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忙着呢?”
晚间,店里掌起了灯。店小二刚给一桌客人上了菜,慢吞吞地走了一阵子,背后突然被猛地一拍,转头却见一个年轻小哥笑嘻嘻地站在他后面。而那人身侧则站着一个俊美青年,灯火微光映着他的脸,双眉微蹙,显得深不可测。
——怕是来了个不好惹的贵人。
小二心里嘀咕了一阵,挠了挠脑袋,抬头讪笑道:“现在稍稍得闲了会儿。二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吩咐什么的谈不上,别那么拘谨嘛!”守财好脾气地咧嘴笑起来,“就是想向你打听些事情——”
“客官请问。”小二心里疑窦丛生,面上还是保持着恭谨态度。
“实不相瞒,事情是这样的。”守财拉着他走到一处僻静角落,神色骤然一变,四处看了看,方才悄悄开口,声音中带着些许惨淡悲戚,仿佛刚刚那个自来熟压根儿不是他一样,“我家公子本是异地一个富商之子,一年前偶然在悬崖边救下一即将跌落的妙龄女子,二人两情相悦,几月后互许终身,这本是一段人间佳话,只可惜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人步步紧逼,无奈之下,公子为了此女子只得抛下锦衣玉食的生活,与其私奔。不料天不遂人愿,近几日在潭州附近的山路上,那女子被劫匪绑走,公子悲痛欲绝,只得先行前往潭州城寻人,不过以我二人之力找人简直如大海捞针,公子走投无路,想要前往官府向县太爷求助,不知小哥可否行个方便,告知贵县衙门的路?”
一番连珠妙语,感人肺腑,声泪俱下。小二直接听得瞠目结舌,而程赋辰似乎是对自己下属的荒唐程度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额头的青筋跳了又跳,嘴角抽着,眸色深沉,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能去!县衙根本不……”店小二听到最后一句,才终于从街坊话本的滔天威力中回过神来。他情绪激动,显然有些义愤填膺,但话说到一半就想到了些什么,半天接不了下文。
“小哥,事发紧急,容不得三思,”程赋辰见此情状,向前迈了一步,将手中的银两轻轻放入小二手中。宦海沉浮,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朝臣个个是戏精。他从最初的震惊里回神后,仍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模样,脸上为情所伤的神色拿捏得很好,只是眼底依旧是一片寒冰,“一路上听闻贵地巡抚和县官秉公执法,是人人称道的青天大老爷,相信必然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人命关天,还请小哥告知县衙的具体位置。”
“……真不是这样!”小二收了银子,态度软和上几分,再加上本就对这样的遭遇深表同情,左右望了望,一咬牙,硬着头皮开口,“所谓青天都是他们杜撰出来的,那两个狗官……根本不把人命当命!!”
“可是我们一路听百姓说这潭州城父母官是个与民为善的大好人啊……”守财闻言眨了眨眼,面色不变地套话。
“子虚乌有的事!”小二神色颇为咬牙切齿,眼中愤愤之色不似作假,压低了声音开口,“那些话是他们让人放出去的,而那些百姓——压根就不是潭州真正的百姓!!”
程赋辰沉声:“愿闻其详。”
“那个巡抚狗官在这里赖了七八年,仗着天高皇帝远,称王称霸,一手遮天。而那个姓何的,原本只是一个富商,不知道转了什么运,被那巡抚看中,直接升了县令。平日里交地税变着法儿地压我们一头,强迫我们交七成以上的税!这还如何活得下去?!而如今,公子别看这里富庶繁华,实则早就出了大灾水患。一月前多少乡里人流离失所,但因为那狗官想升官,都被那些兵痞子给镇压了下去!狗官之所以让我们打扮光鲜,其实是听说有朝廷大官要来此地巡查,好看看他是如何将这里治理得井井有条!!”
店小二难得将心里的憋屈发泄了一番,余怒未消地拍了拍胸脯顺着气,再度开口,声音很轻:“那姓何的自上任以来,从未断过一桩漂亮案子,冤假错案层出不穷,久而久之,无人再赶进县衙大门了。遭遇可叹,但小的还是劝公子再想想别的办法,县衙是指望不上的。”
“有时我还真希望这个大官来,”他喃喃道,“好看中那俩狗官的功绩,调到旁的地方再去祸害,给我们这一亩三分地留个喘息……”
程赋辰与守财对视一眼,心中有了思量。
“那俩地头蛇,此等做派真是令人作呕!”回房的路上,守财愤愤不平。
“卖官鬻爵,官官相护,我大顺法度严令禁止,更别说此二人还为祸一方百姓,实乃……朝廷蛀虫。”素日里温和有礼的程赋辰大人此时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场冷得可怕,攥紧了拳头,但还是声音理智地分析,“陛下命我来此赈灾之事只有当日朝会上的重臣知晓,可见必是有人传了消息,而那巡抚只是有人前来巡查,却并不知朝廷已晓水患全貌,所以说并非是其力保者……朝廷这般藏污纳垢,真该清理一下了。”
“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既然那湘地巡抚在升官的隘口不想出岔子,甚至隐瞒如此祸事,那么——传往朝廷的急报又是谁的手笔呢?”
二人说着走到了房门边,轻轻推开,却惊觉屋内空无一人。
原本答应在此处静候佳音的孟篙俨然不见踪影。
“……老爷,看那儿!”眼尖的守财瞧出桌上有东西。
程赋辰走去,拿起桌上的纸条,对着墨渍未干的字迹轻轻念出声来:
“事发有变,不能守约,抱歉。”
微不可察般地,他的眸光沉了沉。
几日后,上京。
皇宫里,年轻帝王身着龙袍,坐于案前。察觉到门外有人进来行礼问安,他顿了顿,头也不抬地将一纸书信扔了过去,似笑非笑道:“这是程卿送来的飞鸽传书,你先看看吧。”
陆沉羽接过,埋头将文字浏览了一遍,俊朗的眉毛不知不觉拧紧了。他再度抬头时,虽是少年儒将,但毕竟有武人热血之风,说出口的话比程赋辰更狠厉一些:“这帮乱臣贼子——早该杀了祭天!!!”
“恐怕现在还不行,”王锖笑着摇了摇头,“知道朕今日为何叫你过来吗?”
“陛下……是心中有了对策?”陆沉羽眼中透出些许疑惑。
帝王搁下笔,抬起头来,嘴角微微上扬:“眼前要务,是解决湘地水患之害。恰巧前些月抄了几家,国库是那帮老臣意想不到的充盈,现在自是到了物尽其用的时候——”
“而此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陆沉羽沉吟片刻,抱拳答道:“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押送赈灾银两顺利抵至湘地。”
“辛苦你了。”王锖满意地点点头,拿起下一本奏折批阅,沉思几许,不经意间开口一问,“今日怎么不见那侍卫统领在门边转悠?”
“……”陆沉羽闻言流了些冷汗,但还是低声作答:“今日是科举放榜之日。”
“所以呢?”帝王手上的笔没停,有些不明所以,“有什么直接关系么?”
“皇甫统领现在……大概正和其他榜下捉婿的大人们站在一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场人物:
学生:0人,总计36人
老师:0人,总计3人
这回是真的新年了,大家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