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故人非故>第9章 情不自禁

楚杭感觉自己似乎在黑暗虚无中沉浮了许久,不知身在何处,仿佛周身轻飘飘的,就快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耳边似乎听到师尊在焦急地喊他,他努力想去回应却无法出声。不知过了多久,混沌的识海内忽而涌起一阵蓬勃之力,如春风入怀,枯木再生,飘散的元神渐渐聚拢,意识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眼,就看到一屋子人围了上来。


“阿杭,你感觉怎样?”


他寻声望去,萧亦行站在床边看着他,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我…是睡着了?”楚杭还在发蒙,隐隐记得在师尊识海中发生的事,可后来发生了什么就记不真切了。


“你元神受损,昏迷整整一天了。师尊为了救你,连青鸾剑都送出去了。”易星洛挑眉瞥向楚杭,疑惑道:“到底是怎么弄的?”


楚杭仍然倦意未消,浅浅地迷糊着,突然听到师尊把佩剑送人了,本来已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霎时间又变白了,吓得整个人一激灵。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糟了,我闯大祸了。


他满满的求生欲涌上心头,把被褥一掀就要滚下来给师尊道歉认错,澄澈的双眸快要憋出水来,连服软的词儿都想好了。


可他还没滚下床,就被萧亦行一把按了回去,沉声道:“你元神刚恢复,需要好好休息。这次的事情回去再跟你算账。”


萧亦行又对易星洛道,“既然楚杭醒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你和屿白这两天去采买一些需要的符篆法器,我们三天后返程。”


“那师尊您...?”江屿白小声问道。


“我在这儿陪着楚杭,你们不必管我,吩咐店家每日备些清单菜品即可。”


“是。”易星洛赶紧拉着江屿白,“走了走了。”


易星洛原本只是觉得师尊待楚师弟和别人不太一样,心想许是自幼养在身边的缘故,因此格外亲近些。可这次下山发生的种种,他都瞧在眼里,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他俩的关系绝非这么简单。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萧亦行的元神之力在一夕之间猛涨。但其中关联,他还不得其解。


不过眼下难得放松,他也不想去琢磨这些。这位公子哥儿虽生在修仙世家,可性格放荡不羁、吃喝玩乐样样在行,从不委屈了自己。趁着这两天,他带着江屿白,把云水城有点名堂的地方翻了个遍,风花月雪好不快活。


而另一边楚杭的境遇可就不同了。每日除了吃饭,便是躺着,师尊一直在榻上打坐调息,神色淡漠几乎一言不发。每当他想下床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就看到萧亦行投来要剐了他的眼神,只好默默翻个面儿,又对着墙思过去了。


小小一方空间,两人独处无言。楚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不知道那两位师兄师弟疯到哪里去了,竟无一人前来解救他。


他翻来覆去在床上想了很多,越想思绪越乱,一肚子疑问却无法开口。


师尊念念不忘一人,而那人与自己很像。他却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酸涩。又为什么高兴,为什么酸涩。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对师尊,也不像儿时那般只是信任和仰慕,有种他想都不敢想的感情,在心中破土而出,疯狂蔓延。


他忽然想起在漫天末日里,他顶着那副身体,对着萧亦行想说的最后一句话,其实是,我喜欢你。


这几个字,仅仅是浮现在脑海里,就让楚杭浑身一颤,没底气地慌张起来,万籁俱寂的夜晚被拉的无限绵长,辗转难熬。


第三天晌午,伙计前来送饭时,顺口提了句今晚城里有桃符市,客官可去一逛。


“桃符市?”楚杭来了精神。


“嗯,就在离这儿不远的东隆大街上,置办年货可齐全了。”伙计道。


楚杭立刻作出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望着萧亦行,眸色闪动,唇角微微下压,像只小狗似的。师尊依然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似是不为所动,只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吃饭。”


楚杭顿时蔫了,失望地应了一声,扒拉几口饭又默默滚回床上,把身子往里缩了缩,百无聊赖地逼迫自己睡觉。


这一觉睡得倒是挺沉,直到窗外的日光渐渐黯淡下来,他才抻了个懒腰,半眯着眼准备起身。


门忽然被打开,好像有什么东西扔在了他被褥上。楚杭揉眼一看,是一件灰白色的短绒氅衣。衣服是刚刚拿进屋的,还沾着外面丝丝儿冷气,触手一片冰凉。


“穿上,出去了。”萧亦行站在床沿,负手说道。


楚杭喜出望外,立刻乖乖系好氅衣,跟在萧亦行身后走出了客栈。


他竟不知外面何时飘起了雪,湿寒的空气让好几天没出过门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萧亦行撑着纸伞向他更靠近了一些,轻声问:“冷吗?”


