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芷眼睫微微抖了抖, 伸手接过。

  熊熊的声音好轻好轻的自脑顶传过来,他问:“你、你喜欢熊吗?”

  话脱口,熊熊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说什么啊,他暗自懊恼, 咋把心里话都问出来了。

  熊熊脸红了个透, 紧张的直挠后脑勺, 支支吾吾的解释:“我、我是说糖人, 你喜欢吗?”

  郑芷低头瞧着糖人, 一只小胖熊叼着肥鱼,歪着头傻乎乎的吃,他点点头:“嗯。”

  熊熊笑起来, 就听郑芷小声问他:“你的是啥糖人啊?”

  熊熊个子高, 糖人举的也高, 郑芷看不见。

  熊熊便俯低身拿给他瞧,一只圆乎乎的蜂蜜罐子。

  郑芷眨着大眼问道:“这是蜂蜜罐子吗?”

  熊熊点头,他最喜欢的就是蜂蜜了,他瞧郑芷也甜甜的, 蜂蜜似的。

  郑芷笑起来:“你送我的蜂蜜还没吃完。”

  “啊……你送我的桃酥饼,吃完了。”熊熊拿回小林子,坐在大树跟下, 一边瞧月亮一边吃, 桃酥饼香香酥酥,好甜。他吃一口、瞧一眼月亮, 月亮还挂在梢头, 桃酥饼却没有了。

  “那你同我说呀, 我和阿娘再给你做。”郑芷才说完就想起来, 阿娘病了, 怕是做不得了。

  他落寞的垂下眼,就听熊熊高兴道:“真的吗?我可爱吃。”

  郑芷抬起头,瞧见熊熊脸上竟泛起一层红。他不想他失落,轻声道:“嗯。”

  *

  买过东西,天色逐渐昏沉,四人坐上牛车、紧赶慢赶的往村子里返。

  渊啸本想叫熊熊驾车,被林白梧说了,只得哼哼唧唧的坐到车板子上,到前头驾车。

  车棚子里,熊熊坐一面,林白梧和郑芷坐在另一面。

  而郑家的老牛,吭哧吭哧的跟在车后头,慢慢的走。

  方才在镇子,渊啸拉着林白梧闲逛,正瞧见一个门头雅致、好远就闻到香的铺面,一问才知道,是卖头油、面膏的。

  他一个汉子,不咋明白这东西,正要走,却听门口小二道:“都是给女子、哥儿用的,擦脸、抹头,好滋润的。”一听是给哥儿用的,渊啸就挪不动步子,非要拉林白梧进去瞧。

  店里没什么客人,伙计倒是多,一见有人登门,全都迎了上去。

  林白梧有点怕,躲在渊啸后头,被渊啸握住小手,轻轻拉到了身前。

  台面上铺着深色的厚绒布,绒布上一盒一盒的摆放着面膏。林白梧低头一瞧那价钱,脚下生刺,恨不能赶紧走,那小小一盒子就要三百文,够家里吃可久的猪肉了。

  渊啸却一点儿不嫌贵,叫店小二将卖的好的都拿出来瞧。店小二是个人精,瞧他俩打扮就知道是打村子里来的,招待起来也不多热情。

  渊啸没那个闲心管旁的心思如何,一颗心全吊在林白梧这儿。

  一盒子一盒子不厌其烦的给林白梧挑,玫瑰的幽香扑鼻;杏仁的气足韵长;果味的轻盈甜蜜……

  林白梧抿抿唇,将小盒子放回桌面上:“好贵呢,不要了吧。”

  渊啸又给拿起来,只问他喜欢哪个香味,“我赚银子也没地方花,给梧宝儿买东西,我开心。”

  那店家小二一听这话,忙在边上附和:“这小哥儿水灵,杏仁、果香的都搭,擦脸上白嫩嫩的。”

  渊啸在边上点头,叫小二将杏仁和果香的都包了。

  他又去看头油,镇子上有钱人家的小姐都好擦一点在头发上,路过都能闻见花香味儿。

  林白梧一瞧那价钱:“阿啸,我不想买了,我头发不擦也很亮呢。”

  渊啸瞧他许久,想来也是,却听林白梧又道:“那面膏,我有两盒,想分芷哥儿一盒。”

  渊啸正想说,熊熊会给买的,又想熊熊那磨磨叽叽的模样,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将话说清楚,他干脆叫林白梧到柜面又挑了盒子新的。

  面膏的香藏不住,在车里都能闻见淡淡的清香,林白梧将兜子开了,将一只面膏递给郑芷:“给你的。”

  郑芷伸手来接:“这是啥呀?”

  林白梧伸手指头戳他脸:“擦脸的,香香。”

  郑芷接过来,打开盒子,一股果味荡漾而出:“好香啊。”

  林白梧笑眯着眼看他:“回头洗过脸再擦。”

  郑芷“嗯嗯”点头,他到底是个小哥儿,见着这香香的东西心里头欢喜,他揣怀里,头搭在林白梧颈边上,抱着蹭。

  林白梧笑着拍他手:“这大个人儿了,还孩子似的。”

  熊熊在边上好拘谨、又好心痒,想着郑芷要是抱着他蹭就好了,他就给他抱到大腿上,圈怀里哄。

  他咋瞧郑芷咋欢喜,因此一想到范浔那个畜生心里头可恨,就想一拳给他打飞出去。

  那好的小哥儿,就算想奔前程、不喜欢了,也该体面的分开。

  他却用那最下作的方式,给人踩到地上,肆意的羞辱。

  车轮滚在路面嘎吱嘎吱的响,不知道行了多久,天幕黑下来,远天之上挂起了月亮。

  牛车才到镇子口,一个汉子便急着跑了出来,郑宏瞧见渊啸,急慌慌的问:“渊汉子,你打猎回来了?你这一路上瞧见我家芷哥儿没啊!”

