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绝代仙骄>第138章 双魔斩罪

  有人帮忙烧火劈柴,厨房很快就传出来了香味,总算能吃上点东西,不用再挨肚子饿了。书姝煮了鸡汤和鱼汤,还有烤鱼,桌上有碗有筷子,都是洗干净了,可以直接用的。

  白独秀先拿了碗,舀了一碗汤,递到谢还灵身前,谢还灵捧着碗就想喝,却被白独秀伸手给拦住了,沉着脸道:“饿死鬼投胎啊,凉会再吃。”

  谢还灵会心一笑,捧着碗呼哧呼哧地吹了几下,然后小小地喝了一口,山鸡汤味道鲜美,谢还灵竖起大拇指,对书姝道:“真香,书姝,想不到,你煲汤的手艺这般好!”

  书姝朝他笑了笑道:“以前在风火门时学会的。”

  其他弟子也随着一起尝了鸡汤,纷纷赞叹了起来。

  过了片刻,谢还灵出了洞穴,把桌席座位都留给了诸名弟子,他坐在洞外一块石头上,抬眸望着星空璀璨,黑夜中皎洁的明月,此时已是深夜,山林间一片静谧。

  白独秀跟了出去,面色淡漠地站在他的身旁,一齐望着那一轮明月,随意问道:“在想什么?”

  谢还灵深深地呼吸着林间清新的空气,好似躺在草野间,肆意玩闹的一个孩子,感叹着道:“这种感觉真好!”

  白独秀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感觉?”

  谢还灵面色平静,仰望星空的双眸中,露出几分单纯之色,淡笑道:“活着的感觉,像个人一样,有血有肉的活着。活着可以和亲近的家人,一起出门闯猎,饿了就吃打来的山鸡,渴了就喝山间清露,偶尔可以互相切磋剑术,讨教修炼之道,彼此之间没有腥风血雨,仅仅是为明天淡然的活着。”

  白独秀微垂眸,定定地注视着他,问道:“你以前在桃花谷,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谢还灵撑着下巴,文静地点了点头,缓缓地道:“是啊。以前我刚到桃花谷的时候,一个人闷闷地不爱说话,师兄和阿嫂,经常带着我去打野山鸡,就是这样的夜色,坐在山林间,一起想着怎么把山鸡处理干净,不过他们跟你一样,总是把剑当成宝贝,不肯给我拿去剃鸟毛。”

  白独秀轻哼一声,收回了目光,道:“哼!想必你师兄,没少气得要救心丸。”

  谢还灵嘟囔着道:“才没有。阿嫂喜欢寻幽探胜,师兄为此,特意勤修了御剑术,速度一流,御剑最是在行。”

  白独秀眉梢轻挑,轻声问道:“是何御剑术法?”

  谢还灵抬着眸子,想了一阵,道:“嗯?不知道,就是一个很厉害的御剑术。”

  白独秀不屑地一哼,道:“连是何术法都不知,想必也是你胡扯的。”

  他静静地站在一边,跟谢还灵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突然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今夜的谢还灵,像是过往在试炼大会之时,不停地跟他讲,桃花谷有多美,一家人有多平静温馨,似乎消失许久的情绪,活过来了。可是,这些只是表面的,这一次的重归,让白独秀看到了,他心间装着越来越多的事情。

  或许,他还不信任自己,从未放下戒备,一直小心提防着他吧。不然,他为什么不肯,表露出真正的自己?那一次射猎大会,若不是因为他身中软筋散,或许他永远也发现不了,真实的他,活的有多艰难,心里又藏着多少恨痛?

  白独秀知道,他心里藏着很多难以言喻的话,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对他宣之于口?

  想着想着,白独秀面色变得阴冷,眼神也有些阴郁,悄无声息地沉了一口气。

  明明他心里知道,眼前这个人露出的是伪善,可是该死的,偏偏他却有点迷恋了,迷恋他安静地坐在一旁,跟他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

  寂静的林间,传来百灵鸟归巢的叫声,一下一下叫的极其悦耳。

  “又在想什么?继续说。”

  今夜谢还灵的心绪,有些杂乱,也许是因为知道了当年某些事情的真相,心里有些沉重,想着说会儿闲话,来缓解复杂的心情。

  他没想往日那样还嘴,语调平静地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当时书姝来不焚天坑找我,怪我急昏了头,才会落入别人的陷阱。若是我去找了书姝,他就不会坠崖,也不会发生月中城之事,说不定几年后,还能遇上谈子仙和意千秋二人。”