楚杭摇摇头。


这里不愧是云水城,四方货物汇集,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商贩热情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连成一片。街道两旁摊位上挂满了对联、桃符、爆竹、烟花、门神、彩灯……看得他目不暇接。


落云峰一向清冷惯了,哪里见过这等热闹场景,少年顾不上天寒地冻,棕色的眸子里尽是喜悦之情。


楚杭左手年糕团子,右手杏仁豆腐,正吃得不亦乐乎,只听到萧亦行对他说了句:“你在这儿等我一下”,转身就消失在了街角处。


那人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串琉璃佩饰。三颗六角柱形的琉璃均用金丝镶嵌相连,色泽青蓝相接,内如水波荡漾、光华涌动,做工极其精致。


萧亦行将琉璃放在手心中握了一会儿,缓缓注入些许灵力,又把珠串扣在了楚杭的腰间,低声道:“琉璃消病驱邪,你戴着吧。”


楚杭正要张口言谢,河岸对面忽然砰的一声,一道彩光窜天而起,在夜空中如火树花开、如星如雨,眼前顿时一片流光溢彩,四周皆是惊叹赞美之声。


乌泱泱的人群顿时向河岸边涌去,刚刚还十分拥挤的街巷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两人一伞、伫立长街。


楚杭的睫毛落了雪,眨眼间,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拂过,雪花化在那人的指节处,隐隐没入肌肤。


他眸光一颤,眼前人白衣胜雪,乌发如缎,静静立于这天地之间,仿佛让周遭一切都失了颜色。


远处烟花炸响,楚杭也听到自己心中轰的一声,血液沸腾、心脏狂跳。


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声音: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一声一声,无比清晰地穿越时空,灼热得快要烫伤心口,猛烈得像要撞破胸膛猛。


有些事,越是想抑制,越是爆发的汹涌澎湃。


他兀然扣下萧亦行握着纸伞的手,把人往身后墙角一推,覆身上去张口咬住了那对薄唇。


纸伞落地,理智散尽。


楚杭耳根通红,几乎是连吻带咬,狠狠地顶住萧亦行的胸口。明明怎么看都是他在欺师灭祖,可他竟吻着吻着,喉咙深处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滚烫的泪珠洒落下来,他一边喘息着把头埋入那人脖颈间,一边双臂越收越紧,力道大得像要把怀中的人揉碎,深深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萧亦行已经震惊到失去反应,被吻得一阵阵发蒙,柔软温热的触感像凭空生出的藤蔓,将他缠绕其中。直到颈侧传来一片湿漉漉的触感,他才陡然回过神来。


他凤眸含怒,用力一挣推开楚杭,手指抹去唇边的点点血迹,惊诧地斥到:“你放肆!”


少年被猛然一推,失去平衡跌坐在湿滑的地面上,大氅也随之滑落。


他似乎是愣住了,手指深深掐进满是泥水的青砖缝隙中,连指甲都磨出血来。顿了片刻,又似笑非笑地抬起头,一字一字道:“我放肆,他就可以吗?”


萧亦行闻言一怔,在晦暗的夜色中,神情变幻莫测。


楚杭撑着起身,一步步走到萧亦行身前,抬起眸子望着他。他已经十七岁了,从那个年幼的孩子,长到如今,已经到师尊眉眼处那般高了。


在萧亦行的印象中,这个徒儿如冬日暖阳、春日泉水,澄澈干净的不带一丝尘世杂质,可眼前的这个人,神情疯狂而破碎,让他脊背一寒,倍感陌生。


楚杭嘴角擒着笑,眼底却是无尽悲戚,他涩声道:“师尊,你愿意拿我当他也好,不屑拿我当他也好,总该告诉我,他是谁吧。”


少年笑得浑身发抖,嘴角间溢出血来。他就这么定定地站着,直视那双凤眸,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萧亦行冷冽的目光终是微微触动,他低叹一口气,解开自己御寒的罩袍,系在已浑身冰凉的楚杭胸前,柔声道:“你就是他,但我从未把你当成他。”


他的眼里似有星光揉碎,平静道:“你是我的徒弟,也是我在这世间最重要的人。我对你,有师徒之情,有至亲之情,但是没有刚才那种感情。你明白吗?”


“我…就是他?”


“你是他的一缕元魂转世。”


楚杭讶然,他曾想过有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料到是这一种。


“阿杭,你有你的人生,不是他的影子。现在这些困扰,只是受了记忆与幻境的影响,让你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往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的,不必担心。”


楚杭一时间还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心中既是震惊又是涩然,还想再问些什么。


萧亦行只是默默捡起地上的纸伞,向他那儿偏了偏。


轻声道:“天冷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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