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闯入结界的,怎么也不该是这副庸才窝囊不着边际的模样。
落酒卮和阅微根本不相信眼前的未南,诚然,他并没有说谎,与其说他说的是实话,不如说他说的是众所周知的实话,放诸四海之内皆准的路边话。
这种话不管怎么说,都能有一万种解释,但恰恰是这种毫无营养的话才让人更加怀疑。
眼前这个思维跳跃耍宝,装了一副愚不可及的蠢笨模样,连耳鼠这样的神兽能不认识,却能清楚地知道结界内是鹊华秋色图。
看起来人畜无害茫然无措,却敢只身前往桃山捉拿鱼妖。
落酒卮真不知道该夸这人勇猛无畏心思灵巧还是说他一腔热血蠢钝如猪。
不过不论如何,都不是他表现出来的这样。
他对人有着天然的防范!
落酒卮站起身来,心道:天下还没有你落爷征服不了的人,扒不下的衣服!
他顺手把耳鼠扔给阅微,撸起袖子,气势汹汹。
阅微却一脸惊恐的拒绝说:“不行!”
‘砰!’
一阵仙气飘飘,将阅微和耳鼠包裹在里面,落酒卮和未南眼睛鼻子都皱到一起了,他们挥挥手,将那遮挡视线的雾气扇开。
“娘子,怎……么……狗子哪儿来的妖艳贱货给你落爷起开!”
雾气散开,阅微生无可恋的坐在原处,怀里一条胴体跪在地上,涎着脸留着口水的挂在身前,好不惬意。
落酒卮顿时火冒三丈,冲过去单手拎着那条赤裸的男子,运气全身力气,对准他的脸部,将他踹飞的直接撞到石壁上。
男子面色欣然,脸上一个脚印都浑然不在乎,好似还在回味刚才阅微怀里的温暖,一本满足的从石壁上滑落下来。
就像是被捉奸在床一样,落酒卮言辞不悦的对着阅微一阵吼:“几个意思,我还没死呢就偷吃,还当着我的面偷吃!”
“阿落,我没……”
“没什么没,你落爷没长眼看不到还是你落爷拳头不够硬了?躲不开是不是?”
“真躲不开……”
“你落爷今日就给你好好松松骨头!”
说着转头撸了袖子就要上前去掐死奸夫!
“阿落!”阅微就喜欢看落酒卮吃醋,让他觉得对方真的很在意他。
他乐在其中的站起身来将双手放在落酒卮双肩上,对他说:“我不是说了不行吗!”
“?”
落酒卮歪着脑袋:不解!不听!不信!
阅微好笑的覆在他的耳边:“修为不高的仙灵在我身边会控制不住化形。”
他顿了顿,说:“就会变成那样!”
落酒卮嘀咕道:“文狸和赤豹怎么不会?”
“他俩的修为可不比一般的仙官差,哪是这些野路子的仙灵能比的。”
落酒卮别过脸:“哼”
未南真的脑回路很特别,他也没管眼前二人的情况,更没有理会为何耳鼠突然化作人性,连自己身上的伤都忘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半跪在耳鼠身旁,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耳鼠的身上,含情脉脉的看着耳鼠,说:“小鼠,唇唇相亲、心心相印,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耳鼠:“?”
“小鼠,为我生一窝小小鼠吧!”
‘噗!’
耳鼠被吓得变成原型,躲在长袍下瑟瑟发抖。
未南却就着长袍将耳鼠包裹起来抱在怀里,对瞠目结舌的二人得意洋洋的介绍说:“看,这是我家娘子!”
落酒卮:神经病啊!
阅微:有毛病!
落酒卮单手托腮,半眯眼的问:“你知道怎么让你娘子给你生耗子吗?”
未南懵懂的摇头。
“我知道!”落酒卮拍着胸脯。
对方果然笑着期盼的看着他。
落酒卮打了个响指:“等价交换!”
