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拂过,绿柳依依,柔和的风沁凉却不寒冷,今日又是一个艳阳天,暖暖的阳光洒在院子里,只在角落里留下斑驳的影子。

  虽是明媚的春景,却因为那大白鸭的落寞染上了三分颓靡和悲伤。

  宋延年心中好笑。

  他顺着大白鸭的视线看去。

  隔壁院子里,雷氏坐在井边擦洗着衣服,她洗得有些累了,微微直起腰板捶了捶,轻轻喘了口气,带着凉意的手夹了夹碎发,这才弯腰继续。

  “大夫这边请。”

  汉子声音突兀的响起,惊到两人一鸭,宋延年顺着声音看去,趴在地上没什么精神的大白鸭也昂起了头。

  原来,是赵中财带着大夫回来了。

  “对对,大夫这边请,我儿在东厢房。”看到来人,雷氏眼睛一亮,连忙丢了手中的活迎了过去。

  “莫急莫急,老朽先看看再说。”

  大夫丢下一句安慰的话,这才背着药箱,三人往东厢屋走去,那儿的床榻上,躺着精神不振的赵龙奇。

  宋延年饶有兴致的看了看。

  堂屋里,先人灵牌散发着幽幽青光,青光拼命的去挤赵龙奇身子里的泥巴鬼。

  迟钝的泥巴鬼更加无精打采了。

  约莫两刻钟后,大夫背着药箱,摇了摇头走出院子,雷氏连忙跟上,着急道。

  “大夫,情况怎么样?我儿子这是怎么了?”

  大夫摆手,微微叹气道。

  “瞧着有些像失了心,却又不大像,老朽才疏学浅,这般情形不敢擅自用药,你们另请高明吧。”

  老大夫走后,赵中财也走出院子。

  雷氏原先还镇定的情绪一下就崩溃了,她用力的砸了砸赵中财的胸口,哭道。

  “都怪你,说了别带孩子去,别带孩子去,你瞧他,就跟你去了一趟河边,这两天人越来越呆了,呜呜……”

  “我宁愿他像以前那样气我,不认我,也不想看到他这样呆呆的模样。”

  雷氏情绪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赵中财苦着脸将她哄进屋,不住的安慰。

  “好了好了,孩子还在房间里躺着呢,他眼睛睁着,人肯定还有知觉,现在这样只不过是镇住了。”

  “你放心,咱们儿子这样应该不是病,他是惊到了,我已经托人打听了,你不知道吧,村里牛犇哥大姨的小闺女嫁的林家,她家就有两分神通,就在八昭街那边……”

  “晌午用完饭我就出门,咱们托林家给儿子收收惊,小孩这肯定是吓住了……没事没事。”

  雷氏抹泪,“是是,我不能哭,该吓到孩子了。”

  她转而去推赵中财,急切的催促道。

  “去去去,你现在就去,别吃饭了,带两个番薯就好,我给装一水囊水。”

  赵中财苦着脸,“我这才请了大夫回来,还没歇脚呢,你好歹让我喝口水缓缓劲儿啊。”

  “好吧。”雷氏这才罢休。

  ……

  赵家院子安静了下来,张家院子这边,大白鸭赵龙奇的眼泪就没有停过。

  他错了,呜呜,他真的错了……

  这么好的娘,怎么会不是他的亲娘呢?

  大白鸭扑棱着翅膀去砸自己的脑袋,整只鸭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宋延年:“好了,别拍了。”

  这娃崽本来就傻,多拍两下,回头回魂了更傻怎么办。

  ……

  “嘎!”谁!

  赵龙奇回头,恰好对上宋延年带笑的眼睛。

  宋延年抬脚走了进来,他拂了拂尘土,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这才侧头看向大白鸭,笑道。

  “小子,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嘎嘎!”大人?

  赵龙奇惊诧不已。

  他倏忽的站了起来,鸭子脚踩在地上吧唧吧唧,整只鸭子欢喜得几乎要癫狂。

  “嘎嘎,嘎嘎?”

  大人,您瞧得见我?

  太好啦太好啦!

