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门自山门脚下设置了结界,凡人不得进入,不过世间凡人追寻长生不老者众多,想要拜入凌虚门一跃修真界的亦不在少数,久而久之,就在凌虚门的山门外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
城中商贩定居者多为有些玄门法术的人,或许资质平平无法突破,修为无望,便生出了其他念头。在山门下做做小生意,为前来拜师的冤大头传递消息。
毕竟能前来拜师的大部分都是豪门子弟,自然不差那几分钱,时间长了,大家看到其中的商机,倒是让这个城镇更加的富庶了。
每年的中春之月,城中开展中春之月相会,凡未婚男女皆可出街游玩,当晚也并不宵禁,只让男男女女们尽情欢乐。
男女们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手里未婚的手提花灯,已婚的鬓角簪花。若是有看对眼的,送上一只大雁,取大雁春归秋去有信之意,若对方接受,便约为夫妻。改日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落酒卮和方英、菓芙正是趁着杉影带着冰弦闭关去了,打着下山采购的旗号,正大光明的出来玩了。
落酒卮说:“今年的中春之月比往年都要热闹!英子你看,这还未到午时,到处都已经张灯结彩了,摊贩也比往年的多!还挂着绢花,看来是下了成本的!”
方英背着行李,笑道:“那是自然,今晚不仅是满月,而且……”
他买了个关子,果然惹来落酒卮困惑的看着他。
“而且过几日就是你我的结侣会,各大仙门接到请帖都赶来了。正好碰到一年一度的中春之月,想必也会提前到此参加。想来今年的人会非常多的!”
方英一说到结侣会,总是面带微笑,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落酒卮穿着青灰色的常服,他并没有接方英的话,只是理了理自己的袖口。
每次听着方英声情并茂的期盼结侣会,总是让落酒卮心里面‘突突’的感觉不太舒服,就像是少了点什么一样,空落落的。
“还是这广袖封腰的常服穿着舒适,那看咱们门派的那衣服!黑压压的束袖戴帽,不知道的还以为衙门公差呢!”
落酒卮一边说一边嫌弃的吐槽,丝毫没有注意到方英的表情微微变化。
你以前只穿制服,还说制服耐脏耐看还不用花钱。可是,后来你就再也不穿了。
方英愣了一下又笑道:“中春之月的晚会还早,咱们先去客栈把东西放着,再陪菓芙去采购,把事情做完了再玩!”
落酒卮点头,心道:还是这个毛病,先玩再做事也是一样的嘛。
幸而菓芙早早的就已经定了客栈房间,临近结侣会,又是中春之月,城里的客栈早就已经爆满了,连城郊百姓家都住满了外来的宾客。
方英果然是和菓芙下山采购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买了一堆一堆,连落酒卮腰间挂的乾坤囊都给征用了,看的落酒卮直摇头。
瓜子花生不是前几天才买了吗?红烛不是也有吗为啥还要买?还有那些玄端禅衣,不是门内女弟子们亲手在绣吗?买新的干嘛?
诸如此类,落酒卮无可奈何。难得看方英乐此不疲,他也就没有开腔,毕竟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完全不心疼!
他看着繁忙如花丛中的蜜蜂的二人,靠在路边嚷嚷道:“走不动了!你们还有什么要买的赶紧去,我在这儿坐着等你们!”
见方英有些踟蹰,他赶紧又挥挥手,满脸的不耐烦的说:“快去快去!”
“那你注意安全,别乱走,今天人多,别胡乱吃别人的东西……”
方英这才被菓芙拖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唠叨……”
落酒卮见巷子里有阶梯,便往里走,想着靠在阶梯上坐坐也是好的。
才走了没有两步,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肩膀拉着躲在巷子拐角处的阴影里。
落酒卮整个人撞在墙壁上,摔的他生疼,正要开口谩骂,就被对方欺身压住,用手捂住嘴巴。
“是我!”
那人小声的说,又警惕的四周看看。
落酒卮定睛一看,果然是熟人,这才点点头。
对方放开手,他才急促的呼吸了好几口,微怒说:“未道兄你不是带着你家小鼠求医问药去了吗?怎么有空跑这儿来谋杀我?呼……差点背过气去!”
未南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将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检查了一边,确认他没有完好,才松了一口气,说:“你……”
未南一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怎么?”
落酒卮有些莫名其妙的指着自己。
未南想了想,问:“你没事吧?”
“我?”落酒卮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便是有事早就好了!”
未南蹙眉,上下打量着他,眼前的落酒卮很奇怪,看起来和之前并无区别,可就是让人觉得不对劲。
落酒卮单手勾在未南的肩膀上,说:“此前与师兄弟们下山除祟,多亏了未道兄,此番你也是来参加我的结侣会的吗?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可要多喝两杯!”
“除祟?除什么祟?”
“青衣精魅和九尾狐啊!未道兄你这记性可不怎么滴!”
未南皱起眉头来,又问:“结侣会是?”
“我和方英啊……”落酒卮恍然大悟,“对了,你不认识他。在桃山的洞里你晕倒了,当时要不是他出现,我们都被青衣精魅一锅端了!”
“???”
未南不明就里,腹中满是疑问,正欲问个明白,却察觉远处有动静,他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的叮嘱道:“今日之事别告诉任何人,我改日再来找你!”
“啊?哦……你走好……”
落酒卮看着消失在巷子里的身影,只觉得莫名其妙,摸摸鼻头,身后想起方英的声音。
“小酒,买好了!”
落酒卮转过身来,便看到方英拿着一个竹筒递给他,原来是豆腐脑。
他满意的接过去,笑道:“亏得你没忘给我捎点吃的!”
