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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威没能和赫拉谈成什么，徒增失落。他又开始毫无意义地想，姜翮会不会也曾反抗过，只不过毫无作用。他没有送行，没说再见，是不是也已经心如死灰？
李威觉得自己可笑，可还是忍不住去了上水兵营，去了那间屋子，打开了床下的暗格。
里面除了那把叫做‘负心’的琴，还有一把弓，一罐牛油香膏。
李威盯着那三样东西，弓是相识、琴是相知、香膏是相离，这三样纠葛全被姜翮一同藏在了这，可他只说要那把琴。
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别有用心？
猜不出。
李威把琴留在了原处，把香膏扔了，把弓拿出来用——因为这弓惹出这么多事情，不好好用一用实在是亏。
但是和谈得差不多，两边都不再开战，那弓没什么实战的机会，不过是训练的时候给李威解闷。练弓练了一个月朝廷的消息回来了，和梁哲想的一样，朝廷挑了个其他世家子弟作为赫拉驸马的人选，已经在来北土的路上了，比信走得慢些，要再过半月才能到。
周松说那个派来和亲的柯公子他见过，和李威长得有几分像，蛮族公主大概能满意。李威觉得周松的话颇为可笑，却又什么也没反驳，沉默地等着那位柯公子来，然后把他带给赫拉看。
柯公子比李威能说会道得多，见到赫拉之后彬彬有礼地说：“在下柯文，字道明，听闻特瑞课有位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公主，新生爱慕，特地求了皇上许可、特来北土拜见公主。”
赫拉毫不客气：“我说要李威入赘做驸马，你们不愿给，就拿其他人来敷衍我？你们把我的婚姻大事当什么？如此没有诚意，我看根本就不想讲和吧！”
柯文不慌不忙：“公主说笑，在下自知才疏学浅配不上公主，此行能一度公主芳容已是莫大荣幸。只是见了公主倾国倾城之貌又不免心生贪念，还求能再见识一下公主骑马狩猎的英姿，若是公主不嫌弃，能否与在下共同狩猎一次，只一次，在下便死而无憾了。”
柯文的话谦卑得体，赫拉也不好再发什么脾气，只是明知道柯文是要来和亲的实在不想给他机会亲近自己，还是拒绝了什么狩猎，反而又找李威私下见面。
赫拉的态度变得又强硬了一些：“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挣扎了，我早就准备好了使臣，我要闹到你们都城去，一定要你辞了这将军，来我们这边做驸马。”
“朝廷要我辞了这将军，我也不会去给你做驸马，我会走的，天涯海角随便去哪。只是不和谈对你们也没好处，你还是不要太任性得好。”
“你宁可去流浪也不要做我的驸马？这又是为什么！来我们特瑞课，你想要自由流浪没问题，想要带兵打仗也没问题。对你们遂朝也没有损害。到底是谁太任性了？”
原来是自己太任性了？李威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道理。
李威苦笑：“随你们谈吧。我本来就只是一个山贼。什么家国情怀，不过是后来随便学的。打了快三年的仗，亲近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我对得起别人了。就让我任性吧。”
看着李威那表情，赫拉终于意识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李威都不可能来做这个驸马。她又问：“那个被你喜欢上的人，是什么样子？你们为什么没有成亲？”
“我没有喜欢的人。”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告诉我，说不定我知道了你们的故事就不逼你了呢。”
“真的没有。”
“你骗我。姜翮说你有。”
姜翮？赫拉向姜翮说了李威放走她的事，姜翮又向赫拉说了李威有喜欢的人，在战场上交锋可没有机会讲这些事情。
赫拉似乎看出了李威的疑惑，直言道：“其实和谈的事情是我先提的。我逃回部落之后在战场上遇到了姜翮，他约我出来叫我不要声张是你放走我的事情，会对你不利。我那时便趁机和姜翮说要和谈。也说了要你和亲。”
“他同意和亲了吗？”李威知道哪怕自己不问赫拉也会继续讲接下来的事情，会告诉他那时的姜翮有没有同意和亲的事情，只是他过于在乎这个结论，虽多此一举却还是迫切地问了。
“他说你不会同意的，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
“他呢。知道我不会同意，他是劝你放弃和亲，还是要帮你劝我和亲。”
赫拉不懂李威为什么这么问：“他就只说了你不会同意，但会考虑和谈的事情，然后就没再说别的了。他应该是偷偷来找我的，没有很多时间。”
李威皱起眉头又强迫自己展开，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姜翮传染疯了，他和姜翮注定没有好结果，也决定不再相见，可他竟还在纠结一个可能。他甚至想要赫拉就这样闹下去，想要看看姜翮到底会怎样选。他想知道，姜翮放他一个人来北土是真的放手了，还是想要引诱他来和亲。