  “哈哈!”宋延年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连忙收敛好自己的表情,故作和煦道。

  “瞧得见,你怎么弄成这般模样了?是不是你这后娘施妖法了?”

  “唔,这几日我仔细的想了想,你那日状告的是有这个可能……我越想越不放心,特意来看看你这后娘,看看她是不是有谋害你亲娘的可能。”

  宋延年特意在后娘和亲娘上加重了语气。

  不想听到这话,赵龙奇一下便哭了起来。

  “嘎嘎!”

  哇哇!

  大白鸭的翅膀抱住脖颈,小眼睛簌簌的掉着泪,很快便将鸭头上的白毛打湿弄脏污,看过去有几分狼狈可笑。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瞎想瞎胡说的……那就是我娘,是我的亲娘!呜呜,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傻了,别人说几句我就相信了……”

  赵龙奇悔不当初。

  宋延年:唔,总算瞧着有两分可爱了。

  “过来。”他招了招手,赵龙奇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宋延年将大白鸭抱在怀中,轻轻弹了弹他的脑袋,开口道。

  “这下知道错了?”

  “你呀,性子这么犟,什么事都得要自己听到才算……就这样脾性,你不吃亏谁吃亏?”

  “咱们要知道,大多数时候,人的嘴巴是会骗人的。”

  “你娘亲这事,你还能变成鸭子无意间听到事实的真相,以后呢?哪里次次有这般好机会?”

  大白鸭哭得几乎要打嗝,小耳朵还是认真的听着。

  宋延年笑了笑。

  还好,还能听进去就好。

  ……

  赵家院子,雷氏勉强整理好心情。

  “来,奇儿起来,哎,对喽,娘扶你起来喝点水。”

  雷氏让赵龙奇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的喂了几口水后,将碗往边几上一搁,这才轻轻的将赵龙奇放了下来,柔声道。

  “乖,你在这里再躺躺,娘去院子里把衣裳洗完,回头再来看你。”

  说罢,她开了点窗户,让明亮的阳光照在赵龙奇身上,这才转身出了屋门。

  阳光照在泥巴鬼的身上,直把它痛得哀嚎惨叫。

  ……

  宋延年和大白鸭听到了这神魂的呐喊,大白鸭一下就支棱起脖颈,探头朝赵家院子瞧来。

  宋延年又给了它一个脑崩,开口道。

  “你也知道担心?”

  “好了,没事,这泥巴鬼喜阴惧阳,你娘这是歪打正着让它吃苦头了,再说了,你家还有先人镇宅,这外来鬼正受折腾呢。”

  大白鸭耷拉下脑袋。

  他也受折腾了。

  宋延年瞥了他一眼,“该!”

  “你这次不吃苦头,不知道还要伤家里人多少次。”他指着雷氏,继续道。

  “除了用耳朵听别人的话,你还要用心去听,你自己好好的想想,你娘待你好不好?吃饱穿暖,渴了饿了,她哪样没有操心?”

  大白鸭安静了下来,只沉默的掉着眼泪。

  是啊,究竟哪里不好了?

  饭桌上好吃的留给自己,夏天睡前打扇驱蚊,出门玩,自己永远是小伙伴中最干净的那个……冬日夜里,脚步轻轻的来屋里帮他盖被子……

  就连爹生气,也都是娘温声劝下的。

  大白鸭的眼泪,不值钱的往下掉。

  宋延年不解:“……你娘这么好,你怎么就只听旁人的话?”

  大白鸭抹泪,“我没想到张家婶婆居然这么坏,她骗我……她以前也会拿好吃的给我……对我又不坏。”

  宋延年:……

  人就是这般的奇怪,旁人的小恩小惠会记上许久,而家人平日里细水无声的付出,最后,往往会变成理所当然。

  ……

  赵龙奇搜肠刮肚的想着,终于想起来,他为什么和他娘处得这么僵硬了。

  他小声嘀咕道,“大人,那时我娘的脸可凶了,我犯了一点点的错,她眼睛朝我看来,我的心都差点被吓停了。”

  “就像戏文里的变脸一样,老可怕了。”

  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看得他夜里直发噩梦。

  宋延年:……

  他倏忽的想起了一件事,随即盯着旁边的大白鸭,沉着声音问道。

  “你是不是曾经在这溪里捡了只死鸟,尖嘴的,结果拿那只鸟给你娘吃了?”