  牛车帘子动了动,郑芷探头出来,轻声叫了句:“阿爹。”

  “哎呀你呀!”郑宏忙跑上前,给人自车上拽下来,翻过来调过去的一寸寸的瞧他,见他没破一丝儿油皮,才放下心来。

  郑宏拉住他手腕子,急的两眼通红:“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了!你娘在家急的发疯,回去非得打断你的腿!”

  “啊……阿爹。”郑芷期期艾艾的叫,“那我今儿个不回家了,我上白梧哥家住。”

  林白梧自牛车上跳下来:“郑叔,我陪着芷哥儿出的门,不多危险。”

  “我家芷哥儿不听话,给你添麻烦,对不住啊。”郑宏拉着郑芷往家去,郑芷不肯走,脚板蹭着地,拉出一溜鞋印,他呜呜咽咽的喊:“白梧哥,我想和你睡!”

  林白梧刚想跟过去,却被渊啸一把捞住了腰,抱上了牛车,他虎着张脸:“你还有闲心管人家,你就当我不生气吗?”

  渊啸生气,熊熊溜之大吉,他跳下车板子:“那个、那个郑家的牛车,我给拉回去。你到家把车放门口就行,我一会儿去取。”

  林白梧从没瞧见渊啸这样生气过,在镇子上时还好好的,咋一回家就变样儿了啊,他轻轻拉他衣边,小声打着商量:“我们等会儿你兄弟吧,车还得还人家。”

  渊啸没应,小鞭子一扬,老牛哞哞低鸣,抬蹄往林家去。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油灯,一有动静,这油灯光便跟着抖三抖。

  林白梧被按在炕上,扒了裤子打屁股。

  他好几年没被人打过屁股了,就可小可小的时候,乱动阿爹打木头的工具,被割伤了手指头,才被打了屁股。

  可如今他都这么大了,竟然还被渊啸按在炕上,脱的光/溜溜的打屁股,多丢人呢。

  林白梧委屈,趴褥子里呜呜呜的哭:“我也不想的,可芷哥儿上镇子被人欺负了咋办呀?”

  “你就不想想自己?范浔家里要是不止他一个,哪怕多个家丁,打你俩一顿,咋办?!”

  “我没想那么多,呜呜呜……再说你不是来了嘛。”

  “我要是没来呢?”

  林白梧咬着下嘴唇:“可是、可是这不是没出事儿吗?”

  还学会狡辩了!渊啸气的“啪”一巴掌打他屁股蛋上,雪白的屁股登时红起一片:“你还觉得没错了?”

  林白梧扁着嘴不说话,撅着屁股、红着眼睛流眼泪。

  他咬着嘴唇哭,小肩膀一抖又一抖。

  渊啸想着自己也没用劲儿,林白梧咋这个哭法,他不敢再凶,伸手过来轻轻的揉,心疼问:“打疼了?”

  林白梧不说话,别着头、可委屈。

  他一哭渊啸心口就攥紧了似的疼,后悔自己打重了,他捞住他的腰给抱腿上,凑头过去亲。

  渊啸才凑近前,林白梧忙往边上躲开,不给他亲。

  渊啸颠了颠腿:“生我气了?”

  林白梧扁着嘴不说话,额头却抵在他宽阔的肩头。

  “梧宝儿,给我亲亲,我可想你。”

  这回林白梧没再躲,却“哇呜呜”仰头哭起来,他两手臂环着渊啸颈子,一双眼红通通:“你打我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呜呜呜……”

  渊啸一愣,抱着他:“咋会不爱你,全天下我只爱你,我就你一个宝儿。”

  “你那久不回来,回来就打我。”

  “还不是你不听话瞎跑!你要出了啥事我咋办!以后再遇上这种事,等我回来。”

  林白梧点点头,一张小脸儿委委屈屈:“屁股可疼,不和你好了呜呜呜……”

  “给我看看。”

  林白梧才不给看,看了夜里歇不了、明儿个肯定下不了炕,可他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渊啸翻过了背,他慌着用手捂住屁股蛋子,被渊啸拉开了。

  ……

  熊熊将牛车拴好,刚要走,就听见门里郑芷“呜呜呜”的哭声,他哭的直打嗝:“我、我去镇子把银子还他呜呜呜……我家才不要他的臭钱!”

  “你要还银子,咋不叫上你爹,你自己去,遇见危险了你还叫我俩活不!”

  “有、有白梧哥陪着,呜呜呜不危险。”

  “也就林白梧肯陪着你瞎闹!人家也是个小哥儿,你给弄丢了,我俩都没法和老林交代!”

  “呜呜呜我知道错了。”

  郑芷在里头哭,熊熊在外头听得揪心,他叹了口气,轻轻将郑家的大门关起来。

  夏日的夜晚、蛙声阵阵,头顶的月亮勾起弯弯的角。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