他和姜翮一样，明知得不到还是执着地想探清楚自己在对方心里的重量。
“你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不逼我了。”李威疲惫极了，转瞬间他在心里结束了一场漫长的战争。他放弃了对姜翮意图的揣测，姜翮总叫李威信他，李威决定信他，放过所有人。
赫拉有些许不好的预感，微微皱起眉头。
“我喜欢男人。”
“你喜欢姜翮。”赫拉终于看破了真相，看李威的眼神变得和那日的马胖子一模一样。
对于赫拉的补充李威没有否认。
“你们……”赫拉还想问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们做过。不止一次。”李威不再隐瞒，“我听说，按照你们的规矩，我这样的人该被石头砸死。”
“你们遂人倒是宽容得多。”赫拉嫌弃般扭过头，“姜翮甚至还娶了位公主。”
“你还要找别人和亲吗？还是我们尽快签了盟约。”
“我们可以签订盟约。但是你们要再让出五十里的土地。”赫拉的眼神充满不甘，“你们的确更加宽容，但这件事被所有人知道的话，你和姜翮都不会好过吧？”
“不必威胁我，我既然跟你说了，就不会怕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姜翮也不会怕，他的妻子，我们的皇帝，还有许多许多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可你被留在了这，他回去了。他抛弃了你。”
“赫拉公主。我们只聊公事，我的私事不劳你费心。”
“我会让哥哥签盟约的。因为我可怜你。”赫拉高傲地仰着头，“李威，你真可怜。”
李威笑了，一切都向着越来越坏的方向发展，他反而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坏了。
但赫拉没对别人说李威与姜翮的事情，两边又拉扯了小半月还是把盟约签了。那位来和亲的柯文公子最为开心，跟所有人都道谢后立即返回都城。李威把那把负心琴拿出来，叫他带回去给姜翮。那把弓李威还留着，依旧每日练弓。
盟约签了边境当真变得安定，北土不再需要那么多人镇守，半数将士回了家，周松和梁哲还是要在北土守城，但相继都得了长假回家探亲。只有李威一直在北土待着，箭术练得了得。
李威觉得自己的一生该一直如此无聊下去，可马胖子竟然来了。
马胖子来得偷偷摸摸，在城门汇报的时候还说是自己是李威的亲戚。李威见到他时觉得有些恍惚，两年没见，马胖子竟真的是个胖子了。大概日子过得不错。
“老大……”马胖子的眼圈有些黑，说话也有些喘，似乎赶了很久的路，“有密函。”
马胖子没说是谁的密函，但李威认得姜翮的字，纸上只有九个字：回京救驾，带兵不带将。
没有兵符没有圣旨，不准带其他将领。这不是朝廷的意思，是姜翮背着朝廷做出的决定。而他，要李威和他一起做。
没什么犹豫地，李威按照姜翮的意思带着三万士兵出发了，周松和梁哲被留下守北土，他们想问那到底是什么命令，李威只说是皇上密旨，不能说。
不会有太多私情，只是为了他的家国大义。但李威把那把随身带着的弓放下了，他不想让姜翮觉得自己放不下。
马胖子并不知道太多，只知道二皇子被陷害，皇上想要杀了他，姜翮力保他，终于暴露了他是二皇子党的事情。
三万人从北土赶回都城至少要四十日，浩浩荡荡惊动了许多人，但没人敢拦，直到都城附近，终于遇到何家兵的阻拦，李威不知道何家是哪派的，但对方听说是李威就立即动了手，李威只好带着人还击。
李威从未打过如此糊涂的仗，只因他信姜翮，而手下的这三万士兵相信李威，就这般稀里糊涂地打了三个时辰，终于进了城。就算李威下令只夺城少杀人，何家军还是有至少三千人死了，堆在城角没人认真清点。
李威这边死伤不过几百，但士气依旧不高，杀自己的族人与杀蛮族怎么不可能是同样的心情。
好在破了何家军常青便来了，说艾贵妃，也就是六皇子、当今太子的娘为妖女，常年迷惑皇上，导致皇上不仅身体孱弱，还神志不清，立妖妃的儿子为太子，二皇子识破妖妃巫术，意图拆穿，反被诬陷。所以众忠臣要入宫清君侧，斩妖妃，救皇子。
李威不信这个故事，但有军里大多数人信了，他们继续向前，气势汹汹。
常青知道的更多些，尹将军——清雨公主的舅舅、当今皇后的哥哥——是想要当摄政王的，一直以为自己是要和姜翮一起做摄政王，却没想到姜翮要支持二皇子当皇帝，因此尹将军气急败坏，陷害了二皇子。而四皇子趁机作乱，带着母家的何家军想要杀进都城。
“所以到底是有几伙人在打。”李威不想听了，他听不懂。但他看见都城里一片狼藉，他在城外生活了许多年，知道城里的生活没有那么光鲜，但远远好过现在的模样，所有店家都关了，街上只有废物和尸体。
“四伙人，二皇子和公爷的姜家军，皇后家的尹将军，四皇子的何家军，还有六皇子的艾家军。”
“皇后和尹将军不是支持六皇子？怎么不算做一伙……算了，”李威忍不住问又觉得再多问也没有意义，“姜翮在哪？我要带人去打哪？”
“公爷在城南，李将军要穿过城南，去南门外的尹家军营解救被困的二皇子。尹家军营的布防图在我手上，我会带李将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