  原先他还没注意到,这变脸一词一出,他顿时留意到了,这赵家屋后的那条小溪流,它和文安班主屋舍后的是同一条啊。

  文安班主在上游,赵家在下游。

  赵龙奇心虚,“大,大人怎么知道的。”

  宋延年:……

  怎么知道的?当然是你爹喝大酒的时候说的喽!

  冬日和昌平兄吃羊蝎子时,旁边桌的汉子和友人闲聊,说是家中小子捡了只死鸟,把自家媳妇吃得后怕不已。

  宋延年低头,恍然,“那小子就是你啊!”

  该打!真是该打!

  难怪那汉子说自家婆娘有点邪门,脸有时漂亮,有时吓人得很。

  能不邪门吗?这可是文安班主喂了丹砂的啄木鸟,虽然还未炮制,但有那么一两分功力,那也是够吓人了。

  宋延年低头看怀中的大白鸭,突然觉得这小子受的教训还不够。

  他喃喃,“我还是太心软,来得太早了,啧啧,该让你再多受点苦头才是!”

  大白鸭将头耷拉得很低。

  “……爹说那鸟不能吃,可是它真的还没死,我,张家婶婆说了,我亲娘可能是被害的,我就,就想捉弄下娘。”

  “张家阿婆她们还在那里笑我,说有后娘就有后爹……”

  他就是一时气愤,想着亲爹不帮忙,他就自己为亲娘报仇。

  宋延年:……

  这碎嘴成这样,倒是过分了。

  “傻大胆,你就不怕把你娘吃出毛病了?”

  赵龙奇也在懊悔。

  宋延年解释:“你娘的脸那么凶,这不是她的本意,完全是你给她吃的那只鸟儿惹出的事。”

  说罢,他便将变脸术简单的说了下。

  赵龙奇瞠目结舌,“不,不是吧。”

  世上还有这等奇事。

  宋延年:……

  自己都成大白鸭了,还不相信这些?

  果真是个性犟的。

  赵龙奇认怂:“我错了!”

  宋延年起身,一手拢过大白鸭,“走吧。”

  赵龙奇:“去,去哪?”

  宋延年诧异:“送你回去啊,怎么,你还想继续当鸭子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赵龙奇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随即便是一阵乱飞。

  “嘎嘎嘎!嘎嘎嘎!”

  噢噢,太好喽!他终于要回家喽!

  鸭子的声音太大声太欢快,正在搓衣裳的雷氏都被吸引了过去。

  ……

  阳光下,一只大白鸭扑棱着翅膀飞得很高,细细的白绒毛洋洋洒洒的乱飞。

  “真活泼!”雷氏好笑,这两天沉重的心好似都轻了两分。

  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头重新做活。

  ……

  “我出门了。”屋内,稍作歇整的赵中财推开木门,和雷氏打了声招呼就朝院子外头走去。

  打开院子的篱笆门,赵中财的目光被前方柳树下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只见那人身穿黛蓝色的宽袍,春风拂过,杨柳枝条巍巍,斑驳的阳光落在他的面上,抬眸看来,当真是天人之姿。

  赵中财扼腕,就是他手中拢的大白鸭煞风景了。

  “赵哥。”宋延年冲赵中财点了点头。

  “大,大人,您怎么来了?”

  赵中财反应过来,这是前几日见过的知州大人,当下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雷氏听到动静,洗净了手也跑了过来,“当家的,谁来了?”

  ……

  此时这值春日,绿柳抽芽,赵家院子外头种着一排有些年月的绿柳,宋延年折了一只绿柳条,这才跟着赵中财进了院子。

  赵中财吩咐雷氏去泡壶清茶过来,转身问道。

  “大人怎么来了?是要问春耕的事吗?”他的面上有了些为难,随即儿子的事更压心头,他咬了咬牙,冒着得罪面前人的风险,开口道。

  “大人,实不相瞒,小民有要事在身,我带大人去里正那儿……”

  “不用这么麻烦。”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宋延年打断了。

  宋延年:“今日我来,是为了他。”

  赵中财顺着宋延年的手指方向看去。

  那儿一只肥硕的大白鸭,此时正探头看着灶房里忙活的婆娘,听到宋大人的话,这鸭子立马转过头盯着自己,鸭子小小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赵中财忍不住退了一步。

  这,这么通人性的么?

