吗?还是说你手里的钱干脆全给他?”

  周文听到“钱”这个字,下意识捂紧了口袋。

  杨乔第二天很平静地回到了学校,出乎意料的是,从进校开始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人对他指点或以异样的眼光看他,就好像三天前没发生那件事,他们自顾自的干自己的事,杨乔带着点疑惑地打开书。

  汪益达刚到教室,书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他拍拍杨乔的肩,迫不及待地问:“哎,你知道不,那天的视频找不到了,之前有人传到网上,现在一个都搜不到了!”

  杨乔听着他的话,眼睛从书上挪开,看了眼陈进空空的座位。

  汪益达:“啧,陈进真是厉害了,他家都能在南城只手遮天了。”

  杨乔把头转过来,好奇地看了汪益达一眼:“你是不是又长胖了了?”

  汪益达目瞪口呆,颤抖着双手捏捏肚子,生无可恋地说:“真的吗?我完了……”

  陈进前几天的行为被评了见义勇为,第二天课间操完事后,他站在主席台上拿着锦旗接受表扬,马迁笑得假牙从头到尾都没收进去过。

  杨乔没参加课间操,他站在楼上,透过窗户看到了陈进高大挺直的背影,他时不时就动动身子,杨乔感觉他十分不耐烦,陈进忽然扭头朝着他这边看过来,隔得太远,杨乔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缩到了窗帘后面,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为什么要躲,等他重新看向主席台,陈进已经把头转过去了。

  近几天来天气又变得不好了,杨乔看着外面灰白的厚云,像要挂不住似的马上要从天上掉下来,他伸手做出捧住云的姿势。

  “杨乔,我饿了。”陈进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委屈地抬头看着杨乔,像个主人忘记喂饭的大狗。

  杨乔四周环顾一圈,树林里的最后两个同学都走了,这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递给陈进。

  陈进“嗯?”了一声,把头从桌子上抬起来接过信封,打开一卡,里面装得全是红通通的票子。

  陈进抿了一下嘴,眉头马上皱起来,他问:“这是什么?”

  杨乔拿起笔,认真地说:“住院和买眼镜的钱,你看要是不够……”

  陈进脸马上垮了下去,他眉眼压得很低,好好的微笑唇都拯救不了他一副想发火的凶状,杨乔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

  周围寂静无声,陈进的声音不禁大了起来:“什么意思,朋友间送送东西都不行了吗?”

  “很贵重。”

  “贵不贵重你都要和我算得那么清楚吧?”

  陈进把信封砸到石桌上,里面的钱滑落大半出来,歪歪斜斜地堆叠在桌上。

  杨乔捏着笔的手微微用力,再开口也是没好气地说:“你生什么气的,非要让我一辈子都记住欠你那么多人情吗?”

  陈进不说话,就这么抱拳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他是真的饿了。

  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身子,他把钱装好递到杨乔面前的书上,“我不要,你自己收好,我要去吃饭了。”

  陈进把桌上的书和卷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推到书包了,边跑远边匆忙拉上拉链。

  等他拎着两份打包的饭来到亭子里,杨乔早就不见了踪影。

  杨乔一整个下午直到放学都没理他,刚下课他就收好东西和刘梦洲往食堂走,走的时候留给陈进一句“什么时候决定把钱收着了,你再来找我拿吧。”

  陈进这回马上听出来了,在自己收下钱之前,杨乔都不打算理他。

  晚自习上得陈进如坐针毡,卷子上密密麻麻的题像是在向他挑衅一样,他看着杨乔桌前围着问题的同学,心里更加烦躁,把头发搓成一团乱毛,鼻孔里都带着火气。

  陈进的同桌不易察觉地把凳子往旁边挪了挪,生怕他一个转身就给自己一拳。

  咚咚咚——

  寝室门被敲响,刘梦洲大叫:“我去开!”

