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哥?!”廖锐在院子外喊了一嗓子。

  里面的人没应。

  廖锐纳闷,听崇香阁的人说易家小子一大清早地就回去了, 真的是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他思来想去, 觉得还是换另外一个对策更好——比如带易家小子去拍卖场淘淘灵器。

  他这边想着, 那边院子的大门就开了。

  少年穿得清凉,一手提桶另一只手拿着铁锹从院子里走出来。

  廖锐心里诧异,不禁开口问道:“眠哥你上哪?”

  “去海边。”少年挽了挽裤腿,和他擦肩而过。

  廖锐眼珠子一转,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海岸边。

  海风劲大, 廖锐只觉得海味呛鼻, 无奈之下用袖子掩了掩。

  他朝前面的身影看过去, 发现那人挽着裤腿在浅滩里挖东西,那副认真的模样让他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廖锐摇了摇头, 忍着不适感给自己捏了个避水诀, 再好奇地凑上去。

  “眠哥你在挖啥呢?”

  “猫眼螺。”少年头也不抬地往沙子里挖。

  “这个又是啥?”廖锐探头探脑地瞅着桶里的东西。

  他自己是个只会吃不会认的主, 海味之类的东西他还真叫不出口。

  也不知道易家小子要做什么, 明明府外就有酒楼, 竟然还要亲自来挖这些东西。

  少年直起腰板,又往桶里扔了些东西。

  “那个是毛蛤蜊, 这个是黄皮蚬子。”

  廖锐抬头看着面前为自己做解说的少年,笑道:“你懂的真多。”

  一看就是海边的常客了。

  也怪自己摸不清他的性子,除了看话本, 过来海边挖蚬子是他第二个不入流的爱好。

  少年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 开口说了一句话。

  不过廖锐还没听清, 那句话就隐匿在了风声里。

  到了后面, 廖锐就只远远地望着他挖东西了,自己则坐在树底下乘凉。

  一个不大不小的海浪打在少年的身上,带来一波活蹦乱跳的鱼虾。

  少年直起身子朝海里看去,只见那处冒出来一个人,看他脸颊处的肌肤,还带着些闪烁明亮光彩的鳞片,明显就不是在陆上生活的族类。

  “鲛人?”

  少年还想再细瞧,但那海里的人却潜入了水中,鱼尾带起一片浪花。

  ……

  廖锐还眯不够半会儿,少年就提着桶朝他走了过来。

  “这么快?”廖锐看着满满一大桶的海鲜,愕然出声。

  “嗯。”少年把铁锹往肩上一扛,转身要走。

  廖锐摸了摸后脑勺,心想这小子不仅打人厉害,连挖海鲜也这么猛。

  两人一路无话地回到了廖家的院子里。廖锐懒懒地伸了个腰,然后看着少年埋头处理这些海味。

  那三只大猫闻见腥味了就兴奋地凑上去,少年也不赶他们,只用手背抵着它们,那神态温柔得不像话,看得廖锐都连连咂舌。

  “眠哥,你这是要给它们弄吃的?”

  少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包饺子。”

  “你还会做饭啊?”廖锐坐直身子,满脸惊讶,末了他又嘴馋地添了句:“我能吃么?”

  少年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当然,廖锐也不会白吃,主动上前帮忙处理,就是笨手笨脚的常遭嫌弃。

  相比于他,少年的手法就熟稔很多,看来在以前就已经下过很多次厨了。

  廖锐不太会包饺子,瞅了半天也捏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外掉了很多馅。

  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少年伸了手过来,按在他的手指上一步步引导他。

  廖锐脸色通红,只觉得被触碰的地方异常地烫热,心想着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地被他嫌弃啊……

  两个人又忙活了一下午,赶在天黑之前将饺子捞出了锅。

  廖锐吃得香,几乎一口一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还不忘夸上一句“眠哥厉害”。

  他看见少年将那包得漂亮的饺子独独盛在一个碗中,自己不吃,还偏要摆在对面的位置上。

  廖锐看了好几眼,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之后在他吃完后,他又看见那人将那碗饺子吃下了肚。