  宋延年看着他眼底的诧异,点头欣慰道,

  “没错,这就是你家小子赵龙奇。”

  赵中财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什么!”

  这不是隔壁毛老太养的鸭祖宗吗?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儿子了?

  他怎么不知道!

  ……

  宋延年意外,“啊,是我误会了。”

  “方才看大哥的表现,我以为大哥慧眼,瞧出了鸭子的不妥。”

  随即,宋延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随着宽袖拂过,赵中财只觉得眼睛和耳朵就似一股清泉淌过,瞬间耳清目明。

  再低头,地上那哪是什么大白鸭,大白鸭的身子里,一个小儿的魂正在跳脚。

  分明是他家龙奇!

  “嘎嘎嘎!嘎嘎嘎!”爹,是我,是我,龙奇啊!

  雷氏端着茶出来,见到这一幕,不禁笑道。

  “这鸭子真是活泼,不知道为什么,我见着这只鸭子便觉得合眼缘,等隔壁的回来,咱们拿两只大公鸡和他们家换吧。”

  大白鸭:呜呜,不愧是他娘!

  就是认不出他,也觉得他好!

  雷氏顿住了,诧异道,“这这,鸭子哭了……”

  赵中财一把扑过去搂住大白鸭,哭道,“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成这样了。”

  他看一眼哭一下。

  赵中财:“儿啊。”

  大白鸭:“嘎!”爹啊!

  一人一鸭抱头痛哭!

  ……

  雷氏失神,“……儿?”

  宋延年侧头,“对,前几日夜里,令郎动了河面上的浮鸭,那是鬼物顶着鸭尸诱惑人心……后来,它顶了令郎的身体,令郎无处可去,只得进了这鸭尸。”

  说罢,他拎起方才折的杨柳枝走到了东厢房。

  杨柳枝幻化成一道青色的光,猛地朝床榻上的赵龙奇抽去,雷氏捂住耳朵,一道鬼音渺渺重重,还带着两分沉重的闷闷瓮瓮。

  “起!”

  随着话落,青光猛地将赵龙奇身体里的泥巴鬼拽了出来。

  也因为青光,院子里的赵家一家三口,也将这泥巴鬼看了个真切。

  它有着成年人的身子,因为要将自己装进赵龙奇的躯壳,它的魂灵微微佝偻,最可怕的要数它的面容,眼睛、口鼻、耳朵,处处糊着一团淤泥。

  闷闷的鬼叫声,便是从这糊了淤泥的口中冒出。

  “这,这……”雷氏吓得花容失色,却仍然想要跑过去查看自家儿子的身体。

  宋延年将泥巴鬼装到瓶子中,这才将视线看向大白鸭。

  小子,瞧到没!

  赵龙奇一下就明白了宋大人眼里的意思。

  他的大翅膀捂着眼睛,又是一阵懊悔。

  随着赵龙奇的魂体被托举出来,原先肥嫩的大白鸭毛色瞬间失去了光泽,耷拉在赵中财手中又僵又硬。

  赵中财将白毛鸭放在地上,紧张的看着宋延年手中的光团,随着光团没入赵龙奇的身体,床榻上,赵龙奇的睫毛微微颤动。

  半晌,他睁开眼睛。

  雷氏、赵中财:“奇儿!”

  赵龙奇眼里涌上泪,“爹!”

  赵中财欢喜,“哎!”

  雷氏眼里的光亮有了片刻的消失,随即她又打起精神,笑道,“奇儿没事就好,我去烧点粥,这两日可是什么都没吃呢。”

  “娘!”

  倏忽的,背后传来久违的呼唤,走到门口的雷氏停住了动作。

  赵龙奇掉着眼泪,轻声道。

  “娘,我知道错了,是张家阿婆他们胡说的,你是我的亲娘,你就是我的亲娘,是奇儿傻,是我憨瓜,听了她们的话就不认娘!”