  白独秀接话道:“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不必在自愧入心。”

  闻言,谢还灵微微一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是啊,都过去了。不过,君临城被祝耀用阴玄令催化的邪气,还是得尽快让人除去。那么大座城,虽然镇压诛除起来,会很耗时耗力,但若提议让伏魔度苦界各大门派一起处理,所谓人多力量大,相信很快就能除干净。”

  白独秀道:“我已将此事告知兄长。”

  谢还灵道:“修炼修炼,修了不练有什么用。大家修了只顾着四处闯猎,真正需要用到的地方反而视而不见。这修的是哪门子道,长此以往,仙门风气只会越来越坏,世间自诩大义炳然的正道之辈无数,但是问问自己良心,真正能做到舍小我、弃私欲的有几个?”

  白独秀微挑眉梢,问道:“那你呢?”

  谢还灵自嘲一笑,道:“我?大义与我不沾边,我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为了明天挣扎地活着。”

  白独秀瞅了他一眼,道:“是个不知死活的疯子。”

  静默半晌,谢还灵站起身,走了几步,白独秀问道:“等等做什么去?”

  谢还灵回身看着他,道:“今夜怕是要在这过夜,我去布设结界。”

  白独秀拦住他,沉声道:“你身上还有伤,我去便可。”

  谢还灵也不推辞,说完白独秀便带着士隐,前去周围布设禁障结界,谢还灵见他走远,刚要坐下,忽然,不远处一个着急的声音传来,打断道:“公子......”

  谢还灵道:“什么事?”

  虞期压低声道:“你快进去看看吧。”

  谢还灵微皱眉,见他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里面出什么事了?”

  虞期指着山洞内,神情有些慌张,道:“步小公子跟人打起来了。”

  闻言,谢还灵立即动身和虞期走进了洞穴,还没走几步,就听见洞内响起一片拳脚相斗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顿住了脚步,谁也没有说话,陷入了沉默之中。

  原本几名诛邪宗弟子是在谈论十年前神武台大战,谢还灵自爆魔身亡,以及四大剑灵的事情,说着说着,步知仪就听得风朔污蔑毁谤他母亲和谢还灵,心里哪忍得了,骤然起身挥拳而去。

  风朔左脸被步知仪打了一拳,嘴角流出一抹血色,风朔见步知仪为维护谢还灵,敢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动手打人,当即挥拳打了回去,两旁的少年赶忙将人拉开,白陵春见步知仪面上大怒,慌忙拉着步知仪,护着人往后退,不让他上前动手。

  彼时,白陵春出言劝架道:“你们好端端的打什么架?谢还灵已经死了,为什么要为死去的人打起来呢?”

  步知仪握着剑,怒斥道:“是,可他这混蛋说了什么?说祝耀与谢还灵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祝耀是该千刀万剐,可神武台大战,与谢还灵有什么关系?要不是风轻扬抓了我小叔叔的女儿,他怎么会死!”

  谢还灵站在洞外强行忍耐,胸口起伏不定,手不知不觉已握成了拳头。见状,虞期想走进去出言阻止,谢还灵立刻伸手抓住他手臂,摇了摇头不让他上前。

  风朔撞着身前诛邪宗弟子,手指远远戳着步知仪的脸,唾沫星子呸出来,骂道:“臭小子,你还想替他辩言!谢还灵操纵四剑灵杀我风姑姑在前,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白陵春说不是君无赦的错,谢还灵跟祝耀两个魔狗,让人可恨至极,罪不容恕!”

  白陵春几步走到风朔跟前,回击道:“喂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又没得罪你,你吼什么吼?!我只是说如果没有祝耀从中作梗,假扮谢还灵作恶,也不会发生后面事情,你乱吼什么?!我说的本来就没错啊......”

  风朔又道:“谢还灵没有错,是无辜的?!你倒是告诉我,他哪里无罪不该死?邪魔歪道、尸鬼妖兽、剑灵、血尸哪些不是他们浮屠派搞出来的东西?怎么你们诛邪宗认为他做得对?还是认为这种行为是义举是正道,是该称赞、该颂扬?!”

  听到他这么说,步知仪目光如刀,忍不住又要上前揍他,怒道:“还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这张臭嘴!”