  干嘛要分开两碗吃啊……

  这是廖锐见过的最怪的癖好,他想起来早些年第一次接触易家小子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他还因为坐了屋里的另一张凳子而被狠狠地踹了出去。

  廖锐越想越不对味,看着空空的碗底如坐针毡。

  他忽地开口,对少年说:“对不起……”

  少年抬头看他,仿佛在等他的下文。

  廖锐尴尬地搔头,眼神飘忽:“当年对你说出那些话……”

  那一句:「他们都死了,你怎么不跟着一起死」的话。

  他现在收不回来了,心里也一直后悔——出言嘲讽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是他做过的最过分的一件事。

  对面的少年眼帘低垂,摩挲着手中的碗,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年,廖锐常常看见少年出门赶海,而且每一次都满载而归。他蹭吃的蹭得开心,也就没多问别的什么。

  直到有一次他带着少年来了聂家的拍卖会场,还在台上看见了那件压轴品……

  那是一尾极其漂亮的鲛人,颈项和两腕处的巨大镣铐将他整个提了起来。

  一件完美的代售商品。

  周围的人躁动起来,眼眸里满是下流的欲|望,他们想占有这件极其稀有的东西,想肆意玩弄他,直到他失去价值为止。

  廖锐将他们的声音隔绝在外,盯着旁边的少年出神。

  他看见了少年眼里的惊讶和愤怒,这也是他目前为止展露出的最精彩的神情。

  两人默不作声,只听着那节节攀升的数字到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廖锐朝那最后一道声音望去——

  纱帘下的男人左揽右抱着美人,在说出那惊人的数字后又漫不经心地和他们调笑,仿佛刚才拍卖的鲛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商品。

  他所执掌的墨家,财力雄厚,是仅次于第一世族聂氏的存在。

  现场除了聂家的人,还有谁有那个财力和他一拼呢?

  廖锐苦笑,暗地里自嘲他也不过是这群雄盘踞的世界里末位家族里一个不大成气候的子弟……除了带易家小子过来开开眼界还能做什么?

  而这次的拍卖也马上就要一锤定音了。

  廖锐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少年紧抿嘴角,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被吊起的鲛人。

  “你想买他……?”廖锐试探地问道。

  谁知道他刚开口,那人就倏地站了起来,喊了个比墨家还高的数。

  “你疯了?!”廖锐大吃一惊,伸手就要将他摁坐下来。

  那人甩开他的手,眼底一片阴郁。

  会场的人纷纷扭头,向他们投去探究和鄙夷的目光。

  “那是谁?廖家的小子还有……易家的?”

  廖锐脸色惨白,低垂着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周围的嘀咕声传进他的耳中,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们俩的笑话。

  台上的女子看向他们,笑着问道:“这位公子,您应该明白我们行里的规矩……会场并没有您交付的详细资料和保证金,您确定要支付这笔费用么?”

  “是。”少年目不斜视,看起来根本无惧他人异样的眼神和嘲讽。

  只听见墨家家主嗤笑出声,慢悠悠地鼓起掌来。声音不大,却能准确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台上的女子勾起嘴角,抬眼扫视在场的所有人:“还有哪位大人愿意出价么?”

  众人不答,视线在墨家家主和少年之间来回扫视。

  廖锐精神有些恍惚,他仿佛听见了那道响亮的锤音。

  易家小子真的拍下了那尾鲛人……那么,他要如何支付这笔高昂的费用?