未南看看怀里的耳鼠,咬咬牙,问:“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落酒卮不怀好意的走过去,附身看看他怀里抖个没完的耳鼠,瘪瘪嘴,心道:可怜见的。
然后站直身子,伸出手,大言不惭的说:“手札拿来!”
在落酒卮的注视下,未南不情不愿的伸手在腰间摸了摸,也不知道从什么法宝里掏出一本脏兮兮黑不溜秋的书来。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落酒卮抢了过去。
落酒卮手里拿着书冲阅微得意的扬了扬,笑靥如花。
阅微竖起大拇指夸赞:不愧是阿落!还是这么坏!
三两下翻完了手札,落酒卮才知道未南为何会给他们,因为手札里写的和他说的基本毫无区别!
感觉被骗的落酒卮把手札扔给未南,说:“还以为有什么线索,没想到一点用处都没有!”
未南眉梢挑挑,唇角勾起一闪而过不易察觉的冷笑,却把耳鼠抱的更紧了,放大了满脸的无辜,抱怨道:“我真的没骗你们!”
落酒卮敷衍的点点头。
未南委委屈屈的将手札揣回去,问:“落捕头,我们怎么出去啊?”
落酒卮到了一眼他,看像阅微,心中有个想法,跃跃欲试:“不是说恢复原貌吗?落爷这就让它恢复原貌!”
随即拉着阅微,让耳鼠打开洞穴的漩涡,从耳鼠设置的私有结界里出去,又回到了鹊华秋色图之中。
落酒卮从怀里掏出一张火舌子,打开盖子,一吹,火苗起来了。
他蹲下,笑道:“这里原来可不是鹊华秋色图,既然要恢复原貌,怎么少的了一把火?”
火苗顺着枯黄的草地借着秋风往天边席卷。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这是你落爷难得不敢做的事之一,今日算是得偿所愿了!”
看着玩心大起,到处放火不亦乐乎的落酒卮,阅微心中柔软处泛起暖意。
应该早点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胡闹长大,那该多好!
未南追赶着火苗,抱着耳鼠大喊:“落捕头手下留情,我那些继子们还在画里呢!”
正在放火放到兴头上的落酒卮哪里理会他?
心道:真的不知道该说这人是傻是笨还是蠢了。
阅微怕落酒卮放在火苗里的法术不够,暗自动动手指,引了一簇天火混在落酒卮的火苗中,助他一臂之力。
未南一边追赶火苗一边心疼非常,斜眼偷瞄了一眼站在远处潇洒恣意的阅微。却并没有真正去挽救所谓的继子,毕竟——不具神性的耳鼠便没有食之不睬,抵御百毒的功效!
四周的风景开始凋零,就像是画轴被火苗烧着一样,天空出现了焦黑的洞,从里开始蔓延开,遍及远处。
不一会儿,三人一鼠周围明亮的秋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暗的墨绿色山林,他们正站在一个山谷中,四周围绕了翠绿的山体。
山体自下而上向中间靠拢,引申的绿色直冲云霄,只在上空留下一个波浪起伏的圆形了。
阳光从谷顶照射下来,谷底白骨森森,想来曾经定然是尸横遍野!
落酒卮从未见过这样多得白骨,吓的跳到阅微身边揽着他的腰。
“妈耶!什么地方啊这是!”
“桃山尸坑!”
未南镇定自若的用脚踩在旁边的一个头骨上,来回挼搓。
落酒卮皱起眉,对他这样的行为实在无法苟同,说:“死者为大!”
“死在这里,不仅尸骨无存,还会魂飞魄散,三界之中再也没有他的存在!”未南说着,还是移开脚,眼色有些落寞,“若是我死在画里,现在应该也是这里的一抔白骨了。”
“……”
谷底不算很大,极目处皆是白骨累累。
落酒卮看着高高在上的谷顶,问:“娘子,能上去不?”
阅微还未开口,落酒卮补充道:“不暴露的情况下。”
阅微没有接话,却说:“凡是阵法,皆有破绽。阿落,你相信我吗?”
落酒卮不说话,回报一个信任有加的笑意。
未南在一片白骨中掏到一样东西,他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跪在地上,深深的磕了三个头。
落酒卮见状,走过去,说:“这是你师父?”