  雷氏擦了擦泪,倏忽的转身抓起柳条,用力的朝赵龙奇身上抽了两下。

  “你还懂得认娘,娘都被你伤透了心,你知不知道,整天说瞎话!”

  “你这个傻瓜,打死你我再去生一个……”

  赵龙奇:“呜,娘我知道错了。”

  两个人抱着头痛哭。

  片刻后,雷氏抬头,她的眼里还有着泪水,她摸了摸儿子哭得有些潮湿的脑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

  又拿过旁边的帕子,替他擦了擦汗水。

  柔声道,“疼不疼?”

  赵龙奇小声,“疼。”

  他拖着哭腔,“疼死了。”

  雷氏手一顿,继续道:“怨不怨娘?”

  赵龙奇摇头,“是我错了,娘应该打我。”

  “娘,对不起,以前都是我不好,我说伤你心的话,还老是气你,还还,”他闭了眼睛,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说了出来。

  “我还满肚子坏水,哄你吃水里捡的鸟,想让你拉肚子,我是个坏家伙。”

  雷氏摇头,她抽了抽鼻子,将泪意憋回去,“娘没事,咱们不说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赵龙奇忐忑,“娘,你会原谅我吗?”

  雷氏抚了抚他的头,“傻瓜。”

  这是她生的,她养的,是她一日一夜抱在怀中哄大的,她怎么舍得真的去生气。

  ……

  另一边,宋延年拒绝了赵中财的挽留,闲聊了几句便出了赵家小院。

  村里的小道上,宋延年看着周围的屋舍,整个村子里若有似无的飘着口舌的孽气。

  虽说赵龙奇这事,多有他自己的原因,但这事的起因绝对是村里那些作弄人的大爷婆子。

  宋延年想了想,将方才收在瓶子中的泥巴鬼倒了出来,泥巴鬼空洞的眼睛对上宋延年的视线,不免瑟缩了一下。

  宋延年:“听那小孩说,你们有很多兄弟姐妹?”

  泥巴鬼:??

  宋延年若有所思,“也许,你们可以来个戴罪立功,唔,没有罪也可以积累点阴德嘛!”

  他收回思绪,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泥巴鬼身上。

  “好了,远的不说,就从你开始吧。”

  泥巴鬼:瑟瑟发抖。

  ……

  片刻后。

  宋延年抓起泥巴鬼,团吧团吧,很快,泥巴鬼变成了一块石头似的泥块,他以指为笔,引动灵韵在泥块上画下了符阵,随即一丢。

  “好了,干活勤快点。”

  泥巴鬼难以置信:……

  这人谁啊?居然找鬼干活?!

  奈何,它的心里才起了一丁点的反抗念头,后背上的符阵闪过莹光,瞬间如一座大山一样压了下来。

  “是。”泥巴鬼不情不愿的开口。

  ……

  宋延年深谙打个巴掌再给个枣的道理。

  “给!”只见他的手心一翻,三柱清香便出现在他的手中。

  泥巴鬼的眼睛都看直了。

  这香脚是这般的细长笔直,上头的香粉包裹均匀,还未品尝,它便知道,这定然是馋死鬼的好香,尤其是它这样几十年没吃过一顿好饭的。

  极品,极品啊!

  ……

  宋延年燃了三根香火,于烟火后笑眯眯道。

  “好了,你要是表现好了,我经常请你吃这个,这个好吃吧,都是我自己做的。”他掰着手继续道,“我不单单会做香,我还会叠元宝,大金大银的……唔,还有莲花,收过的人都叫。”

  泥巴鬼可耻的滴下了口水。

  宋延年决定以事实说话,他叠了个大银的元宝,火一撩,大元宝瞬间掉在泥巴鬼的手中。

  沉甸甸,明晃晃的!

  宋延年:“所以喽,你的兄弟姐妹晚上都在哪里窝着呢?”

  泥巴鬼迟疑了片刻,瓮瓮的开口,将其它鬼的长待的地方告诉了宋延年。

  阎王在上,它庞大不是不讲义气,实在是这道人给得太多了……

  它太心动了!