  等廖锐回过神的时候,旁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到了之后,他才明白,原来易家小子藏有自己的“金库”。那是易家全部的家产,其中还包括了修炼上的一些名贵法器和储物空间……大部分被他们廖家分去了,剩下的一部分还留在他的手中。

  只是现在为了买那鲛人,全部都花了出去。

  廖锐有些悲哀。

  易家小子真是算得上倾家荡产地挥霍钱财了,而这笔数目对于为首的聂家和墨家并不算什么……

  这种世家间相互倾轧的感觉让他十分地无力。

  他揉了揉眼,看见那人抱着自己的“胜利品”走了过来,期间还被那墨家家主拦了去路。

  “没想到你如今都长这么大了。”男人撩起少年的一缕墨发,细细地捻了捻。

  “你想说什么?”少年冷漠地偏头,将头发从他手里带出。

  男人俯身凑近他,暧昧的气息打在他的颈处的皮肤上。

  “令尊因我陨落未免也太可惜了,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样美味?”

  少年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男人看见他的反应,满意地勾了勾嘴角,然后揽过身侧的阴柔男子转身离去。

  廖锐走了上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刚刚清楚地听到了墨家主说的话。

  谁能想到……原来易家家主和墨家还有这样一段纠缠不清的关系。

  ……

  拍卖风波过去后,易家小子把那漂亮的鲛人放回到了海中。

  廖锐惊愕,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

  心想着这易家“家产”说败光就败光!

  他在岸上观望着,看见那少年正和那鲛人低语——

  别再来了。

  最后一次浪潮,带上了丰厚的海鲜,可少年一个也没捡。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将那道恋恋不舍的目光抛却在后。

  廖锐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少年每次出门赶海都满载而归的原因。

  他曾见过他带着许多的吃食出门,也曾见过他踏着月光匆匆赶回。

  在寂寞的时光里,他一直都在海边与人鱼作伴,跨越种族上的藩篱来获取温情。

  他的生活从来都和他们不一样。

  廖锐不禁苦笑。

  再后来,拍卖会上的事被传开了,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也随之而来。

  廖锐常常能听见那些世家弟子在背地里阴阳怪气地讽刺易家,甚至还点名道姓地将易家小子拿出来当作他们圈子里的笑谈。

  廖锐烈酒入喉,猛地将酒杯砸在桌上,冷声道:“够了,别再提易家的事了。”

  说完后他就直接离了席,独留一群弟子在桌前面面相觑。

  廖锐回到府中,本想往易家小子的院子走,可半路又被几个侍女仆从给拉去了主屋。

  “您有啥事啊……”廖锐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喝得有些醉醺醺,说出来的话也带着酒味。

  “以后别再去他那了。”女人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抬手接过婢女呈上来的茶水。

  “他……?”廖锐反应慢了半拍。

  “易眠。”女人嘲讽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哦,不对,他现在已经不姓易了。我们应该喊他——”

  廖锐瞳孔微缩,从醉意中猛然惊醒。

  “什么?!”

  ……

  街巷上,廖锐横冲直撞,运起灵力往最繁华的都城极速赶去。

  他从来没有想过易家小子有一天会脱离他们廖家。

  他也从没想过自己的母亲会瞒着他将人送走。

  她说,是聂家过来要的人,他们也没办法。

  廖锐出离地愤怒——

  什么没办法?!

  你就是对他私藏易家家产怀恨在心罢了!你在利用他为自己谋取利益!

  贪婪无厌,被利益所牵!屈服于高位者的权势!

  廖锐捏紧拳头,满肚子的愤懑和失意无处发泄。

  他一路寻到了聂家的府邸,那座最为宏伟壮观的宫殿。

  望着朱门上那两条昂首盘旋的黑龙,他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恐惧感。

  爪中攥取剑与日月,意同聂氏掌控这整个灵修大陆。

  这等威望和魄力,的确是他们这些末等家族无法比拟的。

  廖锐吞咽着口水,准备叩响这气势磅礴的宫殿,这时大门却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在那沉闷的巨响中,少年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那是……聂霄。

  “来,一眠。告诉他你现在叫什么……”男人按住少年的双肩,俯身在他耳侧低语。

  廖锐瞪大了双眼,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嘴唇微动,轻声说出一句话:

  “我叫聂一眠。”

  那个位于世界权势与实力顶层的氏族。

  他的野心在这一刻萌发,他要在这困顿之中攥取全部的力量,为自己创建理想的世界。

  「一个只有你和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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