  一名诛邪宗弟子走上前,温声道:“风公子,我们大小姐所言之词,并非说浮屠派所作所为没错。只是觉得,就神武台之事而论,非全是谢还灵的错。二公子有言,须知定一个人品行,是以当下所行善恶之事断言,一时行善非终生善人,相反亦是如此。修习外道也并非全是恶人,是非善恶,自在人心。”

  风朔却听不进去,喝道:“剑灵为祝耀所控,只是那人片面之词,当时所有在场看到行凶作恶的人,就是谢还灵。阴玄令、四大剑灵,哪一样害人的东西不是和邪魔歪道、和浮屠派有关!谢还灵害死了我父亲,害死了我姑姑,就算把他碎尸万段,也弥补不了他犯下罪过!他们这些魔狗,留存在世上就是祸害,就该统统杀光,杀灭绝!”

  虞期站在一旁,回头看了看谢还灵,低声道:“公子,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静默片刻,谢还灵叹息一声,回道:“你问我,做错了什么?其实我也想问,到底做错了什么?”

  风朔又道:“天师府覆灭,他们浮屠派魔狗都干了什么?大肆捕抓天师府弟子,拿活人试炼血尸,最后浮屠派倒台,仙门诛杀谢还灵,这叫什么,罪有应得,死的活该!魔狗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你们能原谅他,你们原谅了他,为他辩解开脱,就是对不起那死去的三万冤魂,对不起你们诛邪宗列祖列宗。你们好歹也是仙门正道的世家望族,怎么还想和邪魔歪道走一条路。”

  他神情激动,言辞一句比一句刻薄,步知仪看着风朔,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以生人为猎公然射杀我娘、想要把我试炼成血尸的人到底是谁?你们风火门栽赃嫁祸,以为把罪名乱扣在我小叔叔一人头上,就以为没人知晓,真当旁人是傻子?杀害风凌霜的是祝耀,操纵四剑灵的也是祝耀,你混心说出这些话,莫非脑子里面装的都是狗屎。”

  话音一落,风朔骤现怒色,动身冲上前,欲要动手,白陵春立即阻拦,虔诚地道:“好了,既是过去之事,大家就不要争了。”

  彼时,桌上一只碗突然掉在地上,打破了满是怒火燃烧的山洞,书姝有些不知所措,低垂着头道:“我去外面看看。”

  默然间,书姝朝洞外走了出去,经过身旁时,谢还灵瞥见她眼眶红了,心知这是忍了很久,侧头跟虞期轻声道:“子钦,你先去哄哄书姝,你们在洞口等我,我一会就出来。”

  虞期无声无息地点了点头,跟着书姝背影走出了山洞。谢还灵走进山洞,喊道:“陵春,时候不早,该休息了。你二叔和士隐前去布设禁障,很快就会回来。”

  众人回头见谢还灵,静静地站在一旁,风朔看见谢还灵,颇不愉快地啐了一口。

  谢还灵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白陵春见他朝洞外走去,忙问道:“等等,官公子,夜已深,你这是要去哪儿?”

  谢还灵顿住脚跟,轻叹了一口,背对着众人,道:“去一个该去的地方。”

  白陵春觉察不对劲,道:“该去的地方,我跟你去吧,你手上伤还未好,我可以给你帮忙的。”

  谢还灵扬起手止住,道:“不必了,我与你们非是同道中人,同路而行只会多增麻烦。你们就好好在这待着,不要乱跑,等二公子回来,他会带你们离开的。”

  白陵春看着他的背影,声音有些急切,道:“官公子,你、你这是要走了吗?你就这样走了,待我二叔回来,我该怎么跟他交代啊?”

  顿了顿,他又道:“待他回来,替我跟他说声谢谢。”

  说完,谢还灵就动了身,白陵春追问道:“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们,要怎么找你啊?”