未南点点头:“多年前,他说他要到桃山降妖,便一去不回了。”
他打开手,手里是一条项链,用黑色的绳子捆着一个蓝黑色的石头。他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仰头看着落酒卮和阅微,将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据我师傅的追查,那鱼妖是山海妖兽,本不应出现在凡尘。十几年前不只是什么孽畜,将它带到了涔水来,害了不少人命。”
“那县衙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请了黄昏术士来与虎谋皮,残害百姓。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妖物的话那里能信?偏生那术士也不知道是如何的巧舌如簧,还真是吃了两家饭讨了两家好。涔水倒也安生了几年。”
未南嗤之以鼻,满脸的不屑。
落酒卮问出最不解的问题:“为何突然又兴风作浪呢?”
按理说即便是与虎谋皮,那也是双方受益的事情,断然没有随意吹黑哨,单方面撕毁条约的。想来其中肯定有更大的利益,若不如既得利益,又何必冒险?
“‘一捧雪’!”未南严肃的说,“我师父说鱼妖现世,蛰伏于涔水为的就是‘一捧雪’!想来是那‘一捧雪’即将出现,时机即将成熟,所以那妖孽需要养精蓄锐韬光养晦良久,必要在众多的争夺者中一击夺魁!”
落酒卮与阅微面面相觑,‘一捧雪’这三个字他听过很多次,却完全不知道是为何物。
阅微对上落酒卮的期许,却摇摇头,他确实并非无所不知,也确实不知道‘一捧雪’是什么。
落酒卮问:“‘一捧雪’到底是什么?”
未南稍有迟疑,他看着眼前的二人,他本以为眼前二人多少会知道一点关于‘一捧雪’的事情。可眼前二人的茫然无措并非假装,他们真的不知道?
未南有些赌徒心理,他之前闭口不言,是不明敌友,也不知对方修为,多说无益。
后来见着阅微悄然助落酒卮一臂之力,他相信阅微定然修为高深。
所以他是在赌,不是赌落酒卮,而是赌阅微!赌能借他之力完成师父遗愿,将鱼妇降服!
可眼前阅微的反应让他有些失望。
他很快重新整理了思绪,像是压下全部身家一样,说:“据说‘一捧雪’是天界落入凡尘的宝物,能活死人肉白骨!凡人长生妖孽飞升!重启三界,改变秩序!”
阅微却笑了,笑的有些阴森惨烈:“从未听过这等蠢物!”
落酒卮看着陌生的阅微,心生不解。
阅微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若真有此物,天界不好好留着,扔下来作甚?闲的没事做等着狼子野心的妖孽拿着那蠢物掀了天界的天灵盖吗?”
落酒卮一哂:原来娘子是这个意思!
便也附和道:“道兄你在哪儿听说的这般有趣的事?”
未南有些愧色,却觉得阅微说的有理有据实在是无法反驳,只说:“都是这么传的……”
“以讹传讹,道兄怕是被骗了!”落酒卮顺着阅微的逻辑分析,“若真有此物,万一被修为高深的妖兽捡到,破坏三界秩序,岂不是涂炭生灵、血流成河?”
“天神高高在上沽名钓誉,一向自诩慈悲为怀,怎会做这样有违好名声的事?”
落酒卮察觉自己的话是无差别霰弹攻击,赶紧靠在阅微身旁,与他十指紧扣,深情对视。
阅微也紧了紧手以作回应,唇语:阿落说的对!
一番反问将未南问的哑口无言。
阅微适时说:“据区区所知,天界确无此物,也并未听说有神器落入凡尘。”
未南张张口,终还是不知如何辩解。
桃花端坐在桌案前,哼着鱼妖的小调,左手带着柳枝编的手环,双腿离地来回晃动,她手里拿着一副卷轴,只打开了一小部分摊开在桌面上。
似乎是看到不喜欢的东西,有些垂头丧气,悻悻的冲着屏风里说:“阿爹,画里的老鼠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