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绝唐>第4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唐旧部所窥的皇陵秘宝最终被李玄烈收为己用。刘珠则当场被擒,现与她的余党孙阚等人一同关入天牢候审。

  而梁太傅年事已高,为李玄烈挡下的这一剑虽未伤及心脉,却也万分凶险,能否醒来还得看造化如何。

  事有轻重缓急,人命关天之时,宫中太医皆被调去救治太傅,李玄烈只得拜托西南王门下的巫医前来为刘玳诊治。

  “气血不足,有小产之兆,你可得当心了。”巫医提醒道。

  刘玳无心于这腹中胎儿之事,他呆愣着坐在床沿之上,刘珠那句“你死我亡”盘旋于脑海,他不知道李玄烈会如何处置她的姐姐,可要求他放过刘珠却又异想天开,唯一能求的只有留下刘珠一条命。

  或流放千里之外、或关押数年之久,只要姐姐还活着,他宁愿陪同一道用余生去赎清罪孽。

  见他不语另有所思,巫医只嘱咐需要静养,在临走前又说了句,“皇帝陛下似乎以为你已落了胎。应当是你姐姐之前诓骗的,不过看他是信以为真了。”

  分神的刘玳目光忽地一动。

  刘唐叛军伏诛,以孙氏为首的世家亦被连根拔起,此番异变虽凶险万分,却正好将李玄烈所有的心头大患都一并铲除。大齐内乱已定,往日繁华喧闹重归京城大街小巷。

  然而边地九城却不容乐观。玄羽军虽及时支援反攻,却也只夺回了一座城,余下的幽城、漠州城仍被突厥及叛将沈复岭所占据。

  先前被迫隐于山中,朝中无人处理的政务已堆积如山,再加之边城战事、肃清朝堂等种种,李玄烈已忙得焦头烂额,一连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过。

  刘玳提着食盒敲响殿门时,隔了许久才听见了里头传来的一声“进”。听见了脚步声,李玄烈也不曾抬头,他手中朱笔疾驰,埋头于桌案之间,只匆匆问了一句“何事?”

  “听公公说御膳房送来的吃食你纹丝未动,政务繁忙也不该不用膳,会饿坏了身子。”

  “玳儿。”他似乎想不到来人竟是刘玳,乌青的眼一弯露出一抹笑,丢下了朱笔起身朝刘玳走去。

  提着的食盒太过显眼,李玄烈早已发觉,他惊喜之色溢于言表,“你怎么会过来。这难道这是为我做的?”

  刘玳没有否认,他将食盒置于桌案,打开后端出了一碗素面来,“我不曾下过厨,素面简单,也只会做这一碗,若是你不嫌弃……”

  “怎么会嫌弃,”李玄烈接过了碗筷,大快朵颐起来,“此乃人间绝味,能吃上一回是我三生有幸。”

  或许是饿坏了,又或许是心爱之人所做,李玄烈几大口就将这碗素面吃完,连汤底也喝了个干净,他擦了擦嘴说道:“你身子可还好?做面的时候有没有累着?这几日我走不开去看望你,等过段时间清闲下来,定会日日去陪着。没想到今日竟能吃下你为我做的面,纵然要我赴汤蹈火,死也足惜了。”

  刘玳摇了摇头,“你不必如此。”

  不必如此在意,区区一碗面而已,又何必说生说死,他所求的更不是要李玄烈去赴汤蹈火。

  刘玳踌躇在原地,缓缓道:“李玄烈,我不求你去做别的什么,只求你一事。我的姐姐,你能不能饶他一命。只要刘珠活着,你喜欢孩子我愿意为你生,你要我入你的后宫我也再无怨言。”

  霎时间李玄烈的笑意僵固在脸上,他想再笑,嘴角却也只能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弧度,“刘珠难逃罪罚,如何裁定还要看大理寺,绝非我一人能独定,我还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不过看在她幼时曾救我一命上,或许能免她死罪。至于孩子,玳儿,我已不再需要一个子嗣,或者说两朝血脉已不再拥有什么价值,我有你足矣,不需要你再去牺牲什么。”

  可刘玳却皱起了眉,他不动声色地护着小腹:“我……知道了。”

  梁太傅于五日后醒来,虽虚弱不能言语,可总归是捡回一命,李玄烈下了朝便去探望。为感老师恩情,他回宫那日便已下诏,封梁太傅为成国公,食邑三千户。

  而刘珠等前朝反贼,则在第二日受审。可始料不及的是,在受审前一日,又变生不测。

  刘珠毒发身亡。

  狱卒发现之时已身体冰凉,呼吸全无。下毒之人手段干净,留不下分毫蛛丝马迹,李玄烈派大理寺少卿范愁着手调查此事,可仍一无所获。

  唯一的亲人竟就此命丧九泉,刘玳又怎么能甘心接受,他抓紧李玄烈的衣领,双目猩红地诘问道:“你为何出尔反尔!”