菓芙没好气的翻了白眼,说:“可不是嘛,特地跑去排了老长的队给买的,其他东西倒是一点都没买!”
“咱们菓芙师妹这是吃醋了呢?来,给你吃?”
菓芙扭头拒绝:“我不要!”
“来,我喂你呀!”
“哼,你走开!”
说着便大步往外走了。
落酒卮耸耸肩,说:“没意思,经不起逗!”
然后他又看看方英,说:“菓芙师妹是不是喜欢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像是要吃了我,可怕可怕!”
“说什么呢,走了!”
夜幕降临,中春之月相会正式开始了,大街上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有,也有带着动物面具花卉面具的,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商贩们难得看到这么多人,心里乐开了花。
中春之月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不可用法术,大抵是为了避免有不怀好意的人用法术逗引良家男女,行不轨之事。幸而城中大部分都是玄门之人,都有些法术在身,或多或少对法术有所惊觉,便对这不成文的规定有了约定俗成的默契。
大家都不使用法术,也互相监督对方不使用法术。
毕竟万一纵容了对方,对方把自己心仪之人勾搭走了,得不偿失不是?
人是真的多,晚会才开始没多久,落酒卮和方英、菓芙三人就已经被人群冲散了。正因为这个不成文的规定,三人只能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脸,却背道而驰,越走越远了。
落酒卮自来心大,心道:一会儿回客栈总能见到。
便自顾自的游玩起来,他鬓角簪了一朵竹花,还是出门前方英郑重其事给他待在头上的,耳提面命的多番唠叨,生怕花蝴蝶落酒卮今晚给他带个什么人回去。
惹得落酒卮哭笑不得。
一路走来确实没有人搭讪,他倒是无所谓,只是心里觉得好笑:“就英子这个老母亲瞎操心,结侣之后指不定被怎么唠叨!”
他戴着半张面具,上半部分是一只可爱画风的穷奇,面具只到鼻尖就结束了,似乎是特地把面具下半部份剪掉的,露出小半张脸来。
他手里拿着一根竹签,插着一块晶莹剔透的马蹄糕,边吃边走。看起来那半张面具就是为了吃东西,特地剪开的。
中春之月的人非常之多,摩肩接踵,落酒卮都已经被踩了好几脚了。又是一番人潮涌动,落酒卮被推动着往前倾,他脚底虚空,根本没有抓捞,就这么被人群悬空推倒。
人潮一波一波,刚刚散去,凌空的他勉强着地,踉跄了几步,往前摔去,心道:完了,我的马蹄糕!
马蹄糕并没有预料之中的落到大地上,而是掉在了一个胸膛上。
手拿马蹄糕的落酒卮直接摔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连带马蹄糕都落在上面,那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手臂很自然的放在自己的后腰上。
那人比他高半个头,浅灰色的长袍浅竹绿的广袖,浅灰绿的腰封,头顶一只银色的发冠,戴着一张骇人的梼杌面具。
落酒卮连忙站起身来,等不得对方提醒他马蹄糕脏了别吃,就已经三两口把马蹄糕放在嘴里吃了,将竹签放在腰间挂着的临时垃圾袋里,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嘴里满是马蹄糕,说话都口齿不清了,他使劲将东西吞进去,感觉自己都快要噎的窒息了,手边不知何时来了一杯茶,他想都没想端起来就喝进去,感觉马蹄糕进了肚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拉着自己的袖子,一边道歉一边往那人身上去擦拭,指尖触碰的胸膛的那一瞬间,落酒卮全身上下仿佛触电一般的抖了激灵。
他抬头看着那人,却只能看着一张面具,面具下浅色的眼眸,深情又缱绻,还有一缕淡悠悠的草木幽香。
那人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他就是能感觉到那人心情似乎不太好。
那人抬起手,将落酒卮鬓角的竹花扔了,又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递到落酒卮跟前。
落酒卮就像是着魔了一样,愣在原处,看着那人手里的东西,没由来的接了过去。
他明显感觉那人的心情好了稍许。
那人说:“大雁春归秋去,有信。”
声音真好听!
“啊?”
落酒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接受了对方送来的大雁,这只大雁十分矫健,脖子上系着红绸。
他深觉不妥,赶紧将大雁提起就要还给对方,说:“不行不行,区区簪花了,不能接受你的大雁!”
那人好整以暇的问:“你的花儿呢?”
落酒卮斜眼看着地上早就被行人踩分尸了的竹花,心道:刚才被你扔了!
“我我我……”落酒卮口吃,想起什么一般又说,“我就要结侣了……”
在对方的注视下,他越说越心虚,越说声音越小。
我心虚个啥啊?
落酒卮心里谩骂,又提高音量义正言辞的说:“看公子一身仙风道骨、风姿绰约,想必也是仙门中人,区区已经有双修道侣,实在……”
“结侣会还没开便不算。”
未等他说完,就被对方一句话噎的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
那人又说:“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
“小心!”
那人伸手揽过落酒卮的腰护在怀里,原来是落酒卮身后的姑娘手里的茶水撒了。
“谢,谢谢……”
落酒卮抬头看着那人,只能看见一个好看的下颌线,他伸出手,想摘掉那人的面具,却正好对上那人深邃的浅色眼眸。
眸子里好像包揽了时间万物,柔情似水,就要将他吸纳进去一般,让他无法逃离。
落酒卮一时看呆了。
那人放开落酒卮的腰肢,说:“今晚月色正美,一起逛逛?”
落酒卮神游天外,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他甚至能感觉到面具下的这人,正在看着自己浅浅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