  杨乔疑惑地看着他从床上爬下来,明明自己离门边更近,等他把门打开,杨乔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陈进。

  刘梦洲丝毫没有被人收买,“出卖”杨乔的心虚感,该死的暧昧期臭情侣,陈进肯定又把杨乔惹生气了,没想到自己也有当红娘的一天。

  刘梦洲上下打量陈进,又转头看了眼坐在桌边的杨乔,哼了一声说:“先说好,我警告你们俩啊,不要在我的寝室干少儿不宜的事!”

  随后他把陈进推进来,自己出去,把门重重地带上。

  陈进走到桌边,寝室里只剩下沙沙的落笔声。

  杨乔没抬头,劝他:“这么晚,你再不回去待会儿出不去了。”

  陈进咳了一声,说:“出的去。”

  陈进把一旁的凳子拖过来坐到他身边,盯着他的侧脸。

  一直不说话也太尴尬了,杨乔只好停下笔,直视陈进明亮的目光:“你来是……”

  陈进把凳子又移近些,脖子前伸靠近杨乔,两人中间只剩下半个人的距离,他胸有成竹地说:“我想到一个办法,我不要你的钱,你答应我一件事就行。”

  不知道他又打什么主意,杨乔问:“什么事?”

  “你辞掉现在的工作,给我补习,我照样付钱。”

  杨乔闻言长吸一口气,把陈进推远些,冷冰冰地说:“你什么意思?”

  “天气越来越来冷,你再跑那么远不值当,你以后就教我一个人,有工资,还节省了学习时间,我这办法不是两全其美吗?”

  陈进想了整个晚上才想到解决的办法,看着杨乔的表情,他担心自己又搞砸了。

  “陈进,你是侮辱我吗?”杨乔放下笔,手无力地搭在桌上。

  陈进听到他这么说,愣了一瞬,脑子里飞快回忆是哪句话说错了,他有些急躁地把杨乔的手拉过来,两只手握着,可怜巴巴地说:“你不要那样想,我哪舍得啊!”

  杨乔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火热,手被紧紧握着,怎么也挣脱不开,他把脸转向另一边,不自在地说:“莫名其妙……”

  陈进急吼吼的,“我是真的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你认真想一下,我白白让你教了那么久,成绩提高那么明显,那我不是欠你更多了,难道我明天也去把钱取出来还你啊?”

  杨乔内心纠结,他不想和陈进算那么清,搞得像多陌生的雇佣关系一样,但是直觉告诉他,陈进不会要他的钱,他说的也并不全无道理,一定程度上来说,他花在陈进身上的时间和心血的确要比那两个家教来得多。

  陈进对这点钱不看在眼里,他答应了,也许情况也没那么糟……

  过了很久,杨乔才下定决心,他看向陈进:“好,我答应你,但是我要两倍的价钱。”

  陈进见他答应了,抑制不住脸上的开心,拉着他的手甩了两下,“你答应了!没问题,钱不是问题……不对,为什么是两倍?”

  杨乔不好意思的撇过头看着桌面:“……你比他们难教。”

  ……

  半个月后传来了杨大国被判坐牢三年的消息,杨乔并不意外,他看着几天前出来的月考成绩,陈进差一点就可以突破500分。现在知识点不算多,补起来没那么复杂,期末快到了,陈进的进步确实有点慢了。

  与此同时周文给他发了条语音,说她要回老家去了,不知道陈华山用了什么办法让她服气。

  杨乔看着外面的天空,依稀有一点点太阳光,那些云朵好像在弥漫飘散开来,今天应该不会下雨了。

  旁边是趴在桌子上补觉的陈进,自从上次说好补课后,他就让老师帮他调到了杨乔旁边,杨乔盯着他看了半晌,笑着用手戳了戳他会出现酒窝的那个位置。

  汪益达在后面看到这一幕,喝进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太可怕了!他拿出手机飞快地给陈冬冬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