  那双凤眸里又溢出仇恨,比之以往更浓烈更深沉,李玄烈心底抽痛泛出酸涩,他却还是安抚着刘玳向他解释。

  “第二日就要受审,我何须今日害她。”

  “不是你还能有谁!还有谁不择手段会想以绝后患。今日是刘珠,那明日呢,是我吗,只要我死了,天底下便再无前朝旧人,你亦可高枕无忧。滚开,我再不愿看到你!”

  事已至此,死者不能复生,李玄烈的再多解释到了刘玳耳中也皆成了狡辩。他暗中下令安葬了刘珠,埋葬这事源祸端,也埋葬少之钟情、曾经所爱。

  一切似乎已尘埃落定,刘珠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为这场纷争做了了结,无论凶手是何人,却在无意间成全了李玄烈。对刘珠,于公必然铲除为先,于私又难下杀手,即使物是人非,即使曾经那点情意已化得微不足道,他还是刘玳的姐姐,是刘玳唯一的亲人。

  刘珠死后,刘玳没有再见李玄烈,直到临出征那日。

  边地战事不休,当今天子御驾亲征。李玄烈负坚执锐,来到刘玳殿中与他作分别。

  身披铠甲的李玄烈多了一分杀伐之气,眉目凛冽,刘玳恍然如昨,仿佛看见当年城破,亲手将他拽下皇位的人。

  他苦笑一声。只道李玄烈还是那个李玄烈,只有他失去了一切。

  宫中仅剩下刘玳,李玄烈不放心,将身上腰牌交与他,不论发生任何事,见牌如见天子,万事都能护他一分周全。

  刘玳不语,却收下了腰牌。

  偌大的皇宫是留不住一个离心已定的人。李玄烈走后,刘玳找到了梁太傅,梁太傅大伤未愈不能下地,刘玳跪在了他的床前,求他助自己离宫。

  “李玄烈与我有私情,堂堂天子沉迷于一个男人,想必太傅也不愿看到。如今我姐姐死在了李玄烈手中,他不杀我,我却恨他,一味强留也只能更生仇恨。若能放我走,我此生便不再踏入京城半步,若有反心,则鸟食我肉、兽啃我骨、鱼饮我血,死无全尸。”

  梁太傅轻叹一口气,小辈恩怨情仇他看在眼中,可他是李玄烈的老师,自然处处为李玄烈着想。

  他权衡再三,终在三日后,派人悄无声息地送走了刘玳。

  刘玳走了。

  他留下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一个称之为孽种的胎儿却成了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然而他身上的蛊毒无可解,西南王巫医告诉刘玳,若想这孩子生下还有一线生机,可去寻找一味名为暮生莲的药材,暮生莲乃古书所记载的奇药,能解万毒,也包括这蛊毒。至于在暮生莲到底生长在何处,更无世人知晓,只知它最后一次出现在了西域一位商人手中。

  虽希望渺茫,可刘玳不愿放弃。只是如今怀有身孕不宜奔波,于是便打算生下孩子后启程去西域。他要救他的孩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救下腹中这个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刘玳改名换姓,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镇上住下。

  秋去冬来,降下瑞雪。刘玳的小腹已隆起明显的弧度,他穿得厚重,时常坐在院落里看白雪纷飞。

  胎儿很乖总也不动弹,每夜刘玳都会忧心忡忡地惊醒,怕胎死腹中的噩梦会降临,大概父子连心,孩子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于是便在肚子里发出微弱的动静。

  刘玳轻笑,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他摸着孕肚柔声道:“宝宝,乖,爹爹一定会平安把你带到这世间。”