  谢还灵淡淡地冷笑,边走边道:“人生在世,都有各自要走的路。你们修得是仙道,我入的是魔道,互相牵扯羁绊,只会被荆棘遍刺,这样的相逢,就到此为止吧。”

  一语末了,他出了山洞,虞期和书姝静静地蹲在一旁,面色都是一派深沉。谢还灵蹲下身,拍了拍两人的后背,安慰地道:“身染魔气,不是你们的错,不要往心里去。”

  静默片刻,书姝擦干了眼泪,神情有些难过,道:“我想去虞娘子坟墓上看看。”

  谢还灵微微一怔,过了半晌,喉间滑动,哑声道:“大白天你去......哪有晚上去看的。”

  书姝哽咽地道:“可我想她了,想和她说说话。”

  听她提起想虞晚人,谢还灵眼睛似乎有一瞬间红了。

  虞晚人虽赐予了他生命,但他与父母交集并不多,甚至连脑中记忆都极少。而在书姝生命中,“母亲”的角色却只属于虞晚人,她的母亲生下她来,就离世了。

  在她最小的那几年里,都是虞晚人将她一手带大,教她读书认字礼仪规矩,这也是她心性与家中几位兄长截然不同的原因。

  后来,她虽然被生母亲戚接回家抚养,但亲戚家子女众多,日子过得一直都很不容易。而且自浮屠派灭门之后,她在家里的地位,也变得越来越低,可她不卑不亢,靠着自己能力进了灭度葬刀盟的风火门修枪道。

  谢还灵看着她凄凄切切的模样,噎声道:“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泪花被冷风吹散了,散成了千万水珠,落在了雾都的土地。

  半夜里,白独秀和几名弟子才布设完禁障结界,待回到山洞,望着席地而坐的弟子,垂首扫了一圈,没见谢还灵三人的身影,心中顿时预感不妙。

  一名诛邪宗的弟子坐在地上打坐,察觉有异动,迷迷瞪瞪地醒了神,道:“二公子,你回来了。”

  白独秀皱了皱眉,问道:“陵春,还有其他人呢?”

  几名弟子扫了一眼周遭,发现白陵春不在人群中,回道:“大小姐该不会是和官公子他们一起走了吧。”

  白独秀道:“走了?”

  另一名诛邪宗弟子开口道:“官公子,他们三人前半夜就走了。”

  白独秀心绪微微混乱,神情不悦,道:“去向何处?”

  那名弟子摇了摇头,缓缓地道:“官公子未告知,只道去个该去的地方,说与我们非是一路人,然后就走了,官公子还交代,让我们代他跟公子说声谢谢。”

  闻言,白独秀身子顿了顿,抬眼扫了众弟子一眼,发现风火门弟子已经走了,又扫了一眼地上碎裂碗碟,目光一凝,神色冷淡至极,道:“昨夜发生了何事?”

  那名弟子把昨夜的几人争吵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讲完之后,那名弟子发现自己二叔脸越发凛然,心跳怦怦直跳一顿。

  他有些紧张地看了白独秀一眼,怯声道:“二公子,事情就是这样。”

  说完,白独秀不应,一句话也未说,抬步就要走。

  那名弟子不敢抬头,立即跪下直起腰杆抬首,涩声道:“求二公子责罚。”

  几名弟子原是白独秀留下来,保护白陵春的近身护卫,如今人却不见了,这一跪是真的吓慌了,诛邪宗在场的子弟不敢托大,也连忙跪了下来。别门派的弟子不明所以,只觉白独秀眼神看得让人心里发毛,纷纷也跪了下来,心里想着就是,先跪了准没错,垂着头一个个都不敢多言。步知仪见周身跪下一片,几番思虑掀了下摆,跪了下来,洞穴内顿时一片安静。

  白独秀朝前走了两步,一脸严肃地道:“人无过错,何来责罚。”

  闻言,几名弟子对视一眼,纷纷都仔细回想了一圈,这才反应过来,昨晚他们争吵关于邪魔歪道事情时,一时间忘了书姝身染魔气,她站在一旁,听他们讲了一通邪魔歪道该杀该死的话,任谁听了心里也不好受。

  而后也更加明白了,为何谢还灵会突然说‘不是一路人’意思,前脚人家救了性命,嘴里又吃了人家做的羹汤,后脚却说出这种伤人话,顿觉心中一阵强烈的自责。

  他自悔言语莽撞,悔恨交加,赶忙道:“二公子,昨夜是我考虑不周,竟不知因自己一时失言,从而误伤了官公子和书姑娘三人,是我对不住二公子昔日教诲——弟子知错,甘愿认罚。”

  白独秀沉着一张脸,漠声道:“非是有愧于我,而是愧对己心。此事我且不罚,想明白了,待回云间香雪海,自行去规训堂请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