  宋延年:“没错没错,有银两一起赚,才是真的兄弟。”

  泥巴鬼握拳:有道理!

  宋延年将泥巴鬼丢在城南这处的下河村,这才往东湖署衙走去。

  ……

  隔了一日,张槐阳和他老子娘毛氏回来,院子里已经不见鸭大仙的身影。

  “阿弥陀佛,肯定是大仙原谅咱们,自个儿走了。”

  毛氏不住的念佛,张槐阳也跟着一松,他低头,目光正好对上隔壁的小子赵龙奇。

  “龙奇,来来,张叔给你带了松子糖。”

  “哼!我家里有,才不吃你家的。”赵龙奇瞪了一眼,哒哒哒的跑远了。

  “嗐,这小子脾气越来越大了。”张槐阳和毛氏说道。

  毛氏不以为意:“没事,一会儿娘替你收拾收拾他。”

  张槐阳,“……娘,你可别瞎来啊。”

  毛氏摆手,“嗐,想啥呢,你娘我像这样的人吗?”

  张槐阳:……

  不是像,分明就是!

  ……

  毛氏进屋去拿昨日煮好的鸡食,一把把的捏了捏朝鸡舍里丢,待做完这事,院子里没有人,隔壁就只有赵龙奇又搬了簸箕出来晾晒。

  簸箕之前装淤泥的,他娘将它们洗好,今儿日头大,正好拎出来晒晒。

  毛氏转了转眼睛,笑眯眯的走了过去,“龙奇啊,今儿怎么帮你后娘做事啊?”

  赵龙奇握拳,低吼,“她就是我亲娘,我都知道了,你也别再作弄我,你再乱说,小心我打你!”

  毛氏:“哟,还打人啊,这后娘就是后娘,都不教好……”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的平地里出现一块石头,石头将毛氏绊得摔了个大跤。

  “哎!”毛氏惊慌的挥手惊呼!

  在她扑地的时候,石头瞬间不见,它化成一摊淤泥,精准的等在毛氏脸扑下的地方。

  “呸呸呸!”毛氏摔得满嘴满脸臭泥,一股混着鱼虾烂泥的恶臭味道。

  赵龙奇:……

  不是他,他啥都没做呢!

  因为摔了这一跤,毛氏骂骂咧咧的走去院角打水洗脸,这下是没空继续捉弄赵龙奇了。

  接着几日,这样摔跤摔到臭泥的情形在村子里各地出现。

  “……邪门,邪门!当真邪门!”

  “没错,方才我瞧得清清楚楚,那里本来没有烂泥的,偏偏一摔下去,就有臭泥糊脸了……”

  这话一出,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被更大的声音淹没。

  “没错没错,就连那绊脚的石头也是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的时候,有眼尖的村民发现这些遭罪的人,平日里都爱碎嘴,当即问道。

  “大家都来说说,你们摔之前在干嘛?”

  在干嘛?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随即将事情说了一遍。

  “没干嘛啊,就是捉弄捉弄小孩……我方才说了大田家的二小子出来,大丫就得受苦了,洗衣擦地都得她忙……”

  “我在逗赵家小子。”

  “我也……”

  在七嘴八舌下,一个喝了酒的汉子酡红着脸,醉醺醺道,“都别吵了,我来试试就知道了。”

  试,怎么试?

  醉酒汉子的眼睛扫过赵龙奇,招手,“好嘞,就你小子了,来来。”

  赵龙奇上前。

  醉酒汉子想了想,随口道,“唔,小子,你娘要生弟弟了知道没,有了弟弟,你爹娘就不喜欢……”你了。

  话还说完,醉酒汉子只觉得脚一痛,膝盖就跪了下去。

  “哈哈哈,神奇,神奇,就是这了。”

  他的家人将他搀扶到一边,村里众人面面相觑,难道,当真是造了口舌孽了?

  泥巴鬼缩在角落里:……

  忙,这几天它可太忙了!

  这村子里臭嘴的人太多,它差点分身乏术!

  泥巴鬼惆怅的看了看老天,疲惫又沉重的叹了口气。

  嗐,这年头,当鬼的赚点香火银两,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