  新春佳节将临,家家户户皆是欢声笑语。唯有他的小院冷清无人气,与世隔绝般,除了白茫茫的雪,再也其他颜色。

  除夕夜,刘玳早产。

  他不敢叫稳婆,怕人发现这副怪异身躯,于是一人咬着牙生下。

  生子之痛彻心彻骨,刘玳痛苦的哀嚎全淹没在了连天的爆竹声中。泪汗齐流,视线模糊,他再看不见身下的血。

  “求你了……快出来,爹爹求你了……”

  疼痛太过漫长,刘玳快要撑不住,终于,在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时,小院中传来一声婴儿啼哭。

  他颤抖着手亲手剪短了脐带,抱过满是血污的婴孩时,却突然失声痛哭。他千辛万苦产下的孩子,面部却被一块青色胎记覆盖,从额上至左眼,貌如夜叉般丑陋,比之更无以承受的是,孩子是个阴阳同体,与他一样的阴阳同体。

  难道是老天的惩罚,罚他曾经对亲生之子下过的恶毒诅咒,可又为何要报应到一个尚不懂人事的婴孩身上!

  他懊悔不及,只恨自己不能替孩子承受这一切。

  然祸不单行,孩子出生的第三日便生了病。刘玳拖着刚生产完的身子挨家挨户去求大夫,可大夫们皆摇头婉拒,夭折似乎已成定局。只有一位经验老道的老大夫说,用以昂贵药材吊着性命,或许还能活下去,可寻常百姓家,又何能消耗得起万贯家财去吊着一个畸婴的命。

  刘玳紧抱着襁褓,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孩儿,忍痛做出决定。

  新春刚过,边地传来大捷喜讯。

  玄羽军生擒大将哥舒颉,一举击溃占据漠州城的敌军,而突厥大王子当夜于营帐内突然暴毙,此事于齐军而言如雪中送炭,不过几日,大齐境内的突厥残兵皆被打退。

  战事平息,李玄烈心中有所牵挂,当即率亲卫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有关刘玳数月前失踪的密信早就传到他手中,但边地尚陷水深火热之中,身为一国之主又怎能为儿女私情弃百姓而不顾。他无暇分心,只得派出心腹前去寻人,可皆无功而返。

  可就在班师回朝的军马路过一座城时,下属却忽然抱来一名啼哭不止的婴孩。

  婴孩似乎是刚出生不久,面上有块胎斑,哭声不止却很微弱,一看便是带着病的。包裹他的襁褓很暖和,做的人针线活不好,到处都是收不住的针脚,不过里头却夹着实心的棉花,厚厚实实一块将小人包得脸颊通红。

  李玄烈接过那孩子,眼尖发现了襁褓里头露出的东西。他将那东西拿出却渐渐红了眼,是块腰牌,眼熟极了,正是几个月前他交给刘玳那块。

  他哑声问道:“孩子是何人送来的?”

  “城外一名老媪,说是昨日一名年轻人相赠了不少银子,托她等玄羽军回京之时送来,要是被阻,亮出这块腰牌便可。”

  李玄烈心下了然,再望向怀中婴孩时岂能意识不到这是他与刘玳的亲子。

  李玄烈原以为孩子没了,那还是当日刘珠所言,他当时心中有恨,为的是看李玄烈痛苦神色,自己早该想到这一番是报复诓骗之语。

  他不敢想刘玳默默生下了他的孩子,这样小的一个婴儿,生下他又要吃多少苦头。期待已久的孩子就在怀中,李玄烈却无失而复得的喜悦,他得到了他们的骨肉,刘玳却再不愿见他。

  他想刘玳是早已心灰意冷,说不定生下孩子也是无奈,所以将孩子送还给自己。可怜他的儿子,还是吃奶的年纪生他的娘亲便离他而去。

  可即使刘玳走了,这个他生下的孩子对李玄烈来说依旧是场恩赐,他又怎么去会怪刘玳抛夫弃子。

  冰冷的铠甲不似温暖的怀抱,婴儿哭得愈发撕心裂肺,小小的嗓子里爆发出强烈的悲伤。李玄烈茫然失措地哄着却怎么也哄不好,一旁家中有孩子的将士想要上前帮忙,李玄烈也不肯让,他小心翼翼地将孩子圈在怀里,吻着他的小脸,用以最温柔的语气不停地哄:

  “乖宝宝,父皇在这。”

  ----

  姐姐下线了但没嗝屁,有关他的一些坑番外再填

  李玄烈成了离异带娃的单身老父亲,下回见面就是x年后了