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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姜翮问，“你昨晚明明答应留下了。”
“我说过我早晚会走。”
“未免太早了些。”姜翮苦笑，“为什么？”
“你知道。”
“我不知道。”姜翮席地坐下，“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过几个时辰，你就又要离开我。”
李威可以‘戳穿’姜翮的诡计，质问他为何如此卑鄙地一面说不和公主圆房一面又要公主来找自己，可略微一想，又觉得这些质问都毫无意义，他能理解姜翮为什么这么做，不需要姜翮再额外解释。
“不过是想通了。”李威迎上姜翮的目光，与他对视，眼神却疲惫而冷漠，“姜翮，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才想与我纠缠的，现在我不喜欢你了，让我走吧。”
“为什么？”姜翮又问。
“哪有什么为什么。喜欢的时候也不知是为什么，不喜欢了，又何必一定要有个原因。”
“你觉得是我让清雨找你的。”姜翮的语气里没有疑问，李威也不否认。姜翮的眼睛里也没有多少精神，但他还是始终看着李威，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真诚：“我若说不是我让清雨去找你的呢？”
李威好像不惧怕姜翮那赤裸的眼神了，他‘知道’姜翮不会直接要清雨做什么，但他有的是手段引导清雨这么做。
姜翮的视线终于从李威的脸上移开，失神地看着地上的茅草：“你不信。你终究还是不信。”
姜翮看起来很可怜，李威也移开视线不去看他。姜翮缓缓地向李威靠近，在他身边蜷缩成一团，头轻靠在李威的腿上。李威想推开他，可姜翮说：“让我靠一会儿，就只靠一会儿。一连折腾了好几日，我实在困了。”
李威随他去了。最好的拒绝不是猛烈的反击，而是平静的冷漠。
“我若是没招惹你，你可能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吧？”姜翮的声音很轻，像入梦后的呓语，“一直远远地看着我，偷偷地帮我。每天都在盘算着什么时候离开，可盘算着盘算着，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李威静静地听着，呼吸舒缓而悠长，他没回应姜翮的话，没赞同也没反驳。
姜翮继续说着：“李威，你是我生命里的惊喜。无论我与不与清雨圆房你都会离开我。明明和清雨圆房了许多事情都能变得顺遂。可我还是不想和她圆房。”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意这种事情。我本是没有感情只会算计的怪物，是你，让我渴望自由，渴望忠诚，渴望厮守。”
“可惜，我终究不懂所谓的爱，我留不住你。”
姜翮的语气是如此的悲伤，李威看向他，他是那样的可怜。李威心疼了，可他又怀疑这是姜翮的手段，骗他心软，让他留下。
姜翮说得没错，李威不信他。
“就当我是不爱你吧。”姜翮起身，声音也随着变得更大了些，“我可以扔下一切和你私奔的。我有足够的银两，任世道再乱我们也可以厮守一生。但我做不到，你想必也做不到。”
腿上的重量与温度一同消失，李威的心跟着一起空了。诀别的一刻终于要来，李威竟不可控制地落下泪来。
只是他扭过了头，没让姜翮看见。
姜翮站直了身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洪亮：“李威，你是个好将军，为了我再回到山野当土匪实在不值得。北土需要你去守着。我留在都城，你去守北土吧。”
姜翮说完就离开了，李威在破庙里又是一夜未眠。第二日天亮了反倒疲惫地在原地睡着了。再醒来依旧是满心迷茫。过了晌午他又向北走了许久，天黑了又爬到树上歇脚。
李威确定没有人再没有人跟踪他，他自由了。
可惜他无处可去。
又走了一天到了一个镇子，这里他曾来过，那时闹了瘟疫，村里的人几乎死光了。而现在竟又有了人，打听一下，是二皇子把难民安置在了这里。里面还有几家人是北边来的，在这住了半年，但北土要收回来了，就想要回到故乡去。听说李威要向北走，问他要不要结伴。
“我只是向北走。未必要走到北土。”李威不愿意再和人亲近，可他又感觉到无比孤独。姜翮让他去守北土，他可以回到上万人兵营去，那里的人大概还会尊敬他。可他又不敢。
北土本是他的故乡，可如今那里却和姜翮紧紧连在了一起。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会令他想起姜翮。那军营里的一切更是姜翮的恩赐。北土，将变成李威的煎熬，他会在那看不见姜翮的地方对他越爱越深。
向前向后，向左、向右，无论向那里走都是痛苦，各有各的苦罢了。
游荡了五六天，李威又回到了都城——他决定去守着北土，让那些想要回到故乡的人能安稳地回去，让自己这满是痛苦的人生有些‘意义’——为此他需要再见一次姜翮，拿到朝廷允许自己回北土的旨意。
见到回来的李威姜翮无喜无悲，平静的脸上毫无表情，好像彼此之间当真没有了关系。李威不禁苦笑，无论是进还是退，姜翮做得都比他好，比他彻底。
又过去半月，派李威回北土的圣旨下来了，姜翮才开口对李威讲些公事：“朝廷要变天，北土肯定也不安定。与其继续打下去，不如和蛮族讲和。蛮族时常侵犯我国民是因为他们不耕种、不储粮，每到冬季就需要通过抢掠来过冬。与他们讲和的条件之一，是他们必须耕种、储粮，这比刻在石头上的誓约有用得多。宝洛格的部落耕了两年的田，收成不错，而且明显对大遂的敌意淡了。我拟了一份盟约，你可以参考。”
姜翮手中的盟约有厚厚的一打，不像是这几天才拟的，大概早有准备。这让李威有些许不安，并不想接过盟约：“我不会讲和。”
姜翮把盟约放在桌上，依旧平静：“梁哲深谙此道，由他帮你不会有问题。而且你对蛮族公主有恩，有她这层关系在，你出面讲和不会困难。”
李威露出些许惊讶，他以为姜翮不知道是自己放走了赫拉。
姜翮姑且做出解释：“她回到刺啦白的部落了，你受刑养伤的时候我在战场上碰见了她。她要我向你问好。可惜被我忘记了。”
姜翮说话的时候眼神并没有躲闪，依旧直视着李威的眼睛，向李威赤裸裸地展示着他的坦荡。可李威却再次躲闪，局促地拿起桌上的盟约。
姜翮问：“如果你谈不成，我可以去帮你吗？”
李威看向姜翮，他觉得姜翮此时应该挂着丝丝得意的笑，可并没有，姜翮还是如刚刚那般面无表情：“我若真去了，你是不是会觉得这又是我困住你的局？”
李威不知道，他坚定的心又开始动摇，他刚刚的确想到如果自己不能与刺啦白拿姜翮便又有了靠近自己的理由，可他不能分辨自己对这个可能到底是排斥还是希望。
“我不会去的。”姜翮打破了李威的纠结，“都城这边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而且我真的相信你能谈好。”
“好。”李威点头，确认姜翮没有其它要说的便打算离开。
“你出征的那天我不去送你。”姜翮说。
李威的起身的动作略微停顿，出征时不去送，那今天大约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此时该说一句‘再见’的，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时宜。
李威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
“李威。”姜翮又叫他。李威站在门前没回头，也没开门，只是保持着那一刻的动作，等着姜翮的话。
“那把琴，我藏在上水兵营的房间里，在床下有个暗阁。你帮我收着。若是有机会回都城，帮我带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